《少侠与恶少》小桃花扇

10、第十章

　　——您在想什么师尊？

　　少侠心中默默问道；

　　他本以为水云掌门不会回答；却不料老人忽然开口，如自言自语般对陈列架上的奖牌低声道：

　　【…你师弟跟本座说：他也认为你是最适合接任掌门的人选；并且还说本座也是这么认为的。】

　　【……！】

　　【的确……我的确也是这么认为。】

　　【——以目前的综合实力来看：你确实才是最适合担任一剑门继任掌门的人……可你却又对本座‘放弃’了——】

　　【？】

　　【那一晚如果你看到那份上书后告诉我你也这么想、你也认为自己才是最适合的人选……那本座也会答应你重新考虑。】

　　【——但你却连看都不看就向我请辞——关键时刻你竟然又退缩不为自己争取……又要主动选择放弃！？】

　　【为什么同样的错误你一犯再犯！本座明明已给你机会了——】

　　【但…那也是‘最后’的机会。】

　　老人的声音突然森冷下来，令躲在暗处的少侠听得也不禁身心一寒；顿觉悚然——

　　【你已失去被本座选择的资格。】

　　水云掌门面对奖牌眯目决绝道：【——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

　　话虽如此，但那夜水云掌门从收藏室拂袖而去后，却并没有离开藏经阁。

　　他继续在阁中为掌门专设的独立寝室内住到他“不见少侠”的三个月期限到期后…才搬回到自己的原住所。

　　随后，老人旧病复发，又病倒了。

　　但当少侠带着医护人员赶来抢救时、却又先被呈半昏迷状态的水云掌门一把揪住胳膊吩咐道：【不准告诉你师兄本座病了…你不准说！】

　　少侠无语，但也只能答应；可就在他伸手握住师尊的手要将其从自己胳膊上松开时…突然又被老人反手紧握住他的手！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少侠凑近师尊唇边听到他说出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的话：【……那你不回来看我……我也知道你是因为不知道才不回来——】

　　【……！！】

　　——原来…原来您并不是真的想“不用师兄再回来”啊师尊——

　　少侠释然；然后伸双手合握住师尊的手，也附在闭目的老人耳边低声道：【没关系，您放心师兄会回来的……因为我会把他找回来！】

　　荒林中，盘膝跌坐于地的少侠在说出让卓超然跟他一起回去后便停下来。

　　他一边调整体内气息、理顺自己的呼吸节奏；

　　一边伸手摸索着将褪到腰间的上衣拉起、重新穿好……同时也在等身后的师兄给他答复。

　　但卓超然却没有回答。

　　——青年整个人凝住，如遭点穴般僵定不动……然后，又突然起身、走去另一旁——

　　坐地的少侠呼出一口气，提炼起内力；

　　运功以“传音入密”的方式重新开口，将一段“武功指导”秘诀一对一地只传送入青年的耳中听闻——

　　【‘道有体用，气分阴阳’”】

　　“……！！”

　　【‘适性不悖，秉心则昌’…】

　　山风扬起，群木回响；却遮不断少侠以内力凝聚出的无声语线、一字一句传达耳中、再由耳入心……

　　在将这一段“指导秘诀”全部背诵完毕后，少侠收回“传音入密”；转回正常对话说明：“…以上，是师尊在《一剑心法》中的笔记。”

　　顿了顿，补充：“——也是师尊专门为你写的师兄。”

　　“——”

　　《一剑心法》之所以能成为一剑门的“镇门之宝”，是因为它是历代掌门人的武学心得笔记合集。

　　——一剑门的每一代掌门对其负责保管同时也有义务：必须将自身毕生所研悟出的武学精髓与心得秘诀不藏私地全数记录在上保留给后世弟子；以便让一剑门的武学能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作为现任掌门，水云先生也谨遵传统、履行了这份职责与义务。

　　但当少侠阅读了水云掌门交给他“代管”的《一剑心法》后却发现：自己师尊所记录下的内容…却跟前辈掌门们的都不同。

　　前辈掌门没有藏私；但他们所记也仅限于是其自身一人的武学心得而从不涉及其它。

　　但水云掌门却不仅记下自己的，同时也条分缕析；将对其所亲自教导过的前五位亲传弟子的武功指导……都一一巨细无遗地全部记录下来、保留存档。

　　这是前代任何掌门都从没做过的——因为这本不必要。

　　但水云掌门却不但做了、而且做得甚至比记录他自己的武学心得都更认真、更细致、更深入全面——

　　当少侠阅读到这一长篇累牍的大段文字时，在字里行间就像看到老人相继出现在每一位师兄面前：一对一地跟他们每一个人做教练切磋；手把手地矫正师兄们的招式偏差、然后指出他们每一人的武功软肋缺陷；然后再亲自示范：教导师兄们针对此该如何正确补救回来……

　　少侠默然。他想他可能知道师尊为何要特地在《一剑心法》中记下这些“指导记录”一并保存……因为师兄们都已不在了。

　　——或死别，或生离……他们：都已不在师尊身边了。

　　但水云掌门却从没有放下过这些弟子……也不想放下。

　　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永远记住他们——在心中：与他同在。

　　“……师尊一生未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就是他的孩子。”

　　“也许在师尊心中，师兄们也从没真正离开过……只是暂时不能相见罢了。”

　　“所以，就算想念…他也不会说——但师尊也真的很想你、师兄——”

　　“你知道吗？其实我跟师尊一对一单独训练时，每次师尊教给我新招式后都会补充说：这个招式如果是你卓师兄他来用的话，他大概会如何…”

　　然后老掌门就会以“卓超然模式”亲自演练一遍，又说：

　　但超然他自身有哪方面不足，所以真使用这一招的话他在哪里容易出现漏洞、给敌人可趁之机；那他就危险了……

　　每到这个时候，虽然很高兴能以不同角度学习领会招式的奥义、但同时少侠也会觉得有点羡慕卓师兄——

　　“因为师尊讲解得很认真。”

　　“即使师兄你并不在场，但也像你在一样……仔细给你拆解招式、寻找能帮你补上漏洞的方法；并且也真的在担心你临敌时会应变不及遇到危险……”

　　“师尊很想你、也一直担心你。”

　　“因为我知道在师尊心中：你和我和前几位师兄都一样……我们都是他最珍惜的人、最重要的孩子。”

　　“所以，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跟我一起回去见师尊吧师兄、师尊他在等你！”

　　“……”

　　少年的一字一句，传入青年心中；也像化为无形之手逐渐解开了他心门之锁。

　　被紧闭的门扉重新打开；外界的气息流入……而与此同时：一股被压抑多年的热流也从心底直涌上来——

　　背对少侠站立的卓超然握拳闭目、倔强地抿紧嘴角——却止不住两行热泪滚落脸颊——

　　他依然没有回答…但已不需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