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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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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教授在里面吗?”
“是的,教授这几天都在里面待着。”
“一直没出来过?”
“没有。”
自从上次将程荀带给田志诚看过后,吴董便去忙其他事了,今天特意空出时间来看望,却得到这样的消息。
滴的一声,金属大门匀速拉开,吴董怀揣着疑问走进房间。
硕大的营养罐中沉睡着一个精瘦的‘少年’,只见他双目紧闭,神色安详,额头上、脖子上、腰腹上连接着数不清的管线,气泡在氧气罩中一点点升腾,深黑发丝随着液体缓慢漂浮,周围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平稳的滴滴声。
“来啦?”田志诚站在壁体外,静静地欣赏着,他甚至不愿挪开目光看吴董一眼。
“教授。”
“你看,他的伤全好了,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吴董抬眼望去,果然,‘少年’锁骨上、胸膛上的可怖伤口都已消失干净,光洁的肌肤如同新生。
“我们现在的修复能力远远达不到这种效果,对吧?”田志诚的语气中含着一丝了然,微黄的双眼里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疯狂。
“是的,目前基地的修复水平还没有这么完美。”吴董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完美?我喜欢这两个字,他很完美,太完美了,”田志诚忽地转过身,看向吴董,“他的自我修复能力简直是我们目前水平的几十倍!”
显然,教授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要给他做极限实验。”
“现在吗?会不会太早了?”吴董惊诧道,“我们都还没有完全了解他的身体,分析报告也还没出来……”
“吴董,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田志诚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命令。”
人前的田志诚,就像一个儒雅的老师,温和、严谨、克制、讲究科学,吴董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冲动的模样。
对于研究程荀,吴董当然也十分兴奋,但他不希望这样一个好苗子被如此草率地对待,一旦程荀出了实验事故,打击的不仅是所有的试验人员,更是‘彼岸计划’的一大损失。
“教授,极限实验有一定程度的生命危险,如果实验体死亡,这将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他不会死,”田志诚笃定地说道,“把他列为零号实验体,明早8点开始极限实验。”
“如果他熬不过,那就说明这不是我们想要找的东西,死了也不用可惜。”田志诚的话冷酷而又坚定,吴董心知他已无法劝说,索性闭了嘴。
“好,一切听教授安排。”
田志诚见他不再反对,终于露出了笑颜。
“小董,你会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话落,田志诚便踏出了修复室。
当门再次合拢,吴董才徐徐发出一声叹息。
“程荀,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此时此刻,安静沉睡的‘少年’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炼狱。
营地——红帆。
程邢的刻意为之,让陈晨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原来曾阆不是不愿去救,原来自己的弟弟是被他亲手送进去的!
悲痛欲绝的陈晨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两天,不吃不喝,任凭吴诚怎样劝说都不为所动。
等吴诚再次见到她时,这个女人早已瘦得脱了形儿,干瘪的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眶深深凹陷,苍白干枯的嘴唇上还抹着艳丽的色彩,那是血的颜色,红得耀眼。
“吴诚,你能帮帮我吗?”她这样问道。
“怎么了陈姐?你需要做什么?”吴诚很担心她,但他心里又隐隐有了预感。
陈晨摇了摇头,落下泪来,“你先答应我,你先答应帮我。”
“……好,”吴诚想起程邢说的话,胸中涌起一股悲伤,“我答应你。”
‘世纪城’事件对营地的影响颇深,微妙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重重包裹的纸一旦吸引了火苗,就将燃起一场不可覆灭的灾难。
陈晨想要的,是一场大火,是由曾阆血肉燃烧而成的熊熊烈火,但她没有武器,没有队伍,只能从另一角度下手。
人心很复杂,有时它坚不可摧,有时它薄如蝉翼。起初,只是些闲言碎语,在人群中流传,但很快,在有心者的操纵之下,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传播速度也越来越快,瓦解的信任,是领导者致命的弱点。
“程大哥,他们打算今晚动手。”
“嗯,我们今晚离开。”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吴诚没有想到的,他来不及说些什么,定局就已摆在眼前。
“陈姐想要杀了曾队,在所有人面前,活活烧死他。”说起这些,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陈晨激动的模样,她恨毒了曾阆,能让他这样痛苦地死去,实在高兴。
“我感觉……我在帮他们杀人,这样不对。”吴诚不想杀人,他天真地期待一个好的结局。
“有些事不得不做。”
“那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呢,我们互相残杀又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陈晨,你的至亲也没有被人骗去送死,所以你不明白。”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死去。”
“相信我,你以后会看到更多人死去,这是一件必然的事。”
“曾队不是你的朋友吗?你都不会感到难过吗?”他难以理解这样无情的程邢,连朋友生死都可以不顾,即便这个朋友犯了错。
“……”程邢叹出一口气,“你到底在奢望什么?正义?友情?还是大团圆?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情深意重,连活着都是小心翼翼,你还想让所有人都慈悲为怀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无非是活下去,曾阆让他们送死,谁都害怕下一个被送走的会是自己,人没有好坏之分,大家都是自私的,所以不要妄图用你所谓的正义和善良去劝解任何人。”
这是程邢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吴诚眼眶含泪,手脚僵硬,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我只想把程荀带回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现在,你明白了吗?”
“对不起,我……我不会再这样了。”吴诚呜咽着说道。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想清楚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谈话间,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看守地牢的人离开了,走得十分匆忙,连钥匙都没拿。
“他们应该开始了。”吴诚呢喃道。
“吴诚,你想留在红帆吗?”救程荀说得轻巧,其中的凶险两人心知肚明,所以程邢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不,”他没有犹豫,“带我一起走吧!”
其实扪心自问,吴诚并不知道他活着是为了什么,但在红帆,他不会找到答案。
暂且就将救程荀当作目标吧,吴诚这样想到。
与其同时,在地面之上,一场残酷的对峙正在进行。
曾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陷入这样的局面,冷漠的人群站在自己面前,曾经忠心的属下生出隔阂,竟守在一旁选择了沉默。
而他,被绑在木架上,跪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耻辱,是背叛!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曾阆。”陈晨举着火把,面目严肃。
“呵,”曾阆不屑地笑了,“一群蠢货,没有我,你们能活到现在吗?!杀了我你们什么都不是!”
“曾阆,我们信任过你,崇拜过你,可是你呢,拿着大家的信任当挡箭牌,将许多人带去试验基地送死,你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你睡得安心吗?”
“我有什么错,我为你们当牛做马,每天在外面拼杀,就为了营地能过得好一点。我送人出去还不是为了大家好!”
“你在杀人!”陈晨叫喊道,她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你在屠杀所有人!”
无论是被送走的还是任务意外死亡的,这一笔笔血债都算在了曾阆的头上,曾阆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辩驳,愤怒的人群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在杀人?那你呢?你们呢?”曾阆讥讽道,“大家都是刽子手,别装得这么高尚。”
“今晚你将被处决,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
“我不怕死,但我会记住你们每个人的脸,哈哈哈哈哈——”曾阆忽然狂笑起来,他似乎在嘲笑这群愚昧的蝼蚁,又好像在嘲笑无可救药的自己。
火光之下,人群的面容显得冷峻而又麻木。
“烧死他!”
“对,烧死他!”
人们高呼着,眼中充满复仇的光。
“把他的嘴封上。”
陈晨举着火把靠近,她低头凑近曾阆耳边,说道:“去看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吧,见到他们的时候,要认罪啊。”
燃耗的火把扔向了他腿下的树枝,洒满汽油的枯木瞬间被点燃,升腾起晕不开的黑烟。
剧烈的钻心疼痛袭来,曾阆发出无声的惨叫,通红的双眼涌起泪水,又在转瞬间被烈火烧尽,最后的时光里,他望着漆黑的夜空,悲凉不已,到头来,还是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感谢他。
这场没有哭喊没有尖叫的处决,在一片死寂中完成。
人心向背,结果已经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