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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九十六、 生死劫(三) ...

  •   贺兰山的夜漆黑幽静,凄凉的令人胆寒。马蹄声声碾过细碎的石子,路越走越远,两个死里逃生的男人心里的悲哀却是越积越深!

      宋军大营里,伤兵遍地,除了被冯久山找来处理伤口的方技,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浑身是血的契丹人。他血流的不少,一直昏睡至晌午,醒了却不吃不喝,无话无语的呆望地面,直到冯久山冲过来揪了他就走!

      残破的帐内,怀德军的将军侯愈奄奄一息,四五个方技围着他已是束手无策。

      “你是郎中吧?快想办法!!”冯久山把他推过去,粗野的令他几乎倒地,却与那两道刻骨刀伤近在咫尺,令人作呕的黑红顿时刺得他周身一震!他这才想起来,昨夜那漆黑的林子里,白玉堂的血何以却红的那么耀眼?

      这两道伤口好深啊,血止不住,神仙也救不了他。可我这是怎么了?耶律元洪看着自己的手颤的厉害,却就是不敢再碰那些血肉。

      “你发什么呆啊?!”冯久山急的一把拉住他的手,但这个原本对契丹人恨之入骨的汉子却在一瞬间读出了这个辽人眼中刻骨铭心的痛苦!

      “…白爷说你是能救将军的,所以我求你想想办法——”这个男人突然想起了白玉堂的义无反顾,语气明显的软弱下来。辽人也是人吧,到底还挂记着白爷的情义!

      是吗....耶律元洪的目光再次落在侯愈的身上。一息尚存。你想救的人也包括他么?他痛苦的阖上眼,满满的都是白玉堂的笑,明丽的晃眼。

      “拿针来!”

      他写下镇痛的方子交给方技煎熟,同时残忍的命令自己不准再退缩半步,为了白玉堂,也为了胸膛里那颗痛苦的恨不得死掉的心!

      侯愈服下汤药,很快不再呻吟。众目睽睽之下,耶律元洪深吸口气,运功用气封住侯愈的穴道,开始一针一针的缝合伤口。鲜血淋漓,他却如入无人之境,面无表情,动作却娴熟的令身旁的方技们自惭形秽。

      一个惊心动魄的时辰好不容易熬过去,他利用眼下所有能找到的药材勉强调配了一剂伤药,仔细的为侯愈敷上,希望能助他熬过这一劫。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再来就看他的造化了!”耶律元洪边说边看着满手的鲜血心痛不已。这一身的济事之术,怎么就唯独不能替那个人疗伤呢?他说完就摇摇晃晃的起身向帐外走,却在接帘的瞬间跪倒在地!

      白玉堂,你这个无可救药的傻瓜笨蛋!何以要冒这天大的险来西夏救我?!为了展昭你尽力了,却为何还要半途折回来自寻死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的活下去?!?

      “公子,公子,你没事儿吧?”帐内的方技不明所以,还当他的伤口出了问题。冯久山赶过来替他遮掩遣散旁人,扶他到帐外休息。阳光下,在黑暗中可以隐藏逃避的,此刻都无所遁形,也包括人心。耶律元洪仰天而立,只觉得阵阵眩晕!

      “将军能稳定下来,多亏了公子!”身后响起冯久山的声音,“你…当真是辽国太子?”

      “……”耶律元洪看他一眼,默不作声。两军交战,还有人会蠢到冒充太子吗?

      “…我已让人备好了马匹粮饷,你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动身!”冯久山知趣的退让,只留下他独自一人悲伤。耶律元洪蜷起身子,把头深深埋进手臂里,什么都不想再想。离开这里若是你的愿望,就算再难我也会去完成—— 可是我呢?我的愿望,你还听得到么?

      启程之时漫天红霞,艳丽的让人想吐。

      耶律元洪临走前特意进帐查看侯愈的伤情,他神志不清,仔细诊过脉却并没有早前凶险,伤口整齐也没有再出过血。他写了几张应急的方子叮嘱一番,侯愈身边的侍卫千恩万谢。

      可就在耶律元洪与冯久山拉缰立马之际,一个探马奔进大营,说是营外有人朝桩柱射了一箭,箭上用血布裹着东西。校尉拆开,掉出一颗碎成两块的和田美玉。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直到冯久山取来一看,却发现上面刻的是契丹龙纹!身旁的耶律元洪见了脑子轰的一热,一头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他没死?!他还没死——?!?

      冯久山刚一近前就被精神恍惚的耶律元洪死死的揪住,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慌失措的喊道:“他没死!还活着,他还活着对不对?!?我不能走!不能走——”

      “公子你冷静点!”冯久山大喝,却止不住他的颤抖,“这是白爷的东西——?”

      “…这是我落难时留给店小二的,除了他还会有谁?”耶律元洪攥着碎玉,上面的残血蛰得他痛不欲生。原来他一直循着我,上千里的路啊,从辽国到西夏,半步不离,一刻都没有放弃,现在我怎能就舍了他呢?

      “冯将军,我这就去找李元昊,把他换回来!他会杀了他的,他没死——!!”耶律元洪急的语无伦次,一跃而起跳上马背,却被冯久山勒住马头!

      “公子!你这么去救不了白爷,只是死路一条!你要是死了,展爷怎么办?白爷一片苦心岂不是全付之东流了?!”

      离满月不过才十日,不能取道西夏就算到得了边境也赶不回上京!没有父皇的药,反正都一样是死!至少展昭还能指望天玺,而他却深陷敌营一无所有!!耶律元洪冷冷的苦笑,弄得冯久山莫名其妙。他不由分说的大喝一声驾马疾驰,任谁也再拦不住!

      傍晚的西夏大营看似安宁,却暗潮汹涌。

      狼群在黎明时分突然退却,毫无缘由,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遍地残肢碎屑,血冻结成冰又化开,诡异的泥泞。活下来的人心有余悸,除了忙着埋葬尸体,就是围着受了伤的李元昊心惊胆战!

      明明是场胜仗却损兵折将,这个西夏皇帝大发雷霆,怒不可和。额上包着的布遮住半张脸孔,肿胀,血迹斑斑。但最要命的是白玉堂那一击正中右眼,顿时砸的他白光四溅;御医看过就全傻了眼,一颗眼球被血汪着,几乎毫无康复的希望!他头疼欲裂,眼像有火在烧,震怒之下砍了御医院的医政,吓得其他人更是不敢再说半句,只是伏在帐内筛糠似的抖!!

      帐外的魈樊铧穆与几个心腹见医政的尸体被抬出来,大吃一惊,冲进帐里却又对眼前君王毛骨悚然的怒气束手无策。

      李元昊气急败坏,见众将进帐,猛地想起蜷在帅帐一角毫无知觉的白玉堂,狠狠的过去踹了几脚! 血又从洞穿的伤口涌出来,很快染红周围的土地,但重伤的身体除了最基本的反应,几乎全无动静!

      你这个宋人,该死的混蛋!!为什么要插手朕与辽国的恩怨?!一个无名小卒,你凭什么一再的跟朕作对又屡屡得手?!?他越想越气,终于杀心四溢,转身抽了案上的佩剑!

      “启禀皇上,营外有人叫嚣!他说他是辽国太子!”

      ——什么?!?

      在场的人除了一向处变不惊的魈樊,听了通报都惊诧不已;李元昊却在片刻的默立之后发出瘆人的朗朗大笑!

      原来在你眼里,这个宋国杂碎如此重要吗?他用剑尖抵在白玉堂满是血污的脸上,寒光闪闪映着世间罕见的惨白,大笑转为无声的冷笑,却令这个君王浑身的血管都激动的膨胀起来!

      营前的空场上,即使只有一人一马的单薄身影,西夏士兵也都如临大敌,昨夜的惨烈对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终生刻骨的记忆。耶律元洪冷冷的扫过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眉头紧皱。

      哼,你们怕什么呢?狼吗?我区区一个凡人,哪有那通天的本事啊?若真指使的了昨夜铺天盖地的群狼,我又怎会跑的那么落魄,连他都顾不得了呢?

      阵列中突然闪开条路,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出来。耶律元洪认得,他就是昨夜替自己求情疗伤的那个西夏将军,但是不知名讳。

      “跟我来,皇上等你很久了!”

      “…他人呢?”耶律元洪发问,强迫自己不准再抖,不是因为害怕见李元昊,而是因为可能已经失去白玉堂。

      但那将军无言的小顿一下,连头都没有回的继续向前走,他的从容令耶律元洪毛骨悚然。可此时耶律元洪已经不在乎李元昊要如何收拾他,就算当场斩断他的手脚,也抵不上想知道这两块碎玉的主人到底是生是死来的重要。

      可是直到他真的见到白玉堂,才知道世间何为心如刀绞。

      白玉堂一动不动的伏在李元昊的案几旁,鲜血和着泥水已经将原本的素色长衫浸染的看不出本色。伤口明显没有任何的处理,个个张着血盆大口,肩头的伤更是狰狞的吓人。若不是在帅帐内,任人都会把他当成一具不折不扣的尸体!

      “白兄——!?”耶律元洪恐惧,入帐就要径直奔过去,却被侍卫死死揪住,半步都动弹不得,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人形,再无他物!“李元昊!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李元昊奸佞阴冷的看着他:“与朕作对的,这样已经很客气了!”

      “冤有头,债有主!他是宋人,你我的恩怨与他无关!你放了他!!”

      “落水狗还敢与朕谈条件?”可是李元昊只是残酷冷笑,满脸轻蔑的说,“他铁了心行刺朕,朕哪有不礼尚往来的道理?”

      耶律元洪瞪着他脸上的层层血布,原来这也是你做的?难怪当时这个西夏人没有追上来,白玉堂啊白玉堂,你到底要让我再欠你到何时——

      “哼!来人!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拖出去,扒皮卸骨再拿给这个辽狗看!!”

      “不——!!”耶律元洪惊恐万状,歇斯底里的挣扎,到底脱了西夏兵的束缚,一下子扑到白玉堂的身上,“不!你要的是我,跟他没关系!你要杀要剐,我都不跑了!别对他出手——!!”

      “他弄伤朕的眼睛,朕绝不会放过这个杂碎!唯有将他千刀万剐,方解朕心头之恨!你们还等什么?拖出去剥了他的皮!!”

      侍卫们过来花了不少力气才架开耶律元洪,拖了白玉堂就往外走。他挣扎不开,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像浸在十一年前那无尽的冰寒之中,冷得心脏都凝固!就在他们的身影要消失在帅帐外的时候,这个辽国太子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眼前这个恶鬼面前!

      “……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伏在这个暴君的脚边祈求,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沾染了混着白玉堂鲜血的泥土,冰冷而炽热!他的举动,不但让在场的所有人吃惊,也让李元昊意外。尽管不知道耶律元洪到底与这个宋人是何关系,疑惑总归抵不上此刻那彻头彻尾的征服快感来的强烈。他终于找到了击垮这个仇人之子的方法!

      “呵呵呵,放过他?放过他,朕折损的兵将能活过来吗?朕的眼睛就能好起来吗?!”李元昊一把揪起他的头发咆哮,撕扯的耶律元洪的头皮都要掀开来一般火辣辣的痛。但是他不敢有丝毫反抗,甚至是脸上本该有的痛苦表情。因为此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决定白玉堂的命运!

      “皇上…”死寂的帅帐内,段巧依的声音打断了君王的怒吼。众人虽然知道这女人是李元昊心腹中的心腹,但见她敢在君王震怒之时出来求情,也都不禁替她捏把冷汗。这种时候,她要干什么?连一向奉乱不惊的魈樊都拧紧眉头,神情紧张起来。

      “启禀皇上,这个人…这个人是郎中,医术在奴婢之上!”她话语中透着恐惧,野兽神鬼面前,怎会不怕呢?但她依然跪下解释,诚恳而无畏,与耶律元洪咫尺之遥,看得到她据理力争后面的颤抖与恐惧,即使后果是引火烧身的惨烈。

      “…家父留下的手札中记载过,辽王游历中原时曾施过世间罕见的‘金针拨障’之术,说不定…说不定能治好皇上的眼睛……”

      李元昊裹着血布的脸孔变得诡异起来,似是一时间没听懂这女人的话。但是须臾的凝视过后,他狠狠的甩开手,耶律元洪的头重重的撞在坚硬的石子地上。

      “一派胡言!就算他老子是神医又当如何?!”

      他不屑这个提议,并非怀疑段巧依的话,而是不信那个不共戴天的辽国之王会肯为自己医治眼睛。

      但段巧依这个胆大心细的女人到底还是没有看走眼,人被病痛折磨久了,意志终究会出现裂痕。而眼前枭杰的李元昊头痛欲裂,昏天黑地怒骂了整整一个昼夜则更加剧了这种深刻的痛楚,此时对解脱的渴望也是不禁流露: “朕与耶律彦和不共戴天!别说他老子,就是这个窝囊废会肯为朕医治吗?!”

      “他会!”

      还未等耶律元洪有开口的机会,身后的魈樊就上前一步施礼道:“这个辽太子完全有机会一走了之,但见了佩玉却冒死赶来,可见他与那宋人关系非比寻常!恕末将直言,末将以为现在当以皇上龙体为重!如果他肯尽心为皇上诊治,皇上就暂时留那宋人一条贱命;如果他不肯,皇上再把那宋人大卸八块也不迟!”

      你——!!耶律元洪一听气的天灵盖冒烟儿,可是却又死死的咬着干裂的唇不敢出声。莫说自己没有父皇那样高深的医术,就算有,为这大逆不道的逆贼诊治又是何等屈辱的事啊?!可是事到如今深陷绝境,如若不从白玉堂顷刻间就会粉身碎骨!

      “我、我愿意!你放过玉堂,我给你诊治——!!”他毫无选择余地,只有服输。

      李元昊深凹的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的再次对上耶律元洪满是怨恨不甘的双眸。呵呵呵,你那么在乎他吗?居然怕朕杀了他而不是你?

      “哼!把那个宋人带回来!!”他笑,即使肿胀的血管砰砰直跳。段巧依长舒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流,一旁站着的魈樊还是面无表情,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任何计谋得逞的如释重负。

      耶律元洪不敢正眼看被拖回来的人,只是觉得白玉堂满身是血红的可怕。一个侍卫过来在他的后背踹了一脚,他才想起刚刚换回那具身躯的条件,默叹一声,爬起来走近李元昊端坐的龙椅旁。

      李元昊正襟危坐,故意微闭双目。耶律元洪稳了稳神,伸手去揭他脸上的血布,但血布落地之时,他却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御医和段巧依都束手无策,这男人的眼睛的确伤的恐怖,黑紫的血痂扒在半张脸上,受伤的眼睛牵着半边面皮肿的跟馒头似的,根本睁不开!耶律元洪看的出是重物近距离击打的结果,他不禁凝眉暗叹,如此强悍的一个男人,玉堂你到底是怎么得手的啊?

      “…淤血太多,无法诊断,只能先割破眼睑放血出来——”

      “什么?!你敢——?!”铧穆一听就急了,话音未落已是将刀抵在耶律元洪的劲边;李元昊身边四五名近侍也是‘唰’的一声将刀抽出半截,严阵以待!

      耶律元洪看着抵在脖颈的寒刃凝眉说道:“…不割也罢,只是无法诊治而已。耽搁久了,血滞败坏可以蚀筋断骨,不但这只眼保不住,连另外的一只恐怕也是迟早的事!”

      “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谁知你是不是心怀不轨?!”

      那武将浓眉大眼,年岁正当,难怪比领路的将领来的年轻气盛,行事激进。耶律元洪冷冷打量他一番笑道:“哼,你既不信就算了!反正用不了几日便见分晓,到时候就是砍了我,也无计可施了!”

      李元昊听他讲的镇定,与先前急着保护白玉堂时判若两人,心里料想他说的恐怕属实。反正一干御医偎手偎脚不说实话,要想医治估计也指望不上,不如背水一战赌上一赌。有巧依和一干将领在,朕就不信这个窝窝囊囊的辽太子当真敢行刺!

      “去,给他准备!”李元昊冰冷的命令,众人惊讶却又不敢再辩,而段巧依把锋利的刀片消毒后递给耶律元洪,可心里还是禁不住揪紧的无以名状。

      就在耶律元洪的刀刃马上碰上李元昊肿胀的眼皮之时,身后‘唰’的一声抽刀声惊得他周身一阵!急忙回首,却见魈樊手握青锋挑住白玉堂的颈子冷冷的注视着他,警告意味浓厚,顿时看得他如坠冰窟!

      刀刃一碰上皮肤,涨得紧绷的眼睑瞬间崩开,紫黑的淤血混着浅淡的脓液倾泻而出!那令人作呕的血渍一阵阵刺激耶律元洪的神经,但是他必须小心,为了白玉堂,也为了自己的性命!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在刀尖上滚动的不再是自己恨之入骨的那个敌人的血肉,而是白玉堂飘摇不定的命运。

      众目睽睽之下,经过耶律元洪仔细的清理,李元昊终于摆脱了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的淤痛,但是接下来却再也没那么乐观了。他眼球严重充血,甚至分不清黑白,整个瞳孔都被一大块血块遮着,几乎感觉不出光影,更别提视物了!

      见他半天没有任何动作,众人都紧张起来,段巧依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皇上到底伤势如何?!”

      “这眼伤……”耶律元洪犹豫半天终于深吸口气说道,“这么严重的眼伤天底下恐怕只有我父皇能治——”

      他话语一出,满堂震惊,也包括还暗自怀抱一丝希望的李元昊。一时间西夏帅帐里出奇的安静,直到他们的君王冷冷的吩咐道:“把那个杂碎斩了!”

      “不——!!”耶律元洪立刻冲上去挡在白玉堂与西夏士兵之间叫道。

      “哼!朕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会真心实意的替朕疗伤!辽狗!居然敢戏弄朕!?!”李元昊狰狞着面孔,没有了血布的遮挡,那颗受伤的眼球阴森恐怖,宛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不!我没骗人——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要治愈那眼伤,必须用金针破开眼中,排除积血!只是我没有父皇的医术精湛,没法替你施那‘金针拨障’之术!!”耶律元洪急的满头大汗,只是拼命的想用身体护住奄奄一息的白玉堂!

      “事到如今除非求我父皇亲自出马,否则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懂得那旷世奇术了!!”

      要一个君王为敌国之君医治,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呢?众人面面相觑,李元昊则更是气愤难当!

      “胡言乱语!!朕怎么可能去求耶律彦和?!妄想!做梦!!”他愤怒,整个帅帐都被震撼,不知真的是对这个名字厌恶至极,还是对要失去一只眼睛的本能恐惧!

      眼见着西夏兵停顿一下又走上来,耶律元洪心底的恐惧溢满他整个躯体,也顾不得多想的大叫:“我去—— 我去求父皇!求他亲自替你施针!!你放过他吧!他、他——你不要再对他下手了!!”

      众人就像听书一样听着他这个天方夜谭的提议,几乎个个哭笑不得。辽王是何等枭雄,他攻城拔寨,对待敌人向来绝不手软,与眼前这个西夏君主不分伯仲。就算是太子求情,他也不可能会答应如此荒谬的要求!退一万步,是想若是调换过来,自己的君王会出手相助吗?

      “你以为朕是三岁孩子?!放你回去见那辽贼,还不是放虎归山,哪还有回还的道理?!”李元昊怒吼,完好的那只眼中四射凶光,毫无仁慈可言!

      一切都山穷水尽。可明明是万无生机的绝境,在场的所有人却突然惊异的发现辽太子嘴角上似乎出现一丝匪夷所思的笑。转瞬之间他不再辩解苦求,也不再拉扯上来架起白玉堂的西夏兵,而是望着那低垂杂乱的乌黑长发凛然决绝的笑,顿悟一切的如释重负。

      “…这样也好,反正你死我也不会活太久!只不过才几日而已,满月之时,你就在黄泉路上等等我吧!”他淡淡说完就收敛笑容,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李元昊,仇恨从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和身上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你说什么?”李元昊也被他说的一愣,顺口反问。

      耶律元洪轻蔑而无畏的说道:“我自幼就患有世上罕见的寒症,每逢满月阴盛时若不进药就会沉血心脉逆阻而死!要杀要剐,最好尽快,因为再过不了十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面前都会多出一具尸体!”

      “哼!我看你是信口雌黄!!”铧穆听了毫不买账蔑视的说道,“皇上!依末将之见,这个辽狗定是贪生怕死才会出此佞语!他根本就是想要蒙蔽圣上,好趁机逃之夭夭!!”

      耶律元洪早就料到他们不会相信,横眉冷对的说道:“信不信随便你!我撒没撒谎,满月之日自见分晓!”

      “你胡说!你在我大夏何止一月?上次满月怎没见你血滞而死?!”铧穆听了他的反激顿时火大骂起来!

      “你以为白玉堂他们何以会如此冒进放火烧山劫人?若不是为了及时将药送到,肖龙又怎能甘心作饵轻易的死在你们手里?!?”

      ——!!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明白在‘寒水寨’的那个黑衣人为何至死都不肯透露半点入辽行踪! 如此一来,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从白马川到最近的辽国边境,快马加鞭至少也要走七八日,要在月圆之日赶回辽都上京根本更是白日做梦! 眼下若非归期无望,这个辽国太子恐怕真的不可能大无畏的只身返回来任人宰割!

      一时间,帅帐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而耶律元洪望着他们的君王毫无惧色的说:“我一个将死之人何苦在乎你是瞎是死!不过你只要问问御医便会知道,这样凶险的眼疾不治早晚会要了你的命!既然我命中注定客死他乡,一副皮囊而已,你放不放我回去也无甚意义!你要杀便杀吧,我要是皱一皱眉头,就妄为大辽太子!!”

      他说的大气凛然,威严而庄重,仿佛一只苏醒过来的猛虎,浑身沐浴王者之气!这样态度的截然转变令在场的人吃惊。因为实在看不出眼下这般情势撒谎对他有何益处,段巧依这才猛地想起,在离宫这个辽太子的确说过‘什么药也救不了我的命’这样的话。

      原来你指的并不是皇上要杀你,而是那旷世绝症?!段巧依正深沉的回想,却突然听到李元昊大声的叫嚷自己的名字!

      “段巧依!你不是替他疗过伤吗?居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寒症?!?”

      段巧依立刻伏在君王面前,豆大的汗珠整颗整颗的落下。

      “回…回皇上话,奴婢…奴婢医术浅薄,只知道他身体虚寒,所以用了回暖补气血的方子,不、不知道他有寒症!但是奴婢当时也觉得奇怪,明明是该立竿见影的热药,他的确连进四五日都毫无起色——”

      “废物——!!”李元昊没等她说完就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他愤怒,不但因为进来连连战事不顺,而且因为连手上的人质都可能泡汤!在辽国莫名其妙的被人下毒,为了脱身千辛万苦诱捕来的辽国太子居然也连半点儿用场都排不上!他越想越气,头痛的像要炸开似的,思维都混乱起来!但是他终于还是没有昏庸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只是大喝一声道:“滚!!都给朕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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