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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九十五、 生死劫(二) ...

  •   血,从伤口不断的涌出,一点点夺走马背上强撑的意识。东方泛白之际,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的宋兵残部顺着白马川一路急行,却没成想带兵突围的主帅一个跟头从马背上翻落下来!

      “将军!?!”随扈的冯久山飞身下马抱住侯愈一看才知道,他银甲之下藏着两处深已见骨的刀伤,血流不止,把黑色的衣衫浸的通透。这个血性的汉子顿时急的脸色煞白,大叫失声!

      “侯将军?!”白玉堂听见冯久山的呼喊调转马头飞奔过来,也是被侯愈的伤吓了一跳!见他大口大口的呕血说不出话来,白玉堂第一个想到的居然就是那个契丹太子!

      “耶——”他扭头就喊,却差点儿露馅儿;见冯久山奇怪的看他一眼,白玉堂赶紧改口道:“爷带来的人呢?!他是郎中!!”

      可是喊了半天都没见人过来,白玉堂顿时心里又是一紧!人呢?!难道丢了?!他在败军中四处窜走,一个一个的揪住穿着甲胄的宋兵确认,却还是没见着耶律元洪的影儿!

      “白爷——”冯久山将侯将军交给护卫奔来,“有人看见他中了一箭,落在路上!”

      白玉堂一听就飞身上马,大叫一声:“我去寻他!你们护着侯将军快走!!”

      冯久山以为他是为了替将军寻人疗伤,也二话不说翻上马背道:“白爷,我跟你去!”

      路上横尸遍地,没死的断臂残腿,倒卧血泊,苟延残喘。白玉堂不敢快行,见了倒地的宋兵定会一一确认,细致的令冯久山起了疑心。若仅是路遇的朋友,几面之缘何以如此舍生忘死?他再三琢磨不出,终于开口问道:“那契丹人是白爷的什么人?白爷您为何如此在乎他?”

      白玉堂见他起疑,知道瞒不住,干脆和盘托出道:“不瞒你说,他就是辽国太子耶律元洪!”

      “什么?!”冯久山一听气的脸色铁青,一把握上腰间的宝刀,嗖的一声抽出一半!但是当他愤恨的对上白玉堂秋空般坦荡的眼眸,却又不相信这个冒险救过自己一命的开封府侍卫真的会投敌叛国!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给你机会解释!”他布满血丝的眼红的都快要迸出血来!

      白玉堂知他耿直仗义,绝非不明事理之人,于是解释道:“李元昊从上京劫走了这辽国太子,与辽开战。恰逢我潜入辽宫打探展昭下落,辽王便拿展昭性命威胁我入夏救他回去,满月之前如若不到,太子丧命,展昭就会被碎尸万段!”

      冯久山疑惑的盯着他那张被血衣映衬的更加白皙的脸,消除不掉的怀疑憋得他半晌才挤出句话来:“…此话当真?”

      “我白玉堂对天起誓,如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李元昊是循着他来的。”冯久山拧着眉立马良久,这才松了握着刀的手,对白玉堂抱拳一揖道:“白爷与展爷救过九山的命,九山知道你们为人光明磊落,绝非贪生怕死,贪慕富贵之徒!既然有苦衷,白爷为人我信得过!!不管他是不是契丹狗皇帝的儿子,只要能平安换回展爷,九山绝不会吐露半个字去!!”

      “冯兄大恩,白玉堂若能活着回来,日后定然登堂拜谢!”白玉堂回礼,心中长出口气。

      然而两人弃嫌后策马继续沿路寻了十五六里路,才在血色泥泞的山路上发现了落马的耶律元洪,只不过此时他已不再是一个人,沾染斑斑血迹的甲胄上倒影着无数林立的西夏军旗。

      他终于被捉住了,而且还是被那个西夏皇帝李元昊亲自活捉的。此时那个君王正立马看着地上的他,笑的残酷。

      “你本事不小,居然能从朕的眼皮底下跑到这儿来!”李元昊冷冷的夸赞道,快意的享受胜利,“贺兰山中的风,居然没把你给冻死!”

      耶律元洪后肩中了流箭,颠簸久了就再也握不稳缰绳;落马后被李元昊的钦兵发现,戏谑的擒了献给他们的主子。辛苦逃了几百里,遇了宋军主力竟还是脱不了他的魔掌,命该如此,自己还能有什么话说?

      “要杀便杀,还废什么话?”他凄绝的一笑,大气凛然,坦荡,毫无惧色。

      李元昊握着缰绳的手攥的骨节发白,似乎废了好大气力才控制住这十根要将他剥皮断骨的手指。

      “朕花了这么大力气寻你,怎能如此痛快的就杀了呢?”野兽般的眼睛里嗜血无情,但是却战胜不了被征服过的耻辱。

      “朕要把你挂在军旗上,带着你过黄河,让你看朕如何践踏辽国的土地,看看你那嗜血的爹,是不是真能以社稷为重,赏你个一箭穿心!”

      “…你卑鄙!”几个士兵上来将他五花大绑,耶律元洪不反抗,只是冷冷的挤出这几个字。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包括骂人。

      而白玉堂与冯久山伏在山上,看的一清二楚,心急如焚!

      混蛋!又不是没上过沙场,就算刀光剑影,也不至于要跑得落花流水,不管不顾啊?何以就没发觉这个辽太子没有跟来?!现在他被活捉,宋军又溃不成军,回不去上京,猫儿就万劫不复!白玉堂越想越气,狠得几乎要横着抽自己几个嘴巴!

      他气血上涌,头脑一热,猛地抓起画影就要起身冲出去,却被冯久山一把拽倒在地!

      “白爷你疯了?!这样出去是送死!!你死了,展爷也活不成!!如今恶战一夜,夏兵急需休整;不如等他们安营扎寨,我们再伺机而动!”

      白玉堂被他一骂冷静了许多,心想冯久山为人粗野,却绝不是有勇无谋,特别是在军中时日久了,这点儿把握应当还是有的。两人偷偷跟着李元昊的亲卫回行五里余,果然等来了他们挨着河谷安营扎寨。

      可能是为了能够一目了然,也可能是为了故意折磨羞辱他,李元昊命人将耶律元洪绑在帅帐外露天的十字木桩上,不给他疗伤,也不给食水。

      陇右不比上京,常年低温,溽暑有风还透骨,芳春积雪不开花。已经入秋,川边夜风阵阵毫无遮蔽的站着,很快能让人牙齿打颤,更何况还是个受伤失血的人。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却发现耶律元洪一动不动,顿时心里一惊!情急之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居然都暗自连求神拜佛!

      老天爷啊,你要是有眼就保佑保佑这个契丹皇子千万不要挂了!他不能死!不能死在这儿!他的命就是猫儿的命,爷千里迢迢到这西夏寻他,总不能带个死人回去吧?

      再说老天爷你不是都看着呢吗?他也不像他老子那般好杀残虐啊!就算有报应,也该报在那杀人不眨眼的辽王身上吧,在西夏已被折磨的够惨了,干嘛老跟他过不去呢?唉,爷以后再也不骂他恶有恶报总行了吧?你不能这么不讲理是不是?

      白玉堂稀里糊涂的想到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真的不能算是坏人啊!

      要不是他一直护着爷和猫儿,上京城里爷胡闯乱闯,早就不知尸横何处了;爷发脾气耍性子,他哪一次当真计较过;爷两次生病,他还不都是照顾周到;还有,即使在逃亡之际,他都能不忘悬壶济世的慈悲,替那契丹郡王妃开方诊治。

      若不是生在契丹帝王家,爷和他是不是真的能称兄道弟,成为像猫儿那样的好兄弟呢?

      “白爷,白爷你看——”冯久山一句急促的提醒,才将白玉堂从阖目冥想中唤回来。原来是在辽国见过的那个紫衣女人?距离遥远,听不见她的话,但这个李元昊寸步不离的心腹,老苍蝇似的围着太子干什么?

      “你活该!”段巧依满脸的怨恨,气的在耶律元洪面全身僵硬,“逃跑,还勾结宋人!皇上明明还不想杀你,你却自寻死路!”

      被骂的人表情僵硬,修长的睫毛上微微抖动几下,目光疲惫而无华。但是他静默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一会儿,还是勉强的笑了。

      “你……你笑什么?死到临头,装疯卖傻也救不了你的命!”段巧依片刻惊愕,但是很快恼羞成怒的骂道。

      我笑你们纵使千算,终有一疏!耶律元洪凝着眉垂下头去,心里却满是对解脱的期待。再过不了十日就是满月,等到寒症发作,我沉血而死,到时候你那皇帝要看笑话恐怕都无法如愿以偿吧!一个死人还怕什么呢?

      “你在做什么?”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段巧依回头一看,是刚从李元昊帅帐中议事出来的魈樊将军。

      “………”段巧依蹙眉抿唇,一时无言以对。这个男人总是波澜不惊的站在皇上身后默默守护,却与自己不同,从不得君王欢心。可即使是这样,段巧依还是由衷对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怀有深深的戒畏。

      “没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段巧依冷冷答道,但是那个‘活’字一出口,却牵得她心中某个部分隐隐刺痛。

      魈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军营中唯一的亮色:“别忘了你的身份,他只是个囚犯,不是你该关心的人!”

      “我为什么要关心一个辽人?!莫名其妙!”段巧依白他一眼,忿忿的转身就走。

      魈樊目送她逃离,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辽太子冻得青紫的脸,看的出他即使强忍也依然瑟瑟发抖。这个西夏将军默不作声的审视了一会儿,出人意料的说道:“那女人说的有些道理,衣衫如此单薄,就算是好人也撑不到天明。我去面圣,至少留他条命!”

      “是吗?”众人身后响起李元昊深厚残忍的笑,冷得像是结冰的刀,划过人的神经,冰冻人的心脏。但他随即用如刀般锐利的目光狠狠的剜在魈樊的身上说道:“做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不是朕,怎么知道朕要不要他死?”

      就凭你李元昊的好杀,就不可能让敌人这么痛快的去死!魈樊心里默念,但表面上依然恭敬的回答:“皇上运筹帷幄,他的生死自然早就在掌控之中!末将只是怕他自小娇养,没囊没气的意外冻死,会扫了皇上的兴!”

      “他要干什么?!”白玉堂远远看着李元昊靠近,紧张的头皮发麻。闯荡江湖多年,这种害怕的感觉他即使是在背水一战的时候都不曾有过,除了那年得知展昭战死沙场的时候。可是这几个西夏人此时围着耶律元洪打转儿,在他看来仿佛就是随时都会扑下来大快朵颐的秃鹰。

      那西夏将领好像对李元昊说了些什么,弄得那西夏皇帝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对奄奄一息的耶律元洪出手,只是骂了两句就拂袖而去。而他走后不久,那将军就命人将辽太子从柱上解了抬进帐内。

      耶律元洪默不作声的任由西夏士兵上锁上镣,喘息着慢慢感觉失温麻木的手脚回复知觉,无言的望着这个替自己求情却又不曾谋过面的西夏将军。

      魈樊阴沉着脸,突然上前揪起耶律元洪镣铐啷当的手,后肩的伤口瞬时崩裂,血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但耶律元洪只是反射性的倒吸一口凉气,双眼一合全身绷紧却没有出声。箭头还留在伤口里,魈樊冷眼打量这个强忍呻吟的男人,出其不意的一把将那断箭拔了出来!

      “啊——!!”耶律元洪毫无防备,剧痛蹿跳在每一寸筋脉上,疼的他猝不及防!粘着血肉的箭头呯然落地,室内的呻吟却居然也是嘎然而止!

      魈樊依然面无表情的吩咐,手上还沾满淋漓的鲜血:“找人给他止血!他是皇上的人质,除了皇上,谁也不准碰他!”

      耶律元洪大惑不解地看着这个冷静的将军离开,意识模糊。他是谁——又何必帮我?

      见到西夏将领满手是血的从帐里走出来,白玉堂焦急的伏在山上,不知他们到底对耶律元洪干了什么。留着他是为了要挟辽国,还是仅仅为了折磨报复?他急得抓耳挠腮,却突然听见身后山涧里一声尖利的鸟鸣!

      是那只雕?!白玉堂只见一抹白光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的松上,宛如早降的贺兰白雪。果然是那只通体雪白的雕,那只在生死关头带爷和太子走出绝境的神鸟!

      它依然皎洁唯美,高高在上,俯视一切,宛如君王,丝毫不为这浩劫席卷过的尘世所动。鹰中最俊杰者,太子说它叫什么海东青,到底名不虚传。只是这次你却再也救不了爷和这倒霉太子了,就算你能降的住虎,能降的住这漫山遍野数以千计的西夏兵吗?

      夜幕下的白马川寒风刺骨,但是夏兵警戒却未见松懈,白玉堂与冯久山等到霜降之时居然都毫无机会潜入帐内,只捱到关押耶律元洪的帐篷附近埋伏等待。

      那个紫衣女人在众人走后又折回来,这次没人拦,她却始终没有进去,只是在帐外默默的看。白玉堂不知她与耶律元洪是何关系,却能从她悲哀的侧脸中读出些许微妙的丝丝缕缕,隐约如同山谷间悬浮的冷雾。

      但是托她的福,两个忙着走神儿的卫兵一个转身,白玉堂便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漆黑的毡帐!一股血腥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他使劲揉了揉眼,才模糊的认出黑暗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他低声呼唤,恐怕是太久不曾这样小声说过话,居然语带颤抖。

      “白兄…你怎会——你又回来干嘛?送死?!?”耶律元洪被他迷迷糊糊推得痛醒,却宛如惊梦。

      “嘘——”白玉堂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楚的嗅到他浑身的血腥味儿,浓郁的令人窒息,心中隐隐的痛纠结于胸,郁闷难耐,“你忍一下,爷这就救你出去!”

      传世名剑要斩断束缚人的铁锁易如反掌,但是要想不引人注意实在是难如登天。即使白玉堂飞快的冲上去拧断了两个冲进毡帐的西夏兵的脖子,空旷的河滩上还是响起了他们送命前的惊呼。

      “你果然还有同党…”军营腹地居然被人轻易踏足,一阵天翻地覆的厮杀过后,李元昊不悦的盯着被截住去路的两人,“只是朕没料到会是个宋人…难怪你头也不回的向南逃,原来宋廷狗皇帝如此无信,竟会与辽狗勾结!!”

      “呸!你谋逆造反,祸乱天下,有何资格讲信义?!”两人面对数以百计的西夏利刃,浴血奋战,即使武功再高,也难免筋疲力尽,只是但凡有一点儿余力,白玉堂的这张嘴依旧是口不饶人!

      李元昊残酷的看着这个武功高强,相貌俊俏的中原男子,一身素色浅袍已被十几名西夏兵的血浸染的鲜艳诡异。在熊熊火把的映照下,他完美的脸庞沾满汗水与血水,是对嗜血野兽的无尽诱惑。

      “拿下!!”

      君王的一声令下,又是层层叠叠的士兵舍生忘死,转眼间便化为贺兰山中的屡屡游魂!但是李元昊却雷打不动的冷眼旁观自己的士兵在眼前变成冰冷的尸体。但他注定是最后的赢家,这一点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怀疑!

      终于,耶律元洪眼见着白玉堂腿上又添两道新伤力竭倒地,手中的剑也在深深插入泥中后,沉重的再难拔出!士兵们不断的涌来,寡不敌众的道理再浅显不过!而这——已是极限!

      突然,杀声震天的山谷中响彻一声啼鸣,惊世骇俗的尖利,锐不可当,宛如撕裂夜空的闪电!众人惊异之间,却突然发现身后的林中不知何时闪现着点点青光!

      “有狼——!!!”

      不仅是狼,而且是狼群,没人见过的庞大狼群!密林中星星点点的幽光,像鬼火一样飘来飘去,漫山遍野弥漫的杀气,鬼魅的铺天盖地!一声突起高亢的嚎叫,西夏人的马就像中了厮乱的蛊毒,着了魔似的疯狂乱跳,顿时弄得整齐的队列人仰马翻,连李元昊都差点儿被从马背掀倒!而当众人惊魂未定之时,无数条黑影已经从林中山呼海啸般飞跃而来!

      西夏人生来就是战士,攻城略地,血刃敌人的技巧训练有素,但是却从没见识过如此骇人听闻的阵势!人心的恐惧对上最原始的野性,一切都变得赤裸简单,脆弱不堪。

      白玉堂与耶律元洪眼见着狼群冲上来扑倒身边一个个西夏士兵,畜生面前,谁还顾得了里子面子?是人,第一个反应就是逃!白玉堂脑子嗡的一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地上一跃而起,拉起耶律元洪拔腿就跑!!

      马,遍地都是,拖拽着散碎的西夏士兵尸体跑的疯狂。自小深谙驭马之术的耶律元洪瞅准时机一跃而起,好不容易才驯住一匹,对着持剑与狼与人对峙的那个浴血身影大叫一声:“白兄!上马!!”

      狼群数量惊人,这样的规模若非亲见,就连自小在草原长大的耶律元洪都不会相信。此时他只能飞驰,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顾不得践踏过的无数碎肢到底是人是狼。

      咻的一道黑光闪过,马头一扬,仰天长啸,耶律元洪脸上顿时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两人立马回首,才发现李元昊手持漆弓,怒气冲天的站在高处,脚下堆着几具拦腰截断的狼尸!

      这个疯子——!!白玉堂咬牙切齿瞪着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情不自禁的靠紧耶律元洪!此人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刚刚那一箭是故意射偏?挑衅!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也不忘提醒眼前这两个逃犯,谁才是这场杀戮的主宰!

      手指所及,满是湿漉漉的黏稠,白玉堂这才想到,驭马的人一直在失血,而自己竟再也嗅不出他身上的血腥味! 血会勾起杀戮的欲望,不仅仅是狼群,还有比狼更凶狠的李元昊!

      可这怎么行啊,你还要回辽国,回上京去呢!白玉堂抬头看着耶律元洪的侧脸,虚弱惨白的如同当空半满的月。还有十日就是爷与猫儿约定的期限,爷已经对不住他一次,这辈子可不能再负了他!所以你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回去啊!!你听见没有?!?

      背对的人没有任何回应,白玉堂心急,想要伸手去抓耶律元洪的衣襟。——可是,手怎么不听使唤啊?他木木的想,画影明明还在手里,可怎么连重量都感觉不到?他越想越急,眼前突然一黑,宛如无星的子夜!

      “白兄?!白——”耶律元洪紧抓慢抓还是来不及,白玉堂像块木头一样从马背上翻落的瞬间,耶律元洪清楚的看到他背上插着一尾长长的箭羽!他立刻飞身下马,搂着神志不清的白玉堂如坠深渊,抬眼再见,远处山上李元昊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阴冷残酷的笑。

      血流的汹涌容不得人感伤,耶律元洪急急的封住白玉堂几处大穴止血!这一箭插得不浅,恐怕伤到了脏腑。死老鼠!受了伤何以就是一声都不吭,事到如今还装什么脸面?!?

      “白兄!你醒醒——”耶律元洪精通穴道,这次却也废了不少力气才弄醒怀中人。白玉堂恍惚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李元昊并没有射偏,那不是一箭而是两支!自己手上的那些血,也并不全是太子身上的。

      “…走!回辽国去!”白玉堂觉得自己好像又能感觉到手脚,只是软的如同面条。如今带着爷这样的废物是跑不掉的,他心里清清楚楚的想,何况只有一匹马,你还有近千百里的路要走呢!

      “白玉堂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哪也不去!”

      耶律元洪吼叫,激动的面红耳赤!有生以来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失态,一股恶气在身体里乱窜,一触即发!!

      “听爷的话,快走…”

      他看着他微笑,全无怨言,和煦安详,如同雨过晴空的缕缕微风,让人放弃一切也想要抓住,看的耶律元洪目不转睛,却又瞬间模糊!

      “回上京,把猫儿换回来…算爷求你,好不好?”对于落在脸上的到底是几滴什么,白玉堂懵懵地搞不清楚,但却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让他离开!

      “不好!”耶律元洪暴跳如雷,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是你答应要送他回去的,我不管!!要走一起走!你休想与我再耍什么泼皮无赖!!”

      可爷这一辈子泼皮惯了呀…

      白玉堂眯着眼睛看他发飙,心想爷何时让人占过这种便宜,挨了骂都没有还嘴的气力?….天底下也就是你啊…唉,要骂就骂吧,以后恐怕再没这个机会了!

      他依旧笑望他的惊慌失措,自嘲,嘴角渗出血丝,吓得耶律元洪心惊肉跳!月光下,白玉堂的脸如同传世的雕像,即使蒙灰也不失风华,只是无奈的可悲。

      “走吧!爷救不了猫儿,你却可以…一定要活着回去,你的命里还有猫儿的一条命,千万不能不明不白的丢了——”

      他话没说完,目光就死死的落在耶律元洪身后。不远处,李元昊的一声令下,又是几十名西夏士兵冲了过来!可就在他们刚刚冲上坡地的时候,居然从树林中蹿出十几道黑影,山谷中立刻响起凄绝的厮杀与哀号!!

      又是狼!?两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群狼越过自己,直直的朝西夏人冲上去,目瞪口呆!白玉堂无意间抬头,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发现了那只高贵如帝王般的白雕!

      这一次次宛如神迹的绝处逢生,难道都是你吗?!?

      “白爷——!!”一阵马蹄声起,是中途冲散的冯久山!原来你也没死啊,白玉堂想应声却被东西堵住嗓子,无法顺畅的喘息。待冯久山来到跟前,急急勒马就立刻俯身伸手道:“白爷快上马!!”

      白玉堂却蹙着眉一脸冷峻的吩咐冯久山:“带他走!!”

      “白爷,您胡说什么?快上马吧!!”这个耿直的汉子一时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被震天的嘶喊声给搅聋了!

      “别管我——!!!”白玉堂也不知哪来的精神,一把将耶律元洪推到冯久山身边,重重的撞在马身上喊道,“不管怎样,你一定要把这人送过边境,否则展昭他就必死无疑!!听见没有?!”

      “白玉堂,我、我不能——”耶律元洪站住脚跟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回冲,挣脱一切冲回这个白痴般不管不顾的男人身旁!!

      “滚——!你给我滚——!!”

      情急之下,白玉堂山穷水尽,除了伤害,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赶走眼前这个男人。冯久山见状仰天长叹一声,俯身将耶律元洪揪上马背喊道:“白爷放心,人我冯久山带走了!黄泉路上,有我没他!!”

      冯久山大喝,马蹄四起越过群狼飞奔而去!白玉堂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自嘲的想,爷这辈子总是运气不差的,直到遇上你啊,你这个讨命的冤家!

      狼群还在不断壮大,勇往直前,撕咬落荒而逃的西夏士兵,却居然没有一只掉头追赶远去的奔马,也没有一只停下来顾及满身血腥的白玉堂!他抬起愈发沉重的头,那雕果然还在树上孤高的俯视一切,闪着银光白的耀眼,宛如另一轮皓月。

      你果然是神鸟吗?他咧嘴对着夜空笑,对那些乩童巫卜他向来是不信的。可是现在他却真心祈祷天地间的这股未知神力能再眷顾得久些,久到让耶律元洪脱离虎口,远走高飞。

      他喘息,惊异四周的纷繁居然渐渐沉寂下来。但是他还来不及闭上眼睛,李元昊的身影又闯进了视野!这个新登基的西夏皇帝,这个想要创造霸业的男人,果然不是几只贺兰山的狼就能奈何得了的!他的马跑的飞快,快的连狼都扑不上身。白玉堂凝眉看着他拉弓搭箭,松手离弦的瞬间,却清醒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箭,犀利凶狠,拖着疾风横空出世,只为取人性命,却离射手的猎物相距甚远!血溅落在泥泞的瞬间,李元昊望着突然飞身而起,被一箭穿身的白玉堂情不自禁的勒马,惊讶,杀气冲天。转身再看,飞驰的两人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雾中!

      “追!给朕追回来!死活不论!!”他像只被激怒的野兽,凶煞,终究要寻得血腥,不是自己的,就是敌人的!可是在白玉堂看来,却是穷途末路的咆哮。

      呵呵,这男人果然力大无穷!白玉堂看着被洞穿的肩膀,血流不止却居然感到心满意足。耶律元洪你继续跑吧,爷不会让他挡着你的路!不管爷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都算是还清了,来世有缘,爷可绝不要再吃这种亏了!

      “你——”李元昊暴跳如雷,亲自跳下马背扼住白玉堂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高高举起!

      “朕要活剥了你的皮!!”

      白玉堂紧皱眉头,憋得脸色青紫,近在咫尺,什么也听不见,却突然咧嘴对着眼前的敌人笑起来!还未等李元昊和侍卫们反应过来,一块石头就重重的砸在李元昊的脸上!

      笨蛋,溜尖耍滑是爷的长项啊!他跌落地面,血花四溅,面前人来人往围着那受伤的皇帝手忙脚乱,对着自己无声的怒骂,拳打脚踢。哼,爷还没断气就这么大意,那是你活该自找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九十五、 生死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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