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三十九、帝王厚爱 ...
-
月上西华,有人进来派发天牢里一天唯一的一顿饭食,半张用残碗盛着的黢黑面饼从铁栅的栏杆间递送来,放在冰凉的地上,展昭却连看都没一眼看。
几乎一整天的苦刑折磨下来,展昭水米未进。倒不是他真的金刚铁骨,不饥不饿,而是那粗糙坚硬的食物平时都很难下咽,现在加上嘴里碰都碰不得的伤口,哪有可能吃的进去?结果只好干脆就这么饿着,挺一时算一时。
就在他精疲力竭,恍恍惚惚就要昏睡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听见牢门外一阵骚动,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开门的金属碰撞。
——来提审的还是来处刑的?
他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睛才发现,昏暗的天牢里已是被众多持火把灯盏的大内禁卫照的灯火通明,而那个叱诧风云的辽国君王此时正顺着石阶健步而来!
他高傲枭桀,目空一切的天然王者气质,无论是在大宋还是辽国,都是展昭见过的众多皇亲国戚中最为杰出的,任人看过一面就刻骨铭心。此时这个众王之王面色凝重的命令狱卒开门,然后一头钻进公主的监室。
他亲自来意味着什么?莫不是玉堂的事被他知道了特来兴师问罪的?展昭勉强支起身子,感到深深的不安。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早就应该被拖出去吊上刑架了,他哪会这么不理不睬?
“去温些鹿奶,让御医将二花,中英,地丁放进去慢火熬炙半个时辰,再这颗药丸融了呈来!” 那个君王坚实冷酷的声音隔着青帐传进了展昭的耳朵。略同医术的他知道这些都是清热解毒的退烧中药。 莫非辽王是来为公主诊病的?
一碗黄白的药奶很快就被宫人送了进来。在这之前的漫长时间,青帐之中没有再发出任何命令,而整个天牢里也寂静的没有丝毫生气。 展昭一直注视着那咫尺之遥的囚室,忐忑不安的等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又过了半刻,只听那帐幔里有些许轻喃,随后便是耶律彦和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可是这次却出奇的轻缓。
“天玺……醒醒,不要再睡了!”
“嗯…陛…下?”
当展昭牵肠挂肚的那个悠悠之音再次传进他的耳朵,他感到周身紧绷的经脉仿佛一下子被人抽走了似的,悬了几个时辰的心再次被塞回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结果没了那股牵挂的支撑,整个人一下子就瘫软在垫子上!
公主终于醒了! 他心潮澎湃,喉咙不自觉的哽咽一下,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感恩。上苍垂怜,终让展昭的祈愿成真!若是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展昭此生的债,该用几世偿还?
“陛下…您来了…”天玺的声音疲弱,因烧而显得不太自然的双颊却更显娇媚。此时她浑身无力的躺在耶律彦和怀里,感到温暖而安全。
“哼,才几日不见,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胡闹,朕再不来还不知你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明明是责备,却一点儿都不冷酷,反而充满爱怜。
今日还真是多事!
原本宫人按照自己的吩咐,将好不容易才从池中捞出的那只黑檀古筝送到天牢给天玺教调,谁知到了天牢见她浑身是血的惨样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连滚带爬的回宫禀报。在御书房,闹得沸沸扬扬的行刺大案刚刚有个结果,却被这慌慌张张的来报给搅得全无心思再细思量。从未时直拖到戌时,这丫头一身的血还没给流干?忙传了给天玺急救的御医细细询问来龙去脉,才知她的伤情却奇迹般的并未危及性命。
她…毕竟不是凡人吗?
“来——”耶律彦和温柔的将碗再送到天玺的嘴边,“这可是朕亲自为你配制的,补血益气,多喝一些。”
天玺发着烧,头晕目眩得厉害,不动都会觉得恶心,更不要说再喝什么腥味的药奶。结果那碗一靠近,吓得她赶紧撇过脸去。
“…陛下,我…我不要…”
耶律彦和听了低头看了她一眼,居然面露苦笑的问道:“…你这是在生朕的气吗?怪朕狠心将你留在天牢里不管不问?”
“…不是的!”天玺一听急忙解释,“天玺真的是喝不下啊——”可能是用力撑了身体,结果受伤的手臂疼的她“哎呦”一声叫出声来。
耶律彦和这下可是凝起了眉头。看着她身上被血浸透又干硬成片的衣襟,可想而知她当时到底失了多少血,而那御医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包扎的伤口,实在不能让人放心,而况今日来也没打算再把她留在这里。
“好,既不想喝就等回宫再说吧!” 说完耶律彦和放下碗,不由分说便把天玺抱起来就往外走。
隔着青幔,走廊那端的展昭听的真切,惊讶的张口结舌。虽然一直知道辽王极其宠爱公主,可是亲眼见识,还是无法相信这个驰骋沙场与朝野,毫无仁慈可言的枭戾君王,居然真的如同父兄般诱哄迁就于她! 何况公主现在多少还算是行刺一案的待审疑犯,他是一国之君,就一点儿都不避讳?
忧心之间,辽王已是抱着公主出了囚室,大步流星朝天牢门口走去。怀中的天玺虽面露倦容,神行恍惚,但是看上去似比几个时辰前大好了许多。
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展昭看到辽王进门时面上密布的阴云已经消失大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只要他没有因为自己而迁怒于公主,展昭此生便可了却这唯一的牵挂,纵使前路刀山火海,也可从容以对了!
可是就在耶律彦和要走上石阶的时候,怀中天玺的眼中却突然闪过一簇华彩,接着挣扎得叫起来!因为就在辽王转身的瞬间,她偶然睁开的眼睛居然扫过了不远处囚室里的展昭!
“陛下——我,我不走!!”她说的坚决,紧紧抓着耶律彦和的衣袖,全身僵硬想要挣脱。
“不走?留在这里怎么疗伤?”辽王宽大健壮的臂膀紧紧的擎着她,蹙眉俯视,见到的是天玺满眼的责怨不安,“…就算你与朕赌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这个玩笑可开不起啊! 天玺感到刚刚的撕扯恐是已让伤口再度裂开,绷带里一阵温热。但是她也顾不上这么多,此刻一心只想着该如何在不触怒辽王的情况下提到展昭。
上次就是因为自己不慎睡着才会让尧音有机可乘。还好老天有眼,如若自己再晚醒半个时辰,就注定留下毕生憾事! 此次这番即使是陛下亲临,也断不可再离他半步,否则自己紧赶慢赶才从鬼门关救下的那条命,恐怕还是会被尧音给断送了去!
“陛下,天玺不能…”天玺强打精神,话说一半就被自己的呼吸不顺哽住,可是眼光隔过耶律彦和的肩头却一刻都没离开过匍匐在草甸上的展昭。耶律彦和见她如此专注,不由得转过身来。
——还是因为他?
耶律彦和冷眼看着地上那个仅能撑起一只手臂的男人,略显羸弱的身体布满刑伤,可眼神还是如前几次见面时那样犀利倔强,仿佛丝毫没有因受刑而有所涣散。听说这个看似书生的男人没有屈服在尧音的百般酷刑之下,却差点儿因为不忍连累他人而自我了断。
这个誉满中原的‘南侠’,果真是剑胆琴心。
一阵轻微的战栗从手臂传来,打断了耶律彦和的思绪。他低头一看,天玺强忍咳嗽,结果憋得面容通红。药没喝多少,效果有限。
“起驾回宫!”他果断的吩咐到,可是手中立刻就是一阵反抗。
“…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她表情痛苦,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心痛,“求求您,不要…带天玺回宫……”
可能是她前所未有的恳求,夹杂着令耶律彦和意外的浓重哀伤,动摇了这个众王之王。他又想起了多年前希拉沐沦河畔那邂逅的瞬间感动。
“就算其他事朕都可以依你,独独这件不行!”他口气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今日朕就是绑也要将你绑回宫去!”
“陛下——!”
天玺为自己的苦求,无助的令展昭心痛欲碎。
公主啊,只要你能平安的脱身就是展昭最大的心愿了! 你的大恩大德,展昭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偿还。只是今生一别,公主当宽心厚待自己,否则展昭就是被千刀万剐百次千次也还是罪无可恕啊!
可能是急火攻心,天玺听了只觉血冲天灵,眼前立刻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闪光,周身顿时轻飘飘的,连手脚也感觉不到了。
看着怀里变得安静无力的天玺,耶律彦和微微一笑。这个逞能的丫头,若是朕再晚来半日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余光一角,那个浑身伤痕的男人正伏地掩面呕着血。看来尧音办案还真没偷懒! 可惜只是蛮力,不懂策略。耶律彦和桀骜的眼睛落在不远处那半块张牙舞爪的面饼上。伤了舌根,纵使英雄豪杰也迟早饿死!
唉,要不是为了这个任性的丫头——
“…来人!将那人犯也带回宫去,交给内侍押在外殿偏房严加看管!”
耶律彦和说完,看都不看展昭惊讶圆睁的黑眸和不可置信的奇怪表情,抱着天玺疾风般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