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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一百八十八、合欢 之 猫腾鼠跃(日月一话) ...

  •   这段时日开封府里少了那白老鼠,又恰逢数人告假回家探病访亲,所以展昭从上次于云台回来就一直忙的焦头烂额,废寝忘食。然而这日,等他好不容易理顺手头案子顶着星月迈进开封府大门,才被满园银白皓洁的月光蛰醒,抬头一看,果然是满月当空!

      糟了——!

      他一拍脑门,屁股还没碰上椅凳就又箭一般蹿出门去!看着展大人如此马不停蹄的忙碌,开封府守门十几年的徐伯这叫一个暗自心疼。

      已近子时,初夏的风还是不甚温暖,吹得展昭跑的满是汗水的颜面冰凉。横穿大半个汴京城,他一路疾走,终于赶在子午之前进了莹湖畔的那座熟悉院落。

      院中一如既往没有人影,但是灯火辉煌,金黄的灯笼将一切照的熠熠生辉。和着日间雨后的潮气,早春满园花草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展昭脚下不敢怠慢,沿着湖边卵石蹊径穿过奇石芳树,径直来到那间临渊而建的典雅厢房。

      门扉一起就嗅到淡雅的苓香。

      不同于契丹人广泛推崇的浓烈,这种北疆特有的淡雅气韵更接近中原蜡茶的芳馨,是自己在辽国时唯一喜欢的香。心底深处的记忆慢慢浮现,展昭不禁微笑,这知人甚微的契丹人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当时在‘轲颐宫’住时就特意吩咐宫里人替自己熏这种本该只作药用的香草。

      思绪被那个英武的身影打断,展昭连忙招呼一声:“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还担心你又忘记了呢!”耶律彦和一身银色宽袍,正揭帘步出内室。

      展昭露出尴尬笑颜,一边将巨厥挂上剑架,一边用袖角沾拭滑落颊面的汗水,心里暗道,自己的确挺没记性的,有过一次糗事还是如此不上心,居然差点儿又忘了满月之约。

      一转身,耶律彦和已经近在咫尺,还是照例给他一个温暖拥抱,而这种草原民族的招呼方式热情似火,居然渐渐变成最能缓解他一日匆忙辛劳的灵丹妙药,每每重温都令他有被浓烈爱意裹挟的感觉。

      “近来可有趣闻奇案?”

      这一问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之间见面后的一种惯例。

      展昭抱着杯子自啖清茶,将一个月来自己腿脚朝天办的案件细细讲与他听,然而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个昔日帝君依然不关心这些闲闻俗事。独独愿意耐着性子与自己谈聊开封府世态炎凉的见闻,嘴上说是为了补全错失的时事,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将心事烦忧甚至是牢骚一吐为快的机会而已。

      在此之前,那老鼠脾气火爆,自己也未必能常有机会这般毫无顾忌的开怀。他想。但如今,居然再也舍不得这种荡然畅快了。

      只是——

      所有郁意统统扫除,室内有须臾短暂的宁静。展昭突然觉得自己每次都这样一味的对着他发牢骚很不厚道,这些与之无碍的烦恼折杀风景搅扰清净,实在不该属于如今这般与世无争的他。

      “我还是老样子,无非是抚琴游山,或是到花家堡小住几日读读医书,没什么新鲜事。”试探一问,果真如此。看着耶律彦和包容一切的大度微笑,展昭觉得自己自私的残忍。

      云台花山虽堪比人间仙境,但留在中原,于他其实是不自由的啊!

      烛光中的黯然神伤一瞬即逝,换做世间任何一人怕是都无法察觉,然而这一个细小的惆怅却逃不出对面锋芒偃息却依旧彻骨锐利的目光。

      一声轻叹,淡若晅雾,却仿佛是替展昭吐露了原本试图隐藏起来的悲哀。

      “昭,你老实跟我讲,这样的日子让你快乐么?整日忙忙碌碌,没日没夜无暇顾及自己的感受,你不厌烦吗?”

      耶律彦和脸上满是亲和,问的毫无喜恶,浸透与世无争的洒脱。然而半生的倔强固执,世上却再无人能比他更懂违心活着的悲苦伤痛。

      展昭没想过他会突然如此一问,怔住,半天才将目光垂落桌面。

      “这样多少能为天下百姓做些事,让世间少些哀怨多些平和吧…”

      “即便是受制于人,你也心甘情愿?”

      他沉默,无言以对。原本以为只是无关旁人的私愿,可如今受制于人的却不再是他展昭一人。

      所以他愧疚,与日俱增,对这个除了他以外便再无所求的男人由衷感到亏欠。

      “对不起……”结果除了道歉,展昭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于这人面前,自己可以不再是那个世人眼中笑傲江湖的南侠,不再是雷厉风行循规蹈矩的开封府侍卫。于他面前,自己学会了放纵心性,也学会了毫无保留的分享。

      即便是苦痛。

      拂上肩头的手臂温暖如春,耶律彦和的怀抱一如既往坚实可靠,带着能遮风避雨的强健,让一颗疲于奔波的心本能的依恋。

      “你这傻猫,以为我在怪你?”语带笑意,听不出勉强。

      我知道你没有怪我,展昭心湖一颤,否则我可能也不会这般酸楚。

      他抿抿嘴,强忍心下不宁。

      耶律彦和余光扫过蹙起的剑眉,其心也皱。

      “你知道我们契丹人为何那般看重海东青吗?”他又突然发问,毫无关联,弄得怀中人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世间百鸟,它们是唯一从一而终只侍一主的猛禽!”

      展昭微微抬头仰视他的面庞,耶律彦和正看着窗外皎月,目光深邃如暗夜潮波,令他立刻想起记忆深处那只俯看众生的白色王者。

      “雏鸟丰羽十日内就要驯化,它们天性敖杰,不屈不挠的与人斗狠,却不会像其他鹰隼那般靠着熬时就会屈从,必是要诚心臣服才会死心蹋地的侍立于人。所以只有十日时间,若主人不能将之感化,幼鸟就宁可饿死。”

      是吗?原来这天地精灵并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能感化它们的,只有更加高傲强悍的灵魂。

      “可是一旦认定,它们就至死不渝,即便代价是再也无法随性飞翔。”

      听者一恍,侧过脸来,只见耶律彦和眼中荡然如湖水一般,手指却轻轻触上展昭凝脂一般光润的面颊。

      “为你,我情愿不自由。”

      展昭心尖一悸,目光熠熠却遮不住惊讶,原来自己的心事他早就看穿,只是一如既往,不忍责难。

      “耶律,你……”

      “我说的是真心话,输了你,赢得铅华世界又当如何?”他依旧平静安详的娓娓道来,手指碰上红润饱满的双唇,蛰得展昭情不自禁微微一怔。

      他知道,这个人没有骗他。

      因为这个人从来就没骗过他。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人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

      于自己面前,他可以不再是那个世人眼中呼啸沧桑旋转星月的铁血皇帝,不再是妙手回春稀世罕见的江湖神医。于自己面前,他学会了淡定平静的生活,也学会了慷慨大度的容忍世俗。

      即便是无奈。

      可是…让自己自由的方法就是要禁锢了他么?

      一瞬间,展昭觉得自己喉间微微发哽。他急急的合上眼睑,挡住了眼眶周遭突然泛起的酸涩。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他展昭。自打出娘胎以来他只记得在师父辞世时哭过一次,之后很久都认为自己再也不会落泪了。可是这趟北国之行却给了他太多的伤心之处。在上京天牢,他动过情,几番强忍那颗满是歉疚的泪水才没有落下;而与白玉堂两度的生离死别,他也终未能止住那番无人知晓的心痛欲裂。

      但如今,竟只是酸涩而已,这个男人无怨无求的守在身边,却让他欲哭无泪。

      幸福,代价是妥协,但由此而生的不忍,却痛胜前愁。

      丝缎褥垫的光华在金黄的烛光中熠熠耀目,展昭侧过脸,看得见自己的青丝泛着同样的光彩,听得见夜鸟的轻吟,窗外月满风清。

      ‘月圆人圆,你无暇来苍廷,我去汴京就是了。’

      那一夜,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他主动退让,笑着与自己订下满月之约。

      吻,一如既往印上每寸肌肤,展昭习惯性的闭着眼,细细感受对方亲昵的抚爱。

      温存短暂的如月阴缺,代价却是要你舍弃一切……

      胸前某处被温润的含住,思绪混淆的同时痛却迸发,不是在身上,而是于心里。展昭毫无防备,脊背反射性的弓起,身心俱乱的结果是令一声呻吟从齿间滑出。可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入耳却反而令自身泛火,他不明所以,脸色顿时窘得通红。

      纵情的浅吟如雾般瞬间消散,却足以催化凝固的寂静,对方并不松口,反倒更加允上。怀中躯体又是一颤,周身皮肤都似红粉桃花,却再无一声传来。耶律彦和见状轻描一笑,坏心眼的将手慢慢滑向衣衫下的精健腰腿。

      “…嚄!”

      还是无甚准备,腰腹肌肤的突然碰触蛰得展昭从榻上弹起半个身子,自是又未忍得沉默。他清晰地听见彼此喘息加重,但就是蹙眉不敢睁眼,只是尴尬的将脸转向榻里,希望自己不要看起来像只搁浅的鱼,就算像也不要被眼前这人看见才好。

      但是那人却一眼洞穿他的心思,轻轻执起他尖翘的下巴,逼着他不得不对视。

      俊朗的容貌红的晶莹剔透,紧张,更多的还是无措,微皱的眉峰也传染给耶律彦和。

      你怕?还是觉得可耻?抑或更糟,你们中原无聊的礼教让你连享受愉悦都觉得罪恶?

      “看着我。”他说,听起来带着微微不悦。

      展昭呼吸急促目光不稳,但还是照办了。四目相对,那双天山湖水般透彻的眼眸里除了欲望还有些别的什么,但他看不太懂。

      “不许阖眼。”这次算是命令,听上去似是没有太多妥协余地。

      展昭咬了下唇,目光逃离他的眼睛。不合眼,却没说一定要这般尴尬的对视。

      但是他错了,目光落在眼前强健的躯体上,展昭这时才恍悟为何刚刚余光所及处是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跳跃的烛光反射上耶律彦和宽阔的胸膛,微微的薄汗泛着淡弱的光华,卷曲的长发松散的垂落,细致的发丝边缘闪闪发光,弥漫着淡而名贵的香,透摄心神。此时此刻,连气息都成了诱惑,心性狂乱,血脉骤紧,展昭压制不住体内蹿烧的火焰,只得条件反射将脸又撇向旁边!

      “说过不许阖眼,真没记性……”耶律彦和无奈的将他的视线再度寻回来,对着那双墨黑色的眸子苦笑道,“难道我的话在你心里就这般没有地位?”

      展昭明眸圆睁连忙摇头:“不是,怎么会——”

      “狡辩。”对方眯着眼回上一句,语气貌似颇为不满。

      展昭更加心慌,即便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不想这个人误会他的感受。

      “你的每一句话对我都至关重要!”

      他辩解,颇有些凛然不退的味道。

      “每一句?”

      “嗯。”

      “原来我在你心里那么有分量吗?”耶律彦和轻声笑言,手指顺着展昭的鼻梁轻抚而过, “傻猫,那为何现在才说?你难道不知道早早说出来,我听了会早些高兴?”

      那猫听了张张嘴,居然真的没想明白为何拖至今日才讲出这番肺腑之言。然而他又突然有些慌乱,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矜持,结果长久以来连心意都传达不到?

      心脉一沉,急忙抬眼,四目中都是彼此的倒影。那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摄人,可是展昭一眼就从里面看出了异样,说不清是种什么,似悲似苦,却也似喜似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该是属于眼前这个刚毅男人的东西。

      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对他太过冷淡?

      抑或更糟,以为自己没他想的那么爱他?

      脸上还是火烫,这一点展昭无能为力,就像他把持不住那颗快要脱缰的心。然而身体却比心绪争气,无须大脑便知道该如何释嫌这个令他尴尬到无地自容的误解。

      也许自己早就该作的,就是更彻底的忘掉世人眼中的那个展昭。

      至少在与他一起的时候……

      手臂挽上耶律彦和的肩颈,那猫自然至极的将唇也触了上去,炙热缠绵,用尽他所知的一切温柔。对方开始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附庸,臂弯渐渐收紧,肌肤无隙的贴覆,恨不得融合便再也不会分离。

      “耶律,我人笨,也不贴心,你不要生我的气……”双唇一启苓香入肺,展昭心急的澄清,认准的事情从不犹豫,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指尖抵上了唇瓣,止住了还未出口的后话。寸指之间气息妖娆,耶律彦和笑的洒脱满足,见者春风拂面,和煦温香。

      “世上只有一件事会让我生你的气,你可知道是什么?”

      展昭轻轻摇头,满眼都是急切。

      耶律彦和俯近几寸,贴上那猫急促起伏的脖颈,无限暧昧的一字一顿:“你—若—不—爱—我——”

      痛,隐隐的扩散于胸,但是微笑却情不自禁爬上隽秀的容颜。原来是这样吗?怀中之人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我就放心了——”展昭如是笑答,灿烂的仿佛要将万物照亮,当然也瞬间融化近在咫尺的那颗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一百八十八、合欢 之 猫腾鼠跃(日月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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