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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一百三十三、负罪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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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跑的飞快,顶着朦胧月色,天玺一头红发还是耀眼的闪光。
在今夜之前,除了看见展昭刑堂被审,这个天生胆大包天的女孩从没有真正害怕过什么。但是如今她却真的怕了,她怕听到的那些话是真实的,哪怕只有一言半句!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个西夏的逆贼策划的!她闭上眼,晃过的却是大皇兄和展昭满身血污的凄惨模样,以及她连想都想象不出的身中剧毒,生死未卜的辽国君王!
李元昊,你这个该天打五雷轰的混账东西!!不但弑君谋反,还敢举兵犯境,点名让我出塞求和!?!她咒骂,从没有想过这般憎恨别人,即使夹杂着有节奏的马蹄声声,也能听出自己的心跳狂乱!
不要脸!来的正好,既然你敢开口我就应你所愿!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你害死!至少要讨回那解药!!
但是路过上京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毕竟这一去是凶多吉少,何日还能否回还都是问题。平心而论她还是很想进城一趟,即使那夜自己已经心死,甚至不顾展昭反对,一意孤行的决定在大婚过后戒备稍释之时,赶他与白玉堂返回大宋中原!可现在要与一切惜别,她却异常渴望到寒水寺再看一眼那棵令她割舍不下的姻缘树!
可是三更半夜的叫门实在是太引人注意,搞不好令人起疑,自己从行营越狱的事就要败露。事关陛下的生死,是不能再出闪失的。她徘徊在城外马皇寺附近远远望着高耸的城墙,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去找人帮忙。
漏风的草舍里,阿七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一睁眼看见这个被他视若神明的天人公主,差点儿当即昏倒!天玺把他连拉带拽的从窝棚里揪出来,简单扼要的交代一番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而这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在做梦的孩子,从始至终激动结巴的连句问安的话都没说出来,直到望着那人单影只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阿七才想起趴在地上朝她直奔的西方连磕三个响头!
而当东方泛白,展昭与太子得了辽王谕令,心情沉重急急的返回行营却见到刀甲林立的兴师问罪!一问才知原来是被押解的天玺前夜杀了看守的禁卫,趁着月黑风高逃走了!
面对几具尸体,两人彻底的无话可说。这算是事迹败露,畏罪逃跑吗?太子周身寒凉,展昭更是心若坚冰。可是两人又有无数谜团挣扎在心底,死死守住那一丝的侥幸!
为什么辽王明知她身份可疑还要留她在身边,极尽恩宠?而这个被辽王如此看重的女子若是为了行刺弑君,为何要潜伏在君王身边六年之久如今才动手?
“来人,将展昭拿下!”
事态瞬息万变,根本容不得他们惆怅!二皇子耶律尧音见两人露面,早就严阵以待等着亲手撕碎这个才貌绝人,让他丢尽颜面的大宋武官!
“放肆!他是皇上赐婚的大辽驸马,谁敢妄动!”展昭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来这么一手,但耶律元洪却是对弟弟这种一再落井下石的举动大动肝火!
“太子殿下,此人心怀叵测,时值举国皆惊之纪他却数日不归,行踪可疑!而且公主通敌又一再庇护这个宋人,他定是深知厉害,恐怕还参与了不可告人的勾当!”西南王狡黠的奸笑,当着众人的面儿公然开火,句句直指展昭通敌为奸,着实咄咄逼人!
“胡说八道!他是到山里搜寻父皇的行踪,有什么不可告人?!”
“哦?那驸马爷不妨当众说明,这几日到底在何处探访,怎会无人见过你的行踪啊?”
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展昭冷眉以对,不发一语。与以往交锋不同,此时脱胎换骨的他绝不比从前的力不从心,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死死按控住呼之欲出的那股杀气!
二皇子见他不语随即吼道:“巧言令色,还啰嗦什么!来人,立刻绑了!!”
“我看谁敢?!”太子立刻大吼一声,挺身而出喝阻住刀剑出鞘的一干侍卫!
“都给我住手!”
剑拔弩张之际,德高望重的北院大王耶律信德终于开口,随后在严阵以待准备反抗的展昭面前慢慢踱步,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个皇兄甚为赏识的宋人。
“…你进山探访皇上行踪?”他的声音与耶律彦和极为相像,令展昭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连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都几乎一样,锐利的能射穿人心。
“是!”他回答的很干脆,对于这个朝里朝外风评极好的王爷,展昭还是很尊敬的。
“可探到蛛丝马迹?”
“……回王爷,没有。”但刚刚被最不可能的人背叛,又有山谷遇袭的阴影,即便是这位辽王最为信任的兄弟,展昭还是决定全盘隐瞒!毕竟血脉相通,难保耶律尧音的那副蛇蝎心肠只是突起的异变!
耶律信德听了无声的点了点头,毕竟自己上万的军队都没寻出踪迹,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不管如何,眼前的情势不容乐观,万事尘埃落定前,即使不能相信任何人,但最好还是能兵不血刃!
“事关皇上的安危,既然大家都没有证据,一切结论都言之过早!不妨稍安勿躁,再做打算!”耶律信德说完转身,直视展昭坦荡的如同星空般的浩然双眸道,“但你未经获准私自出营的确欠妥!在查明之前,本王希望你洁身自爱,不要再起事端!”
说完耶律信德将手伸到展昭面前,令他一愣,但马上就明白这是要收缴他的巨厥宝剑。与太子的一个对视颇为令人担心,但眼下成百上千的契丹高手,若是动起手来岂不立刻将自己推向有理说不清的劣势,更中宵小阴谋?如今情况不明,一切宜静不宜动。
想到这儿,展昭右手一甩,巨厥赤红的剑穗灵动飘逸缠上剑身,瞬息间斗气全消的将绝世宝器递到北院王爷的手里,恭敬一礼:“有劳王爷!”
入夜时分,辽王的牙帐中依然灯火不灭。
太子按辽王口述的方子默不作声的配药;展昭坐在他旁边打杂,却也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而白玉堂来回踱步,即使天气阴冷也依然急的满头大汗!
“就这么放她跑回西夏?我说你们倒是吭个声啊!怎么都跟死人一样,还喘不喘气啦?!”终于,这个心快嘴更快的白老鼠实在忍无可忍,憋得要发疯!
“喘着呢——”两个男人有气无力的顺口答道,默契之后又是各忙各的,全当没发生过。
“你、你们——嘿呀!”白玉堂面部肌肉微微抖动,似怒非怒的表情甚是乖张,可又一时找不出解脱的途径,直气的咬牙跺脚!
这死猫,居然在风起云涌的关键时刻被人缴了械,这岂不是壮士断腕,老虎拔牙?甭说缉凶了,这下除了爷,你们俩谁都别想再踏出这契丹大营半步!唉,难道真的是命该如此?!
这时帐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极轻微,远不像呼啸的风雪般清晰,但却没能逃出草木皆兵之时帐内一干绝世高手们的耳朵!门帘掀起的瞬间,白玉堂先发制人,破鞘而出的三尺青锋已经径直逼上咽喉要害!
“王叔?!”但太子一见来人的身形立刻从地上跃起,“白兄,莫要无礼!”
展昭也看出斗篷下正是日间缴了自己巨厥的那个北院大王耶律信德,也是一惊。深更半夜他到访有何贵干?不,关键也是最要命的是,他突然闯进来,弄得众人措手不及,令这见不得人的白老鼠彻底暴露了!!
北院王爷冷眼上下打量白玉堂的一张稀世俊脸,又把目光射向手足无措的展昭与太子,咄咄逼人的目光根本就是在追讨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
怎么办?!总不能把王叔也灭了口吧?!耶律元洪一瞬间大脑混乱,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一冒出来就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耳光!!
“王叔,我…他、他不是……”他上火,语无伦次,紧张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展昭也一时找不到个简单扼要的说辞能够避重就轻的解释白玉堂的身份,一时间尴尬的气氛满溢在牙帐里。
“白玉堂,皇上怎会容你这般没大没小?”
谁知北院王爷一开口,立刻语惊四座。白玉堂条件反射的一把抽了剑去,竖眉死死剜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契丹王爷。展昭与太子赶紧互看一眼,心思王爷认识他?宜或难道他会周王卜卦看面识人不成?
“王叔,他是展昭在中原的朋友。是…是来探他的,不是歹人!”太子赶紧收拾心虚上前解释,边说边狠使眼色让那敌意甚浓的白老鼠收敛杀气。
“哼,开封府的侍卫还真是个个命贱如草,怎么折腾都能活蹦乱跳!”耶律信德冷笑着调侃一句,感觉上去真的与辽王甚为神似的高深莫测。然后他侧脸瞟了一眼白玉堂继续笑道:“不过三四个月没见,是比关在笼子里气色好多了!”
白玉堂这才恍然大悟,辽王押解自己回上京的时候一直戒备森严,囚车遮阳蔽日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篷布裹着,而负责押运的好像就是这个北院王爷的亲信!一想到此人见过自己这辈子最破落的模样,把潇洒看的比命重的白老鼠立刻觉得矮人半截,脸色也是腾的一下露出些许绯红!
耶律信德径直走进帐里,无言的扫视一下桌上的各式药材,沉沉叹了口气忧郁的问道:“皇上他现在情况如何?”
这个王爷居然能猜中辽王生还却不肯回营?!展昭听了心里暗惊,岩洞里被自己亲手断送的十数条性命立刻闪过脑海,心中飞快的斟酌他到底是敌是友!太子自然也是如此,眼中的不安与疑惑深不可测。
北院王爷没有等到回答,自然对他们的怀疑心知肚明。再此之前,自己不也是坚守了绝不相信任何人的原则?看来皇兄这次真的是破釜沉舟,一定要将这段恩怨做个了结!他望了一眼太子又叹,然后将手里提着的巨厥交还展昭。
“本王不相信天玺会畏罪潜逃,八成是李元昊要得到她而使的反间计!所以她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塞外军前!”耶律信德神色庄严凝重,然后直直对上展昭皓若晨星的眼眸命令道,“去把她追回来!我想皇上的命令也不是要你们诛杀这丫头吧?”
“王叔,您也知道天玺与李元昊的关系?”耶律元洪一听就急了,养虎为患这句话难道这群父辈人谁也没听过?谁知展昭更进一步,直接逼问辽王守口如瓶的那个天大的秘密!
“王爷难道也知道谁才是幕后黑手?!”
北院王爷冷静的扫视一遭屋里这三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终于长叹一声,心里默默念叨,皇兄你到现在都还不肯实情相告吗?唉,这又是何苦呢!
‘御天之玺’,得者偿,失者罔,岂争奈天地茫茫,独寻一方。
第一次听到这段神谕的时候,牙帐里的三个人首先想到的的确确也是天下的霸权。
“所以李元昊才会相信公主知道那什么‘御天之玺’的宝贝?”白玉堂蹙眉笑的轻蔑,一向信奉‘五爷当道,神鬼靠边’的他暗自嘲讽,这个傻瓜西夏蛮子,哪有什么能帮你得到天下的宝贝啊,否则爷岂不是要比你跑的还勤快?
北院王爷听闻也回敬一抹更加轻蔑的冷笑:“不是知道,而是他相信天玺就是那个上古传说的白衣天人,能帮他开疆振国!”
“……呃?”白老鼠一口温水差点全喷出来!身边展昭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只有太子听闻‘白衣天人’四字后若有所悟。
千百年来,生活在沙漠草原的贫瘠民族的确有一个口口相传的关于雪域圣人的传说,讲的就是天降的神祗择明主而侍,富国平邦,给草原带来平和安康的故事。
……可那都是传说呀!他拧紧了眉头。怎么会有人把它与天玺想到一起?
“自古只有因为红颜祸水失家国,还没听说得了哪个女人就能坐稳江山!别说公主,就是始皇再世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操控天下啊!这般荒谬至极的疯话李元昊也信?!”
展昭一边抱怨一边替被水呛住咳得半死的白玉堂猛拍后背!这只白老鼠,一边咳还一边比手画脚,意思是说,那个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男人肯定和他爹一样都是疯子!
北院王爷并不急着肯定或否定,只是换了一种更加神秘的口吻说道:“如果本王没有记错,你们中原人不是也有个‘始皇玉玺’的传说?且不管那些党项人的疯话,你们不觉得天玺有很多奇怪力量,绝非常人可及?”
展昭听后顿时沉默,甚至有些冒出冷汗。的确,古本上隐约读到过 ‘得玉玺,号天下’的传闻。但一个千年的传说,谁会当真呢?
耶律元洪听完也不禁默然蹙眉。是啊,那丫头三九天也敢穿着单衣满世界的疯跑,而虏获父皇圣心的神奇乐舞也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而且那次天牢受伤,自己从来没见过失了那么多血还能安然无恙,次日就活蹦乱跳的!
可‘籖’作为预言古已有之,却不一定真的与什么天人神奇有关。区区蝼蚁组字逼得霸王自刎乌江,鱼腹丹书篝火狐鸣扶持张楚自立。而一个在北国妇孺皆知的传说会不会也是李元昊的计策?
“先放下这些妄语,其实退一万步,天玺这丫头长的实在是美若仙子,男人想要她,光这点恐怕也就足够了!”北院王爷边说边瞟展昭,目光所及明明是‘如何会便宜了你小子’的心有不甘,看的他直有些尴尬。
“难道陛下也相信这种乩言占卜,所以才会如此宠爱公主,想要把她留在辽国?”展昭表情怪异。‘君子不以怪力乱神’,他向来都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什么活生生的神怪妖魔。
北院大王看着展昭不语,却令也等着回答的其他两个男人心里极为不安。特别是白玉堂,经过那次在贺兰山中的诡异之夜,他多少对异域的这些说不清楚的神奇力量有点儿发怵,不知不觉连汗毛都竖立起来。太子则是攥着被搜出来的那封密信忐忑不安,上面一排西夏文字张狂的像鬼魅一般。
“父皇说她早就与李元昊相识,故怀疑这封信是他所书!”
白玉堂在旁横插一语道:“公主在西夏舌战李元昊时爷可是在场,绝对针锋相对,处处维护你们契丹人,恐怕连生撕了那狗屁皇帝的心都有,哪来的什么交情?”
谁知这时北院大王摇摇头答道:“她在西夏住过多时,可不知为何却不记得了!”
呵——?!?白玉堂顿时愕然,展昭与太子也是猛地抬头瞪眼!
“多年前李元昊的一个亲信随他来朝,当时本王为了安插眼线,特地暗邀他饮酒同欢。他酒醉后吐露天玺曾在贺兰离宫里住过数月,而后却被西夏王当做妖女赶了出来,鬼使神差的到了潢河畔,这才与皇上相遇,只不过遇见时她就记忆皆无。”
北院大王说到这不禁长叹一声:“但本王相信那李元昊是何等精诈之徒,这般天大的事儿,即使不全是事实,无缘无故也总不会空穴来风!”
难道是周瑜打黄盖?那公主真是奸细,是刺客?!?可、可她那副性情,那张无邪的笑脸,那些荒诞的所作所为——想到这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表情抽筋似的摆不到位,却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心中那铺天盖地的怀疑,脱口而出道:“难道她…她是装的!?”
“…老实说本王一直非常怀疑,所以长久以来都刻意亲近她,但越是接近却越参不透有何破绽。皇上何其圣明,岂会不防,可对她的好也越来越死心塌地,甚至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不过凭心而论,你们真觉得天玺哪里像是装出来的吗?”
又是一阵心潮涌动的尴尬沉闷,太子不知不觉把手里的一颗淮阴子碾的粉碎,悻悻的将残骸抛向火盆里,火焰噼里啪啦的吞噬药草,发出考验人神经的脆响,幻化的金黄裹着赤红的底炎,让展昭似曾相识,极为留恋。不管这妖言惑众的风言风语从何而来,恐怕辽王也和自己一样,是舍不得相信这么美好的记忆是个残忍的骗局,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宁可孤注一掷逼着自己一退再退!
“带我去面圣吧!”北院大王终于打破沉默,目光坦荡的扫过展昭手中那柄稀世宝剑,微笑的坚决,“皇兄若是不信任我,我想我也的确不必再活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