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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太子遇上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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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冯御医轻轻和上门退出屋来,天已大亮。从托盘中捧着的沾满血迹的绷带就可以得知,即使只是重新敷药都会给展昭脆弱的身体带来多么巨大的创伤。
玉儿将其引至侧厅欲回禀公主,二人入内才发现天玺已伏在桌边沉沉睡去。四目对视,各自心下暗叹,毕竟是女子,凭着一股心气马不停蹄奔波一昼夜,如今终是耗尽精力。玉儿心疼自己公主,并不打搅,只轻轻取了毡毯披在她身上,蹑手蹑脚退出房去。而天玺再次醒来,已是阳光普照的次日正午了。
再说被更换绷带的伤痛折磨道筋疲力尽,展昭虽然服了镇痛汤药,但还是不可能安稳入睡,更甭提着了风寒引得时不时咳嗽和喷嚏,结果就算躺着不动,鞭刑撕裂处都会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展昭昏昏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一阵痛楚搅得再难入眠,只好半寐半醒躺在床上静待天青。
也许是担心打扰他休息,几乎快到晌午时分才有人轻手轻脚推门入室。展昭听见声动忍痛支起半身问道:“来人可是...玉儿姑娘?”
“啊?已经醒了吗?还是我吵醒你了?”
玉儿听到展昭问话连忙进屋探看,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看就知她一定是一夜没睡。见其面容憔悴,展昭心中充满歉疚,忙不迭回道:“不,是展某连累姑娘如此辛劳,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谢这救命之恩...”
“我看你定是烧糊涂了。”玉儿听后微微一笑,一边转身为他端来盛着药汁的杯盏,一边慢慢说道,“玉儿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儿把你从天牢弄出来啊!倒是你定要好好感谢公主才是。她为了救你一连四天马不停蹄奔波于上京和北院王府,随行护卫都累倒了几个,这才好容易从陛下那求回你这条命来!”
展昭急忙问道:“姑娘可否代为禀报公主,就说展某要叩谢公主的救命大恩...” 可能说急切,一股气息直冲咽喉,差点又勾起那招惹不起的要命咳嗽。
玉儿见状急忙帮他轻叩后脊言道:“你这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再说带你回来后公主累极,从昨晚就趴在侧厅桌上睡着了。我们怕打扰,到现在都没敢进去。”
一席话说的展昭无言以对。虽说北院王府是距上京最近的封王府邸,可就算再近,也与河谷牧场相距七八百里之遥。即使是展昭在开封府办案的时候,想要在数日间往返也非易事。那位公主一介女子,为了救自己一命居然奔波了这么远的路程。一时间,展昭心中温热一晃,感动无以名状,与这位赤发公主奇迹般的邂逅于眼前一幕幕飘过,直到玉儿将药汁抵上唇边才收了思绪。
可能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早些恢复,不再让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徒增担心。展昭想到这也就不再多话,乖乖将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喝下。
然而此时,外室门开,走进来的人一露面便将室内气氛冰镇到了极点。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谁也没有想到耶律元洪会这样没有通报走进公主府后厢,玉儿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张口结舌瞪着一国储君,冒犯至极。
“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啊!”但耶律元洪根本没理会跪在一旁的玉儿,反倒是面带讽刺微笑对怒视自己的展昭说道,“大宋中原不是都说猫有九命吗?看你这只‘御猫’就知道传闻似乎不假!当时我还真以为尧音的鞭子可能会要了你的小命呢!”
展昭剑眉紧皱静静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如既往以无言面对这个辽国太子。
“你这人还是这么不识趣啊!”调侃的对象没有反应,耶律元洪只得皱着眉头自找台阶,“放心,今天我不是来审案也不是捉你回天牢的!”
“...太子要是来劝降就请回吧!”展昭终于淡淡地说,面无表情却斩钉截铁。
“劝降?既是天玺要留下你这条命,归不归降我可就管不着了!”耶律元洪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出嘲笑,“我只是来探望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子,反正她还没睡醒,就先来找你聊聊!”
“展某与太子话不投机,没什么可聊的。”
“哎,你这样子是怎么在大宋朝中当差的?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您怎就知道话不投机?” 耶律元洪一边数落一边走榻旁径自坐下,“真不知道天玺到底看重你哪里,居然在宋人行刺这般时刻还敢为你一个大宋俘虏求情...”
展昭听了这最后一句心中一震,眼眸中立刻显现出机警与怀疑:“你说宋人行刺?”
哼,终于有你关心的事了吗?耶律元洪轻笑,复又言到:“是啊,所以父皇才会让我等追查你通敌行刺。这种篡逆杀头的事换了别人只怕都避之不及,天底下也就只有这傻丫头会自找麻烦!”
他说完扭头对还跪在地上的玉儿随口一句:“你们府里就这样待客?本太子大老远的来了连口水也没有?”玉儿连忙赔罪,然后迅速起身退出房间。
待其走后,耶律元洪才对还在用怀疑眼光盯着自己的展昭说到:“怎么,不信?那你等会儿问问天玺到北院王府都看到了什么就知道了。”
他说的很是认真,展昭也觉得辽国太子没必要用这么大逆不道的谎话来骗自己。可是世人皆知‘北国鬼煞’耶律彦和是沙场磨砺的君王,武功自是非凡,加上贴身护卫均是天下一顶一的高手,展昭实在想不通为何朝廷会突然派人冒险来这千里之外进行几乎不可能的刺杀呢?
展昭低目凝思,完全没注意到此时耶律元洪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虽已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那张脸,但这大辽储君还是禁不住感叹眼前之人的相貌是何等天然精致。苍白面色在散开的黑发映衬下显得比首度相遇时还要苍白,可能是因为痛,缠满绷带的手会偶尔攥紧绒毯,眉头也会随之拧在一起,额头渗着汗珠,可就是咬紧牙关不曾出声,看的耶律元洪又想起了在天牢的审讯一幕。
他何以就是不能让人安心呢?自从那日离开天牢,耶律元洪就莫名奇妙一直挂记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敌人,而展昭咬牙挺刑的一幕也不时在他眼前闪过。总之一想到这病猫可能就这样死在天牢,耶律元洪居然怎么也无法安心,所以才会吩咐冯御医到牢里为他包扎伤口,而且还留下话来,人犯不醒便不得赶他们走。
又是一阵毫无预警的痛,一时疼得展昭全身发抖,但他依旧闭目不语,只是死死绞住手中绒毯,任汗水划落脸颊。
“如果疼就不要强忍,本太子不笑话你就是了。”耶律元洪见了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劳太子担心,展某..无事” 展昭听得出对方语气算得关切,完全没有耶律尧音的傲慢枭戾。可即便展昭生性再温良恭顺也实在无法对刚刚拷问过自己的契丹人的关心报以感激。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呢。” 好意被拒绝似乎也是情理之中,耶律元洪听了并不意外更没生气,反倒是愈发平静的补了一句,“这次我真的没有恶意,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着想一下好了,人不能总是这样逞强。”
他话说的真诚友善,根本没有展昭印象里契丹贵族的傲慢,反而好像真是对一位朋友的关心,一时听的展昭无言,只是轻轻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耶律元洪。但出他所料,迎候他的竟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微笑,异常温柔。而接下来更令展昭大惊的是,耶律元洪突然起身凑了过来,坐上自己的床榻,什么都没说就突然伸手揭开了他轻薄的睡袍,露出血迹斑斑的纱布和满是淤青的赤裸肌肤!
“——你,你干什么?!?”展昭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痛急忙向床里退去,同时尽力想要挡开那只拨开衣衫的手,但毫无疑问被耶律元洪的另一只手扼住腕,死死压制榻上!
心跳急促,脉象微弱且强弱不均,耶律元洪一摸就知他心力交瘁,完全没有真气护体,恐是已经伤了筋脉脏腑,真是难为他还能撑到现在。
尽力挣扎了几次都挣脱不开,展昭不再抵抗,只是用愤怒的眼光盯着耶律元洪冷冷一斥:“——放开我!” 但回敬他的居然还是耶律元洪凝视的专注眼神,嘴角微笑也令展昭不由感到脸上阵阵泛热。终于,他将头别向一边不再看对方浅湖般的眼睛,只是低声说道:“…太子快放手,这成何体统?”
“怎么?你们大宋郎中不用看伤口就能诊病?”看着展昭竟然面露红晕,耶律元洪也觉得十分意外,随即产生了想要捉弄他一番的想法。于是他突然将脸凑到毫无防备的展昭颈边暧昧的说,“——你在男人面前怎么也会脸红啊?”
“耶律元洪你——!!”本就尴尬到极点的展昭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一时间竟气的说不出话来,虽没有气力反抗,但耶律元洪却能清楚感到他的身体此时抖的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寝室的门被推开,天玺以惊讶怪异的眼光看着两个靠的亲近的大男人。
“大皇兄,你,你在干什么?!?”
“.....”见到她一副要冲过来吃了自己的眼神,耶律元洪随即放开了压制展昭腕子的手,直起身子端坐床边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看不到么?诊病啊~” 言语之间,终得释放的展昭赶紧拉齐自己凌乱的衣衫,满面羞愧尽可能逃向榻的里端。
“诊病?哪有人靠这么近诊病的?!?”虽然天玺没有听到他们间的对话,但是却能感觉得到耶律元洪诡异笑容定然不俗,便以极其不满的口吻说道:“你在天牢里折磨他还不够?现在居然追到我府里来欺负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我哪有欺负他啊?”耶律元洪知道天玺生性纯真,绝对想不到展昭到底为何羞的无地自容,不由觉得更加可笑,“好啦,好啦!我的好妹妹,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的没对他做什么!看,他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他说着便起身给了天玺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知道草原民族性格豪爽,兄弟姐妹之间用这般亲密的动作表达关心也是常事,但展昭第一次亲眼见到,还是觉得不太自然。毕竟在大宋,即使是父女或兄妹一旦到了相应年纪,也是要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的。
“可你们怎么能那样对他?” 天玺被拥抱后态度明显缓和很多,但还是噘着嘴数落,“你看他现在伤成这样——”
“尧音对他动刑时我可是护着来着,否则你现在见到的恐怕就只剩一张猫皮啦!”看着天玺还是一副狐疑模样,耶律元洪干脆扭过头去对着蜷在床角的展昭叫到,“喂,展小猫,你也说句话啊?我当时是不是一直在给你求情啊?”
展小猫?这个以前好像只有那老鼠才会唤的称呼,如今竟会在千里之外又被人提起,展昭一时居然觉得十分怀念。但被问及,他的确还记得耶律元洪在天牢里一直试图阻止对自己用刑,甚至还能隐约想起是他渡了温热内力,帮自己抑制了几乎要命的咳嗽。虽然不知这算不算救命之恩,但也实在无法否认,不是吗?
看见展昭郑重的点了点头,天玺终于冰释前嫌露出了招牌笑容,眯着眼对耶律元洪说,“我就知道大皇兄一向忠厚仁慈,不会欺负一个病人!”说着便走到展昭床前亲切笑曰,“大皇兄是好人噢,你可不要怪他~~”
“展某岂敢!多谢公主..和太子的救命之恩!”
见她清澈的宛如天山湖水,回想与之相处月余的点滴,展昭却觉得越接触就愈发感到贵为公主的天玺涉世极浅,开朗天真与人和善的程度令人不由得都会担心。毕竟是长在帝王家,若是没了君王宠爱,真不知这女孩能否应付得来明争暗斗的花花世界。
下人端上奶茶点心就悉数退尽,室内安静坐着三人。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天玺两口吞掉一块鹿奶糕,才抬头问坐在身旁的太子:“大皇兄此来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今天就是来看看你。”耶律元洪瞟了一眼倚着床边竖起耳朵在听的展昭,故意提高声调说,“不过天玺,你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如此莽撞,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跑到王府去?万一父皇怪罪下来,连个替你圆谎的人都没有!”
“...大皇兄怎么知道我扯谎啊?”天玺一听差点没有把刚吃进去的点心给吐出来。
“那你说说,这只死猫重刑之下都不肯归降,如何会答应做你的护卫?这么烂的谎,你当真以为父皇会听不出来?”
“哎呦~~大皇兄你怎么一直数落我嘛,陛下都没责怪人家——”
“责怪?这可是欺君之罪呀!我看天底下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一句话说的天玺哑口无言,听的展昭目瞪口呆。
虽然知道辽王很爱惜这个公主,但是展昭万万没想到那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居然会溺爱她到容忍其明眼欺君的地步!目光转向天玺,他以极其惊异的表情审视这个一身是谜的女子,而此时她却正皱着眉头为自己遍寻托词。
“哎呀,真是的!反正他不是刺客这一点天玺可是没有骗你们啊!”
“唉,我这妹妹总是这么就轻信他人——”耶律元洪琥珀色的眼睛中反射出恶作剧的光芒,转脸对着已不知算是何种表情的展昭说到,“所以呀展小猫,你可千万不能和那些中原刺客有瓜葛,否则可就不是你一个人挨鞭子能解决的事喽!”
“大皇兄,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不要吓他!”
“哈!笑话,堂堂南侠岂是吓大的?!是不是啊,御猫大人?”
“......”
“你呀,不要这样不苟言笑嘛!能活着无论如何也是件幸事吧?”
耶律元洪看到展昭还是一脸严肃直勾勾的瞪他,便扭过头对天玺打趣道,“让这么闷的人给你当护卫,不知是你先被他闷死还是他先被你烦死呢!”
听着兄妹俩人与身份完全不符的对话,展昭自始至终都只是皱眉沉默。其实并非故意做作,只是不要说在契丹深陷囹圄的四年多,即便在大宋,官场中的展昭也一向是谨小慎微,绯衣加身便可说几乎与玩笑绝缘。如今,此时,要他一下子适应这种欢声笑语的温馨,似乎真的是难为他了。
总之,对于展昭而言,重回公主府的第一天很快就平安过去了。太子临走时留下几粒药丸,说是自制止痛药,展昭服过后果然是一夜安眠。
可能是之前调养过一阵子的关系,在众人精心照顾下,展昭的身体迅速康复起来,很快就又可以下床活动,而那久治不愈的咳嗽在服了太子送来的天山雪莲制成的‘玉花凝神膏’后也渐渐不再发作。当草原积雪退却迎来初夏徐风之时,展昭终于可以陪着天玺骑马到户外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