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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一百零三、 君前豪赌(二) ...

  •   不知又过了多久,再次从昏睡中醒来的白玉堂才算明白了段巧依早先的担忧。他懒得睁眼,因为四周漆黑,就算睁了也一样什么也看不见。这座暗无天日的黑牢真的能把人关疯!

      自从回了西夏的都城,除了送饭的人偶尔递进来的食水,陪他作伴的活物恐怕只有黑暗中偶遇的几只鼠弟。这时左肩一阵疼痛难当,白玉堂忍不住伸手搂住肩头。他记得被丢进来的那夜,几近圆满的月明的晃眼。

      耶律元洪,你到底有没有平安的回到辽国呀?

      手指不由自主的碰上那处被缝合整齐的伤口,温热的让人留恋。听段巧依说,这是他临走前亲手替爷缝合的,用的是一国储君的头发。

      呵呵,爷吃的亏本来打算下辈子再与你讨还的,怎奈你又横生事端非要将爷从鬼门关带回来!你这多管闲事的傻子,自己都救不活,还非要跟李元昊赌命!唉,爷要是再沾了你的情,是不是还得死一次还你呀?

      一阵稀罕的金属碰撞之声,白玉堂好奇的睁开眼睛。严丝合缝的牢门突然开启,即使豆大的烛火都足以蛰得他眼痛难当!

      “白玉堂,你还活着吗?”

      来人的声音熟悉,他即使还看不清也知道是段巧依。哼,在西夏人的地盘,除了要爷生不如死的李元昊,也就是受了耶律元洪之托的她还能在意爷的死活。

      “……嗯,差点儿睡死算不算?”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完全不顾几日都没人料理的伤痛。段巧依见他应声才松了口气,拎着提笼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

      “起来把抓饼吃了!然后把药也喝了!”

      “…哦。”他没法说不,牢里饥一顿饱一顿,胃都快饿穿了。

      “转过身去让我看看背上那道箭伤!”

      “……”他无语却也没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还有肩上的呢?还疼的厉害吗?有没有再出血?”

      “这……有一点儿。”他显得有些令人意外的乖顺。哎,就算是敌人,人家一个女儿家上赶着你问这问那,干嘛不应呢?

      借着微弱的灯光,白玉堂一边嚼着抓饼一边打量这个围着自己翻来覆去忙个不停的小女子,总觉得她殷勤的有些过了火。爷只不过是你家皇帝的阶下囚,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一个敌人,又得罪过你,怎么反倒如此尽心?

      “今儿是什么日子了?”他突然想起便问。

      “八月二十四。”段巧依有备而来,“将军前日回来交旨了,说那个人算是平安,可我今日才有机会来告诉你。”

      白玉堂听得心里一紧,欣喜却还是不放心的追问:“算是?”

      “听说他一路马不停蹄,差点儿死在大漠里。不过将军说辽兵有备而来,早就延边四处打探他的下落了,料想辽王应该接到了我让黑曜传送的密信才遣了人去!”

      说者满面愁容,而听者更是五味杂陈。只要你能救了那猫儿,爷的情你就算还清了呀!我们本是敌人,短短不到一月的时日,你何以真的会为了爷如此拼命?!白玉堂越想越悲哀,挑着眉毛咀嚼那冰冷的饼,味如嚼蜡。

      半掩的牢门‘嘎’的一声锐响,段巧依做贼心虚当即吓得周身一颤!两人赶忙望去,却在那门后看见一张更令人心惊的脸——魈樊站在逆光的黑牢门口,一时间仿佛开启地狱的鬼魅,看的段巧依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他冷着脸,身影几乎占满整个光明的空间,死亡的气息飞快却沉默的扩散在囚室里,速冻暗黑中的人心,段巧依面若死灰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给我出来!”

      片刻的沉默后,魈樊硬邦邦的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段巧依哪敢不从,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急急的追了出去!在这种时候通风报信,那李元昊怎可能会放过这女人?!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都一时傻了眼,整个空间在牢门关闭的瞬间又是漆黑寂静的如同死域。

      “你就如此中意那个辽国太子?为了他居然背叛皇上?”

      沉默了一路的魈樊在四下无人的回廊里突然停下脚步。作了亏心事的段巧依被他问到冷汗透浸,惶恐的看着这个目光犀利的男人,‘我’了半天都没讲出句完整的回话,脸上一片惨白。

      “皇上待你恩重如山,你怎能这么糊涂?!”他继续斥责,语气严厉却又带着淡淡的悲哀,“如果今日不是我来提人,被他人听到你死几次都不够!”

      她吃惊的抬头望着魈樊,似乎一时没有听懂这一向冷漠如冰的男人嘴里讲出的话。他什么意思?不打算告发我?

      “将军,我——”

      没等段巧依说完,魈樊却叹气,然后突然揪住她的手腕:“今日之事下不为例,否则我不能保证还会原谅你一次!!以后不准再管那个宋人,听见没有?!”

      段巧依目瞪口呆的听着,但很确定刚刚那一瞬间,这个总是令她害怕的男人眼里流露出超乎理智的光彩,深沉却多少带些哀伤,令人看不明白。他不是一直都不食人间烟火的吗?今日这是怎么啦?她正愣愣的出神,魈樊却突然松开手,颜面迅速回复了如常的冰冷,将惊魂未定的她挡在身后。

      来人是几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段巧依这才明白,原来魈樊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押解白玉堂的。她心里一惊不禁脱口而出:“皇上要把他怎样?!”

      “你还不知道?皇上可能要带他去趟军前。”魈樊皱着眉头看她,似是不相信皇上居然没有通告她这个最得宠的侍女。

      安丰?那不就是夏辽的战场,新皇初战铩羽之地,何以要急着再去?段巧依迷惑的看着魈樊,满脸不解:“皇上眼伤未愈,不易长途劳顿,就算战事胶着,难道将军不能代劳?”

      魈樊摇摇头道:“此行的目的并非交兵!辽王遣的使者已经到了。”

      什么——!!

      段巧依听了又惊又喜,没想到那个辽国太子当真能请的动父亲手札里记载的那个杀戮无数的神医! 她杏眼圆睁不禁叫道:“他居然会答应替皇上疗伤?!?”

      “这还不清楚,来使就在大殿,而且还是个女人,说是要先见这宋人再说。”魈樊语气多少有些怪异,随即吩咐等候已久的侍卫们道,“那俘虏武功高深,即使有伤尔等也不得大意!皇上有过旨意,如果他有任何妄念,只可断其手足,不可伤其性命!”

      众人得令后鱼贯进入,很快将几乎虚弱的没有还手之力的白玉堂五花大绑赶了出来。他一身素衣此时早就变得斑驳狼藉,满脸青茬胡子,蓬头垢面,与以往的风流潇洒的白衣少侠相去甚远,恐怕就是开封府的人见了,都未必能一眼认出他来!只是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和犀利不屈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罢了。

      西夏皇宫的大殿上,此时除了几个亲信的大臣与将领再无旁人,李元昊高高端坐在龙椅上,和所有人一样盯着站在下面的那个面无惧色的女人。她的发色太过艳丽,以至于耀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终于来了——

      李元昊的脸上包着厚厚的布,显得怪异恐怖,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目不转睛。多少个日夜梦寐以求的人突然自动送上门来,活生生的出现实在是出人意料,连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晶莹剔透,水晶般的无暇,宛如初见的那日。六年了,你居然一点儿都没变!李元昊越看越觉得有种时间交叠的感觉,只不过此情此景之下,那张玉雕般的天人脸孔怀着满满的恨意。这个魁梧男人拧着眉,嘴角却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笑。早知今日,当初我何以就没有狠下心来将你带走?

      “公主?!?”

      白玉堂被人押进殿看的第一眼也愣住了,对于天玺的出现,他和所有人一样惊诧,心想除了太子,难道李元昊还进京劫了她不成?如果没有,爷没疯没傻,怎么净白日做梦呢?西夏人的金殿上,这辽国公主是哪来的?!

      “白玉堂,你没事吧?”天玺见白玉堂来了露出欣喜的表情,立刻紧走两步赶到白玉堂身边担心的上下打量他的狼狈,“大皇兄说你受了重伤,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来这干嘛?!他们劫了你是不是?!”可白玉堂根本没理会天玺的关心,而是直接了当的将心里的话都问了出来!

      谁知李元昊听了冷笑一声道:“哼,公主你看见了吧,你想见的人还有力气叫的这么大声,离死还远着呢!只不过这儿是我大夏的金銮殿,议的是军国大事,这俘虏要是敢妄言半句,就算你不愿意,朕也要揪了他的舌头!!”

      白玉堂听了哪肯服气,无奈伤痛的紧,连挺直些腰杆都伤害至深,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打算沉默,可是开口之前却被天玺挡住。

      “…我们今日要议的恐怕都不止是军国大事吧?”天玺肃着一张脸,怒怨冲冲的说,“我是来与你作交易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交易?公主真会开玩笑,你只身一人来到朕的领地,还有什么本钱与朕谈交易?”对于天玺的提议,李元昊有些意外,但终归还是愿意一听。

      “你说的没错,我自投罗网是增加了你的本钱,不过天玺自认还不算笨,怎会不留半点儿余地就敢以身试险?”她也回以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话说的丝毫不让。

      李元昊听了冷笑道:“世人都说你是大辽天赐的祥瑞,怎么,莫非公主此次是带着天兵天将来的?”

      “不,我是带着能救你命的口信儿来的!”天玺泰然自若的答道,“陛下让天玺来传话,十日之后九曲宁府寨外玉高寺,来或不来,悉听尊便!”

      一时间整个殿堂里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在场的人偷偷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那龙椅上的魁梧身影。众人都记得那个辽国太子说过,放任那眼伤终会致命,但皇上是不信的,谁知那眼痛却真的寸步不离,而且次日就牵扯的头痛欲裂,连另一只好眼都开始模糊。如非万般无奈至此,这个不可一世的君主是断不可能答应放那辽太子回去寻求仇人帮助的。

      李元昊听完将目光从天玺扫到旁边绑的结结实实的白玉堂身上奸笑道:“…你大老远的来换他,莫非他是你相好?”

      “我不是来换他的,而是来换你的!”天玺立刻瞪着澄澈的眸子白他一眼,“只凭他一个宋人,料你也不敢应约!金针拨障之时,我会留下来作人质;你若要全身而退,事后这人便要与我一同回去!”

      西夏的金殿顿时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脾气火爆,即使有性命之虞也未必会接受宿敌的提议。况且这个女人再高贵也不过是个公主,怎能与一国之君相提并论呢?谁知李元昊冷着脸俯视天玺片刻,居然哈哈大笑!

      “天底下哪有把自己心疼的女人往敌人营里送的道理?!他莫不是以为朕真的是三岁孩子,蠢笨的任他人呼来喝去随意戏耍?!”李元昊狞笑的盯着这多年前就本该是属于他的女人咬牙切齿的说,“暂不提那辽狗不可能好心替朕疗伤,既然送上门来,朕就断没有再让你回去的道理!”

      白玉堂听了大惊,搞不清那个能够开疆扩土的辽国之王怎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让一国公主入这龙潭虎穴来递口信!自古以来女人上战场除了惹祸就是被俘,爷才替你保全了儿子,你这混蛋怎么又送来了个公主?!

      可是天玺反倒是一脸平静的笑道:“我早料到你会这样,所以进这大殿的时候就服了陛下给我防身用的‘十日摄心’。今日你答应也好,不应也罢,十日之后没有解药,天玺就会毒发身亡。不过反正你伤重不治也活不到来年,天玺就在奈何桥上多等你几天!”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李元昊的脸色瞬时变得狰狞难堪,完好的眼中凶狠的喷得出火来,死死剜在天玺俊俏白皙的脸庞上!他阴冷着脸慢慢走到天玺身边,那遥远的记忆一瞬间又溢上心头,目光对上那一池清澈的坚决却蛰得他心如刀绞。

      耶律彦和是当真在意你还是逢场作戏给天下人看的?他为何对你言听计从娇宠万般瞒得了世人瞒不了我。难道他这次真的肯为了除掉我大夏而弃你舍命一搏?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他曾面不改色的处死他的皇后!哼!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揭竿而起将你强夺回来,就算血染黄沙也比让你如今死心塌地的替他卖命来的强上百倍!

      “你不要在这里装腔作势!”他说的咬牙切齿但是充满怀疑,“你根本就没有服毒!!”

      “……事关生死,你怎么想天玺管不着,但我犯不着跟你装腔作势!你若不信,找个郎中来断就是,看看一代神医的毒能不能要命!”天玺冷笑。

      “不可能!你为什么要舍生忘死的来救一个宋人?!就算你肯那辽狗怎会舍得用你来换他?!”

      “哼!陛下情重,天玺却不能不明大理!是我自己请命来的!皇兄欠这宋人一条命,但我们大辽不能欠宋廷这份情!日后倘若两国兵戎相见,唯有互不相欠才好各侍其主!”

      天玺一边说一边挂上嘲讽的笑:“就算你是个叛臣逆子,多少也自诩皇帝。用我与他的命换你金戈铁马的春秋大梦,应该并不算吃亏吧?”

      白玉堂瞪着大眼旁观这对体态悬殊的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不禁暗叹,原来她除了貌似天仙还是如此一个有胆有识的小女子啊!难怪那死猫当日就是不肯跟爷走,八成真的是朽木开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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