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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坦言 ...

  •   晨曦刚刚微露,倚凤殿内便忙碌起来,张姑姑在一处偏殿中指挥宫人们收拾着箱匣,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文棠此时冷不防的露面,着实惊了她一下。

      “公主怎么这么早就入宫了?”张姑姑赶忙将摊在手上的几块蜀锦递与一旁的宫女,上前行礼。

      文棠立刻抬手扶起张姑姑,瞥了眼宫女手中的蜀锦,道:“这是蜀地新送来蜀锦吧,听说这批锦缎质地格外软滑,色调也比以往的要好些,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宫中也就得那么几匹,除了一些送到郑太后那儿外,余下的都送到倚凤殿了。新皇虽非太后亲生,可也算是十分敬重嫡母了。”

      张姑姑微微一笑,似是认可又有些无奈,道:“圣上仁孝,每日都要亲自给两位太后请安,大暑冰雨,都不曾中断,宫中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先紧着两位太后。就说这蜀锦吧,拢共就几匹,给倚凤殿送了这么些来,太后也是心感安慰,只是......”张姑姑轻叹一气,欲言又止。

      “太后不喜欢?”文棠问道。

      “不管蜀锦如何好也罢,太后的脾气倔强,一生都只爱咱们江南的宋锦,别的都是不用的。”

      “也是,几十年的喜好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更改的。”文棠从宫女手中取过那丝滑的锦缎,轻轻摩挲着,颇有深意地道,“不过水滴石穿,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凭这蜀锦的品质,太后总有一天会有兴趣尝试的,在这之前,还得姑姑好些收着,别受潮了。”

      张姑姑点头回道:“那是自然,怎敢糟蹋了圣上一番心意,这锦缎我好好收着,是要随着搬去文华殿的。”

      “搬去文华殿?”文棠的目光扫过偏殿四周,一大早便如此多宫人收拾忙碌,着实不寻常,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忙问道,“新皇不是让太后好好住在倚凤殿吗?为何要搬?”

      张姑姑朝旁边宫女递了个眼神,那宫女会意,招呼偏殿内宫人,一同转身出了殿,偌大的殿内就只剩张姑姑与文棠二人。屏退左后后,张姑姑这才放下顾忌,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新皇考虑太后住惯了倚凤殿,特别吩咐不用移宫,那是新皇有心。可时移世易,太后如今身份毕竟是不一样了,加之又不是新皇生母,怎么能不有所顾忌呢?即便太后自己无所谓,也要替三王爷着想不是。按祖宗规矩,新皇即位后,太后还是得搬去后四宫住,郑太后前些日子已经搬到宣宁殿了,我们若是不搬,岂不显得不通事理了。”

      “太后担心新皇会对钦儿不利?”文棠从张姑姑一席话中听出她的隐忧。

      “新皇与三王爷从小感情一直很好,可......可毕竟经过了那件事,太后心里总是担心的!”张姑姑说得有些痛心,但却无奈。

      难道生在皇家真的不能有骨肉亲情吗?文棠心感悲凉,有些堵得慌。出神叹息间,她突然感到手中被塞入了一个什么东西,软软的,香香的,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红金丝绣袋。袋子正中绣了一株怒放海棠,精美别致,栩栩如生,色彩秀丽,俨然的苏绣上品。文棠端详着那格外精致的绣工和细密针法,看出不像是宫中绣娘的出品,再将绣袋打开,一对亮晶晶的玛瑙明月耳珰赫然呈现眼前。

      “这是?”文棠不解其意,托着耳珰问张姑姑。

      “这是我亲手缝织的绣袋,这里面的明月耳珰是送给你的新婚贺礼。”提起文棠的婚事,张姑姑本来忧愁的脸舒展开了好些,添了几抹喜悦之色。

      提到婚事,文棠脸上腾起羞赧之色,一双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映着烛火,迸发出缤纷的色彩,能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是她之前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竟要成真了。

      少女心事藏都藏不住,看着文棠娇羞的模样,张姑姑也越发替她高兴,嘴角现出一抹微笑,道:“昨日娴宁公主入宫提起新皇赐婚的事情,我真是高兴。”说着说着,张姑姑竟有些哽咽起来,抬手用袖角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又道:“神武将军一表人才,若乐菱在天有灵,得知你即将出嫁的消息,定然欣慰。”

      “谢谢姑姑!”文棠将头靠在张姑姑肩上,如同向母亲撒娇一般。她感动于清安殿内张姑姑的相助和维护,心中早就把张姑姑当成了亲人。

      张姑姑如一位慈爱的长辈,揽着文棠,口中还在喃喃说道:“听到你出嫁的消息,我想着金银珠宝都是俗物,这宫中到处都是,没什么可稀罕的,能送的也就只这对明月耳珰了。这耳珰是我年轻的时候,你母亲送给我的,如今转赠于你,也可作个念想。”

      文棠紧紧握着那对珍贵的明月耳珰,眼角也有些湿润,轻声问道:“我与子琛成婚后,会回一趟江南,姑姑可要与我们同去?”

      “同去?”张姑姑静静地听着文棠说话,迟迟没有回复。世人都道宫中好,哪知银烛秋光冷画屏的孤独和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悲凉,哪怕是常侍帝后左右的权仆,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也难免心生幽怨、后悔之意。在这囚笼般的皇宫里,张姑姑已蹉跎了最美的时光,难道还要继续将自己束缚,直到黄土深埋吗?文棠不止一次听到张姑姑感叹江南的好,怀念江南的美,心中暗暗为姑姑做了打算,姑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实在不应将剩下的时光全浪费在皇宫这方寸之地。

      文棠继续说着:“若是姑姑愿意,我可向圣上请求放姑姑出宫还乡。”她顿了顿,又道:“太后那里,我也可替姑姑去说。您尽心尽力在宫中服侍多年,太后应该能体恤您的。”

      张姑姑将文棠拥得更紧,文棠能清楚听到她因激动而突突起伏的心跳声和似悲似喜的隐隐抽泣声,就在快误以为张姑姑要同意的时候,却听她回绝道:“不了,还是不回去了。”

      “您哭了。”文棠轻叹一声,松开张姑姑的手,取出白绢替张姑姑拭泪。

      发现自己失态,张姑姑赶紧抬袖擦拭眼角,微笑着道:“姑姑这是高兴的,为你高兴!”

      “姑姑为萧家蹉跎半生,也该是去过自己生活的时候了。”

      可不论文棠如何劝说,张姑姑仍是摇头,只得作罢。文棠最后只得道:“既然姑姑这样决定,那我也不再勉强。”

      张姑姑握着文棠的手,点头微笑道:“你这么早来,是有事要与太后说吧,我带你去。”

      文棠跟着张姑姑穿过一条条熟悉的宫廊,来到兰园里。春日早晨,和煦阳光铺撒大地,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兰园里的草儿花儿也都格外精神。一身石青素衣的萧太后,站在万花从中,正手持银剪,修剪花枝。

      萧太后低垂着头,一手牵引着花杆,一手用特制的小剪细细修剪着花枝,金色的阳光照到她脸上,微微闪着光。感知到有人到来,萧太后眼角只稍稍向后一瞥,又立即收回目光,仍旧专心致志地做着手边的事。张姑姑和文棠在旁稍等了一会儿,就在张姑姑张口欲言之时,萧太后却先开口了:“来了。”

      张姑姑躬身回道:“太后娘娘,安平公主来看您了。”

      萧太后手上没停,仍旧继续修剪着花枝,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吩咐道:“柳沁,你去将那江南新送入的春茶沏一壶来。”

      张姑姑会意,朝兰园里的宫人们使了个颜色,领着一大群仆婢离开了,兰园中便只剩萧太后与文棠两人。听得“咔嚓”两声,萧太后忽将绽放的白色兰花整枝剪断,放到鼻尖嗅了嗅,说道:“现在的白兰正是最好的时候。”说罢,转手将兰花递到文棠手里。

      文棠也低头嗅了嗅,香味很淡、很淡,却如空谷幽兰那般沁人心脾。

      “兰花长在这里始终落了下乘。”萧太后仿若自嘲的笑了笑,将银剪扔到一旁的石桌上,似在自语道,“还是长在墨水旁的兰花最香,最自在。”

      文棠默然看着这位曾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感受着她所透露出的落寞和失落。

      萧太后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口中低声喃喃道:“我曾以为我会获得夫君全部的爱,以为只要能助他登上皇位,日后的人生路上便再无荆棘坎坷,有的只是美满幸福。早知是这个结果,我又何必......”过了许久,萧太后才又缓缓睁开眼睛,双眸红如赤玉,幽幽地看着文棠,声似鬼魅,道:“真没想到他会将皇位传给赵翎那个竖子。”

      “太后请慎言。”文棠镇静地看着萧太后,“如今大局已定,太后又何苦如此执着呢?”

      萧太后捂住胸口,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口中念道:“夫妻结发几十年,枉我真心实意、掏心掏肺,没料到竟换来这个结果,那些承诺、那些誓言都喂了狗了!”

      文棠知道萧太后此时怨的乃是已然仙去的成隆帝。这对夫妻识于微时,于逆境之中互相扶持,好不容易才走到至尊宝座。患难与共的二人或许有过永不负卿的山盟海誓,可最终遗下的却是怨愤和不信任,这大概就是登顶至尊的代价!文棠能懂萧太后心中的怨,却无法共情,只道:“果皆有因,出卖亲弟弟的人的承诺也能信吗?”

      听到这话,萧太后猛地转头看向文棠,面有惊色地问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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