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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落幕 ...

  •   “不过是知道了我本就该知道的事”文棠注视着萧太后,眼神笃定且坚毅。

      “你全都知道了?”短短时间内,萧太后的面色因吃惊而煞白,颤抖的手猛然一下紧紧抓住长曳的花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力道大得快要生生将那花枝折断。

      “难道太后有什么不可告于人知的秘密怕我知道吗?不然何必如此紧张。”文棠与萧太后定定对视着,在对方强势逼人的气场下也丝毫不落下风。

      萧太后瞳孔中的赤红色一点点消散,变得冰冷异常,如同冬至后突袭的暴雪,迅速扫除四周尚余的积热,严酷得不带一丝温度。她的面色也随同一点点晦暗下去,瞬间便从刚刚不可置信的煞白到阴沉麻木的扭曲。“咔嚓”一声,花枝已然被无情掐断,碧绿的汁浆迸溅而出,自萧太后指间滴落,一滴一滴污脏了她宽大的外袍,弄脏了洁净的玉指。萧太后将残枝向地面用力一掷,用低沉到足以令人心惊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然是知道很久了。”这次,文棠直接了当地回答了萧太后的问题,甚至颇有不屑地说道,“太后一向善于谋算,能有今日的地位实属不易,不知可曾料到再如何妙算也有失算的一天,这天下并不由您一手遮天。”

      萧太后睁大的双眸中透出股股杀气,抬手指向文棠,双肩和手指的微微震颤显示着她此时极盛的愤怒和不甘。她陡然提高声量,厉声质问道:“所以你早就处心积虑与我作对,先帝的临终遗言......难道......难道所谓遗诏是你......”

      不等萧太后说完,文棠便将她打断,道:“对,是我进言,让先帝传位与新皇的。”

      “枉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萧太后扬手想给文棠一巴掌。

      “不识好歹?”文棠抬手握住萧太后手腕,狠狠甩了下去。

      萧太后一个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抬头震惊地看着自己那位平日里还算乖顺的外甥女,似乎是在看一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文棠上前两步,道:“难道太后以为许我认祖归宗,赏赐些许金银便是待我不薄了吗?牵机酒、鸩酒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毒酒,太后知不知道若是将两者都饮进,会是什么感觉?”

      没提防到文棠会说起这茬,萧太后像是被封条封住了嘴一样,身子僵僵地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文棠不给萧太后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若鸩酒与牵机酒同饮,则内腑俱毁,痛楚翻倍,人如提线木偶一般,苦不堪言,死状可怖。”这段话她可说稔熟于心,每次想起都会心如刀绞。

      文棠又向萧太后逼近一步,问道:“事到如今,太后还觉得待我不薄吗?”

      萧太后已然气势全无,整个人颓唐下来,眼神空洞得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太后您真是狠心啊!”文棠再次走近萧太后,在她耳畔道。

      萧太后回过神来,整肃面容,似乎想要重新抖擞精神。她扯动嘴角突然笑了起来,盯着文棠的眼眸,道:“我就猜到你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那日在清安殿中早有了防备,预先带了八卦通天玉钥在身上,想将我困在御书阁内,简直痴心妄想。”

      “可您始终是棋差一招。”文棠也微微笑着,晶亮的眸子里映着一汪幽碧的潭水,深不可测。

      “你今日就是来向本宫耀武扬威的吗?”萧太后眉毛一挑,气得拂袖欲走。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萧太后虽被尊为太后,但由于非新皇生母,且因争夺皇位与新皇龃龉,加之后党肱骨左相与其背心,今时已不同往日,势力大不如前。而文棠作为拥护新皇登基的一等功臣,受先帝敕封一等镇国安平公主,又即将嫁入齐国柱石定襄侯府,用世人眼光来看,当下权势可谓滔天。

      “太后娘娘,我知道的远比您认为还要多得多!”文棠抬手拦住欲走的萧太后,突然压低声音道,“我还知道当年我父亲领兵入京之前,收到过一封密信。”

      听到这话,萧太后如同被踩着痛处一般,身子猛然一颤,转头死死地盯着文棠。

      “为了保我平安,那封信被我母亲暗自拓印了下来,就放在我随身携带的平安符里,伴着我长大。里面的内容,我尚还记得。”文棠看着萧太后不可置信的模样,口中低低念了起来:恒弟,经年不见,兄甚思念。而今边疆失守,奸佞当道,父皇昧不听劝......”

      “够了!”萧太后突然激动起来,不让文棠继续说下去,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道,“乐菱她......她竟然......你终究是什么都知道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一幕场景,文棠早在脑海中想象过多遍了,此时她面色平静,沉静地说道:“我就是想要告知太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父母含冤半生,尸骨无存,虽不能全然归咎于您,但您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您不配活得那么坦然、自在。我要您亲自向新皇提请替我父母平冤,让他们重归皇谱,光明正大地替他们修建衣冠冢,以金身塑像,受香火朝拜,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好!”萧太后答应得很爽快,这大概也是她心中所想,但一直心虚没敢去做的事情。

      “我还没说完。”文棠继续说道,“您从今以后只能安于后宫,不得再有夺位妄念,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便会将多年前的所有的真相公告天下,到时候,您就会被世人所不耻,怕是连太后都当不成了。”

      萧太后脸上已然血色全无,双膝一软,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脸的落寞与萧索,半晌才从齿边蹦出一句:“怎么说钦儿也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他一直敬你、重你,把你当成嫡亲的姐姐,你竟狠心断他后路!”

      文棠目光炯然地直视萧太后,一字一句道:“就是因为钦儿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我才不能坐视他因为您的野心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更不能看着齐国因为您的野心而至离心离德、分崩离析之境。齐国要想长治久安,必得政治清明、上下同心,任何的政治阴谋都有可能毁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是我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必会不顾一切阻止,就算与太后您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好一个不顾一切,好一个鱼死网破!”萧太深深看了文棠一眼,无奈惨然一笑,道,“看来本宫不答应你是不行了。”她手肘撑在石桌上,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面上早已没了先前的盛气与怒气,反倒有些可悲的模样。

      “好。”在无情的现实面前,萧太后最终还是服了软,低声应承了,并下了逐客令,“你可以回去了。”

      “我还有一事要禀告太后。”文棠却没有立刻离开,低垂着眼睫似在思考什么。

      “还有何事?”听文棠还有事要说,萧太后紧张地一凛,微皱着眉头看向她。

      “当今大齐最有学问的大儒非杨学士莫属,先前钦儿提起过颇为佩服杨学士学识,心中有想拜杨学士为师之念,太后若是同意,让钦儿随杨学士学习辅政治国为臣之道如何?”

      杨廉学富五车,有经世之才,在为赵钦择师之时,萧太后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只不过想到赵翎早已拜其门下,左右权衡之下才忍痛舍弃,退而求其次。而后,杨廉支持赵翎与赵钦争夺储位,更是与后党势同水火,萧太后决计是不会想让杨廉与赵钦有什么往来的。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赵翎帝位不可撼动,若是赵钦能拜入帝师杨廉门下,对往后仕途大为有力,可以说是赵钦如今最好的出路。

      “可是,杨廉他......”萧太后犹疑着欲言又止。

      文棠知道萧太后思虑,是担心后党与杨廉过节已深,怕杨廉会心有芥蒂。她笑着回道:“我已然与杨学士提过了,钦儿天资聪颖,若能拜在杨学士门下,日后必会有一番作为,只是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萧太后对文棠的安排显然有些吃惊,蹙着双眉,仿若看陌生人一般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儿,像是想要从她眼里看到心里看。文棠迎着萧太后的目光,淡定且坦然。

      “能随杨学士习辅政治国之道,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萧太后终于放下顾虑,满口答应。

      “那我便即刻去学士府告知杨学士这一喜讯。”文棠叠手朝萧太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萧太后右手抚着眉心,力疲劳累的样子,左手抬起轻轻晃了晃,表示应允。

      文棠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心知此时不要再烦扰萧太后为上,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兰园。倚凤殿对她来说不可谓不熟悉,穿梭在熟悉的回廊亭台之中,心情格外复杂。对于这位太后姨母,她曾真心爱戴过,庆幸过,感激过,可是在得知真相的刹那,锥心之痛和着曾经的爱戴、庆幸、感激,变得更加难以承受,好在她挺过来了。她不知道她的选择是不是真的完全正确,但她知道的是,所做选择的刹那,她心中决然没有私怨。她抬眼向远处望去,目光正好定在怪石嶙峋的一片绿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赵钦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那还是她刚回京不久的时候,也是在这嶙峋假山之上遇见了手持木棍,正手舞足蹈的三皇子赵钦。稚嫩的小皇子卖力甩动着手中木棍,口中念叨着“看招”之类的话语,一本正经得可爱又可笑。旁边的侍从们则是急红了眼,想要爬上假山去拉,却又不敢,只得在山下跺脚干着急,口中不断喊着:“三皇子,快下来。”可赵钦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反而耍棍耍得更加卖力了。见这情形,文棠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

      “姐姐!”赵钦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文棠,高兴地朝她挥着手。

      假山下的侍从们看赵钦摇摇晃晃的模样都吓得脸色煞白,还是领头那个机灵,小跑到文棠身边,恳求文棠想法让赵钦从假山上下来。

      文棠知道赵钦那孩子天性活泼,可因其是皇后嫡子,平日里被管束得极严,从早到晚都被拘在书房之中,少有可以瞎玩的时间,这次不知逮了个什么空子,从书房了跑了出来,可不得趁机做些喜欢的事情嘛,只是那山石崎岖,确实是有些危险。

      “钦儿快下来。”考虑到赵钦的安全,文棠还是招手让他快些下来。

      赵钦虽不情愿,但还是听了文棠的话,乖乖地从假山上下来了。文棠看出赵钦眼底的失落,挥退了守在旁边侍从,笑盈盈地说:“钦儿,这儿可是倚凤殿,他们要是叫了姑姑来,有你好受的。”

      赵钦垂头丧气的,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小声嘟囔抱怨着:“母后日日让我读书,上次父皇说要考教我,她便让师傅不要放我的假,我今日好不容易才溜出来一小会儿。”

      文棠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点了点赵钦的鬓角,道:“让你读书是为你好,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

      “可我事事都要听母后的,完全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赵钦耷拉着脑袋,颇为无奈地牢骚道。

      “钦儿,你母后虽是为你好,可你也不必事事都听她的。”文棠笑着安抚。

      “真的?”听到这话,赵钦眼神里立刻迸发出光彩,兴奋地道,“可他们人人都让我要事事听母后的吩咐。”

      “你若是有不同的想法,不妨告诉你母后。”

      “不成,母后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她也不会听我的。”赵钦又懊丧起来,“我也不敢去给母后说。”

      文棠抚着赵钦的头发,沉默着陷入沉思。

      突然,赵钦压低声音,在文棠耳畔小声说道:“母后总是让我好好跟着师傅读书,说我是嫡子,以后一定是要当皇帝的,可是......可是,我并不想当皇帝啊。”说着,他又极为颓丧地重重叹了口气。

      “傻孩子!”文棠将赵钦拥在怀里。

      赵钦大概是以为文棠不信他说的话,便又一本正经地重复道:“姐姐,我真的不想当皇帝,就算让我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当个好皇帝。”

      “那钦儿想做什么呢?”文棠柔声问道。

      “嗯,想跟姐姐一样自由自在的。”赵钦抬眼看着文棠,眼里有光,说得真心实意。

      “钦儿一定能够自由自在的。”

      “真的吗?”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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