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拾》竹弋一

3、久拾

　　这是久阳离“余一”最近的一次，他记住了他手的触感，是冰冷的，是带着茧的沙砾质感。

　　久阳喜欢“余一”，在那个朦朦胧胧，昏昏沉沉的下雪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那天的“余一”仿佛离自己特别近，不只是物理上，也是心理上。寝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给了久阳一种独占他的错觉。

　　“余一”照顾了自己一天，那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可不可以一直病下去啊？这样就有借口一直贪恋他的温柔。

　　但是不可以啊，任何逾矩的行为都可能使他们目前的关系分崩离析。久阳不愿意走到那一步，他舍不得。

　　2016年与2017交接的那个元旦，他们一起平平淡淡的在寝室过节。吃着小菜白粥，一起用电脑看所谓的跨年综艺。

　　那晚久阳撑不住，很早就睡了。第二天醒来却就看不见“余一”的身影。要不是那堆药，他几乎要以为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他旖旎的一个梦而已。

　　他们俩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两条平行线，在某一个节点相遇交织，转瞬又投入各自的生活。

　　无意的牵手之后，他们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久阳依旧在学校和工作室来回奔忙，甚至因为学业加重的缘故思考要不要暂时推掉兼职。

　　但他没有，毕竟舍不得。

　　商拾也变得忙碌，身为大三学长的他除了工作室的事情，学校的诸多杂事也不能松懈。

　　他们常常一周碰不到一次面。

　　久阳在时间里学会了冷静自己的感情。他把注意力从商拾身上抽出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室友的怂恿下，他参加了校庆活动。

　　他会吉他，学习它的初衷不言而喻也是因为“余一”。他虽然会却不是很精通，因此除了与班级的其他人磨合外也要抽额外的时间私下练习。

　　“余一”也会来看校庆吧，他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糟糕的吉他弹奏。

　　久阳总是一个人趁别人不在时偷偷躲在吉他室练习。每天晚上的六点到七点，大家都在吃饭，他就一个人来练习。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天也有其他人在这里。

　　是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帅气男生。他有一双桃花眼，好像天生会撩人。久阳没有看出这个男生对他感兴趣，只是和他浅浅打过招呼后开始独自练习。

　　“你这个音错了。”

　　那个桃花眼的男生忽然出声，十分自然地走过来帮他纠正。

　　“啊？哦，谢谢。”

　　真糗，久阳想。

　　“不客气，我是二年级的岑桐，你呢？学，弟。”

　　“学长好，我叫林久阳。”

　　“你好哦～我是吉他社的副社长，最近我都会在这里练吉他，欢迎随时来找我。我很乐意指导别人。”

　　“谢谢。”

　　出了吉他室，久阳呼出一口气，他感觉这个学长不太正经，还是离远为妙。

　　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总能碰见岑桐。一来二去，两人倒也莫名其妙地熟了起来。

　　岑桐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教久阳弹吉他的时候却又十分认真，而且他的确有真才实学。久而久之，久阳也打心眼里佩服他。

　　校庆如期而至，商拾却没有出席。为此，久阳有一点失落，他为这场表演准备了这么久，希望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但结果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来。

　　“活动很成功啊，观众反响很好！”

　　“大家想一想去哪里聚餐吧，咱们好好热闹一下！”

　　“久阳，有空吗？”

　　岑桐换下了表演服装，但脸上还是精致的妆容。他本就生的美，此刻更加艳丽。

　　久阳此刻没心思和他们聚餐，他想，自己还不如和岑桐出去喝两杯。于是他点头，跟着岑桐走出那叽叽喳喳的礼堂。

　　这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告白。

　　当走在礼堂外的厚墙边，岑桐突然停下来，抓住他的手，用认真的目光看着他，对久阳说：“久阳，我应该有点喜欢你……”的时候，久阳脑子的某根筋崩断了。

　　他没有听清岑桐后面絮絮叨叨说的肺腑之言，只在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甩开了他的手。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岑桐愣在原地，无奈地笑了一下，想问问原因。

　　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久阳已经转身快步离开，留岑桐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追上来。

　　从告白到拒绝，统共不到一分钟。对于不喜欢的人，人们总是残忍绝决，毫不留情的。

　　而更糟糕的是，转身离开的久阳刚走几步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商拾。

　　久阳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心里很乱又很没来由的难过。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余一”。他拒绝了岑桐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朋友。

　　如果“余一”也像刚才那样拒绝自己，那么他不仅会难受还会彻底失去“余一”这个朋友。甚至可能连最初的粉丝也没资格做回去了。

　　久阳不敢看“余一”，他只敢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久阳，”商拾叫住他，“我们聊聊吧。”

　　“改天吧，我今天有点累。”

　　商拾抓住他的手臂，深邃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

　　“聊聊。”

　　久阳心里有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而现在，它终于往下沉了。

　　他艰难地回答：“好。”

　　两个人坐在学校人工湖的椅子上吹风。

　　很难得的是商拾先打破寂静：“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久阳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些话在喉咙处翻滚了好久却吐不出来。

　　“余一，我……喜，喜……”

　　久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怂过，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我知道了。”

　　商拾没有再为难他，只是在说完后，他又皱起眉，像在思考什么。

　　寂静让久阳心跳加速，他终究是没有忍住，问：“那你呢？就算不喜欢……也没有关系，你不需要有负担。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之所以不说，就是不愿意看见你现在这样犯难的样子。”

　　“如果你恰好也……呃我，那我自然高兴，但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我也保证我就只是你的一个好朋友兼唯粉。我不会逾矩的，如果你因为上次的事，那我可以道歉。”

　　久阳是真的着急，他怕“余一”从此与他划分界线，也怕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余一”没有说话，只是借着晦暗不明的灯光看着他。

　　过了半晌，他像是妥协又像是和解。

　　“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

　　久阳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从小到大，我没有喜欢过人。但是你，在我这里好像又和别人不太一样。刚刚看到那个人跟你告白的时候，我想揍他。”

　　久阳正想笑。

　　商拾忽然正经地问他：“所以，要试试和我在一起吗？久阳。”

　　要试试和我在一起吗？

　　如果这是梦，那他真的不想醒来。他追逐了三年的人有一天突然停下来了，问他：要在一起吗？

　　他很没出息，这次的眼泪没能忍住。

　　“怎么哭了？”

　　商拾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算是一种安抚。

　　“我只是太高兴了，我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久阳在这场感情的追逐里不知疲倦地奔跑了太久。他难以相信这个人对他做出的回应。

　　单恋的花朵结出一颗果实，他本已做好品尝苦涩的滋味，但结果这是一颗松软的糖果，可以甜进人的心窝。

　　“是真的，我保证。”

　　2017年5月7日

　　“余一”发表了一篇新的《随记》

　　致给我喜欢的玖：
　　问候你好。我知道此刻你正在看这封信。没有看错，这就是写给你的。你说我的《随记》一半记录生活，一半记录那101个地点。而我现在之所以我要把你写进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伴侣。
　　一些话，我不能诉诸于口，便借由文字转达，还望见谅。初次见面，我只觉得这人有些腼腆内向，但贵在吃苦耐劳，对工作饱含热情，我很欣赏。我知你真心喜爱摄影，也将你视为志同道合之友。可后来听你提及才得知，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位“知己”远在我所未曾得知的千里之外。惊讶之余满是感怀。
　　能够成为你的榜样，是我的荣幸。能够作为你挥散青春迷雾的灯塔，我亦欣喜。可你不知，影响皆为双向。我在四年的时光中留意到这个默默支持我的“玖”。他沉稳，安静，如同空气。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一个书粉却是我曾想过要放弃时的慰籍。
　　所以你不知道。你在这四年里也给过我温暖和力量。你也曾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只不过我一直没能认识你，抱歉，其实我原也欠你一句谢谢。
　　此外，走过101个地方是我对另一个人的约定。如今四年已过，约定已成，我再无挂念。因此，我想另写“101个地方”，但这场约定只由你我携手共赴。
　　眼下停笔，已是凌晨。阅览全文，尽是深夜乱思胡语，可虽言语浅薄，但真心可鉴。
　　2017.5.7
　　余爱：商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