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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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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
加百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到现实。
“嗯?”
“先生,我唱完了。您……刚刚是在想什么?”
伯爵扭头看着这张与塞特有七分相似的脸,垂下目光说:“一些往事罢了。Gabriel,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亲口告诉你答案。”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是个好孩子。”
加百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清晰。他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对您来说……我是塞特先生的替代品吗?”
伯爵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沉默半晌,回答他:“不是,对我来说,你只是Gabriel。”
“那您对我的喜欢和对塞特先生的喜欢一样吗?”
这次,伯爵没有回答,他抿紧唇,眉心微微皱起。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加百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气,维持声音的平稳:“最后一个问题,请您告诉我,关于您的身世和八年前麦林德尔庄园屠杀的真相。您,究竟有没有参与那场屠杀?”
问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发抖。
伯爵认真地看着他,磁性低沉的声音缓缓揭开真相:
“我是一个孤儿,和塞特一起从小便被亚特芬多伯爵收养,我被取名为葳斯基·亚特芬多,17岁时被送给拉伯图家族,改名葳斯基·拉伯图。十三年前,我因为一些事取得了拉伯图的信任,从此可以帮他更大力度地打压亚特芬多。我在拉伯图家族蛰伏四年,最终借用他们的势力除掉了亚特芬多家族。”
“而八年前,”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睛刺透加百的灵魂,“我做了一个局。”
那场麦林德尔的屠杀是将拉伯图家族彻底分割为两派的导火索。早在十三年前,他就一直在背后潜移默化地深化双方的矛盾。直到八年前,伯爵派他去制止布克,他却故意放纵了他的行为,晚去了一步。那桩惨案,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的手上早就沾染了别人的鲜血,即使麦林德尔家族背后也是满是污秽。
伯爵抱住加百,在他耳畔说:“Gabriel,我有不得不除掉两大家族的理由。关于麦林德尔那次屠杀,我有责任,我无话可说。”
加百瞳孔狠狠地震慑了一下。
一把枪颤抖着抵在伯爵的背后。
“先生,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的。”
加百长呼出一口气,眼睛腥红,他瞳孔颤动着:“我要报仇。”
“好。”
来杀了我吧。
伯爵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像是感觉不到背后的枪,只是在他耳边平静地说话,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Gabriel,你是个好孩子,杀了我,好好活下去。从今往后和这些事划清界线,仇恨不适合你。”
加百的枪抖得厉害,他下不去手。
“Gabriel,”伯爵放开他,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地说:“《圣经》里说Gabriel是光明天使,掌握人的生命,我给你这个名字,便是希望你重生。Gabriel,忘记过去吧,这八年,是我向你偷来的八年,我会在主面前忏悔我曾经的罪过,也会为你向主祷告,祈求一个平顺的未来。”
枪落在地上。
加百拽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挣扎过后的绝望:“先生,我们回小岛吧。我不报仇了,我不报了。”
伯爵看着他叹了口气,惆怅地笑了一下,温柔地在他眉心留下一个吻。
“可是Gabriel,我要死了。”
声音仿佛飘得很远,轻轻地散在空中。让加百觉得,自己似乎下一秒就会失去这个人。
加百看着他,心里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伯爵捡起他落在地上的枪,起身一步一步,身姿挺拔地向着夕阳走去,罂粟摇曳,匍匐在他脚下。
“先生。”
加百惊呼,下意识追上去。
汉塞却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制止住了他的动作。他的表情很凝重也很沉默。
加百惊讶地看着他,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里渐渐清晰,越是接近答案,他越害怕。
伯爵向花海中心走去。
他要在这片故土向一个圣洁的灵魂赔罪。
伯爵的身影在夕阳中缩小,渐渐与紫色的花海融为一体。
葳斯基·塞特走到罂粟园正中,在花海里郑重地跪下来。罂粟遮掩着他的身躯,在他身边浮动,诱惑的香气如同死神的召唤,包裹了他的全身。夕阳西下,橘红的太阳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溅入他的眼睛
亲爱的主,我向您忏悔我满是肮脏和沾满鲜血的灵魂,我将用这条不堪的生命赎罪。愿您普爱每一个灵魂。
阿门。
一声枪响,一个挺拔的身影无声地倒在罂粟花中,红色的鲜血滋养了天空下紫色的妖冶。
“先生!”
汉塞抱住他,不让他过去。加百手脚并用,发疯似地撕咬他,才终于挣开束缚。
“加百少爷。这是伯爵的意思。”
加百蹒跚地跑了两步,心脏在这一刻凉到极致。他忽然想通了什么。
他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汉塞,艰难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汉塞朝他弯腰,郑重地道歉。
“加百少爷,请您随我离开这里吧。游戏已经结束了。葬身在这片罂粟园,是伯爵最好的归宿。”
加百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发疯般地吼:“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游戏,他只是来告诉我真相,他只是为了来寻死,他只是想借我的手获得解脱,对吗?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这里,他就是想死在这里,因为这里……死过他最爱的人。”
“只有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替代品,可以被放在岛上关起来,也可以随时都被抛下。我的家族因为他们之间的斗争而死,而我却因为他的怜悯而爱上了他。从头到尾,傻的都是我。他今天设这个局算什么?把我当傻子愚弄吗?他如今放我走又是什么意思,是可怜我,向我赔罪吗?”
加百双眼腥红,情绪头一次这样不受控制。他攥紧拳头,一拳一拳地打在汉塞身上。
他沉默着,接受他的怒气。
等到加百终于平静,他才说:“加百少爷,伯爵为您安排好了一切,您跟我走吧。”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希望您不要怪伯爵,他对您是真心的。”
三天前。
伯爵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地面的车水马龙构成一副壮动态图景。
他背对着汉塞,眺望远方:“汉塞,加百已经成年,我该把真相告诉他了。三天后,你陪我演一场戏。”
“是,伯爵。”
其实没有什么游戏,从绑架到自杀,都只是伯爵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他的本意是想给加百一个充分的理由,杀了自己。
这样的结果对他们二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他有罪,他要到最初的地方去洗清罪孽。他要让历史复现,他要让死在罂粟园里的是自己,他要让“塞特”杀了自己。但是葳斯基没想到,加百比他想的还要心软。
他对加百说的真相都是事实,只是有一点。
加百不是麦林德尔家族的孩子,他只是一个孤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麦林德尔收养,他不过是那个家族收集的“资源”的一部分。也许再过几年,他会面对跟葳斯基和塞特一样的结局。
葳斯基没有告诉他他的身世,和这背后残酷的真相。
作为他的心腹,汉塞自然知道这个真相,只是他不理解。
“伯爵,您为什么不让我告诉这孩子真相?待您……离开后,他很可能会恨您。”
“对于一个死去的人,恨意比爱意更容易消散。”
让他恨我吧,他了解这孩子,仇恨……不会永远侵蚀他。时间会治愈他的伤痛,但只有他亲自割舍下这一切,他才能有新的未来。
“汉塞。我死后,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将他托付给你和威廉,拜托了。”
汉塞抿紧唇,敛下眼中的复杂,低下头说:“是,伯爵。”
“加百少爷,请您随我离开。无论您想去哪里……”
“我想回家。”
加百蹲下来,他感觉自己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他将自己蜷缩在罂粟中。
我想回家。
可是,我没有家了。
汉塞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他半蹲下来,摸了摸加百的头。
“加百少爷,逝者已逝,请您都忘了吧。”
加百没有说话,只是那天在罂粟园里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