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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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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百的歌声里,伯爵凝望着罂粟园,慢慢蹙起眉头,他透过紫色妖冶的花朵,看见了一些往事。
24年前,七岁的葳斯基和塞特被人一同从孤儿院领养走。他们被“好心”的亚特芬多伯爵带到他的庄园,并赐名为葳斯基·亚特芬多和塞特·亚特芬多。这是无上的荣耀,标志了他们的高贵。
亚特芬多伯爵赐予他们知识,培养他们礼仪,为他们修饰日益精致的容颜。
葳斯基和塞特在这座伊甸园里成长,他们敬爱亚特芬多伯爵。直到有一天,他们无意间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个脏乱不堪的“怪物”。
他蓬头垢面,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样,身上的长毛让他看起来像个野人,却也不妨看出他的骨瘦嶙峋,“怪物”的脸已经脏得看不清,上面混满了血污和泥垢。他被两人发现时,已经要死了。
在死之前,他告诉了葳斯基和塞特一个恐怖的真相。
亚特芬多伯爵的庄园存在一个地下室,里面有十几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他们都在那地狱里经受着非人的折磨。
性侵,疼痛,毒品,鲜血,游戏,暴力,囚禁……这些糜烂通通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摊腐烂不堪,肮脏污秽的腐肉,黑暗在里面滋生,暴力在其中蔓延,那是魔鬼的狂欢,是泯灭人性的地狱……他今年不过十九岁,却在那如同炼狱般的地下室里生活了两年。
他是从地狱逃往人间的恶魔,你们不要留在这里。
这是那个少年留在这世界最后的两句话。
这个无意间被发现的人在十六岁的两人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冲击。那天晚上,他们躺在一起,久久不能入眠。
你想逃吗?
那就一起逃吧。
他们没说一句话,但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懂了一切。
伯爵既然肯花费那么多心血培养他们,那就不会轻易把他们丢到地下室。他一定另有目的。
是的,在他们肮脏的交易圈中,葳斯基和塞特就是最上等的礼物。亚特芬多要把他们送给别人,在给予他们高贵的一切后送给其他家族享用,无论是他们精致的容貌还是征服他们的快感,都是那些恶魔最喜欢的东西。
一年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逃跑。可惜,亚特芬多伯爵最终发现了他们。
他将他们扔在一起,微笑着,用绅士的口吻说着最狠毒的话:“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怎么能够私自逃跑呢?真是不乖的孩子。你们其中一个就要去其他家族了,这么不听话可不行的哦。这样吧,你们谁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我就放谁去拉伯图家族。”
下一秒,塞特站出去,虔诚地跪在亚特芬多脚下,脊背挺拔。葳斯基错愕地看着他,有一瞬间怒火中烧。
“我错了,尊敬的亚特芬多伯爵。我不该教唆葳斯基和我一起出去玩,为此给您添乱是我的过错,请您惩罚我,我愿意永远留在您身边服侍您。”
葳斯基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也跪在亚特芬多面前,急急忙忙地认错:“尊敬的亚特芬多伯爵,是我的错……”
“嘘。我知道,你们都是知错能改的好孩子,所以我原谅你们,但是……我的孩子们,既然犯了错就要受罚呀。”
听到伯爵的话,他们脸色微变,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词——地下室。
伯爵没有带他们去地下室,他只是将他们带到一间屋子。塞特被绑了起来,葳斯基被按在对面的木椅上,他们都有很不详的预感。
伯爵打开一个精致的银盒,从里面取出针管,吸取玻璃瓶里的不明液体。他整个动作优雅缓慢,仿佛在做一件高雅的事。
他对着葳斯基笑笑:“我的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它来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它可以让人得到精神上的愉悦。当然,如果是不听话的孩子,那这个给他带来得就会是锥心蚀骨的痛苦。”
“现在,”他把目光放在塞特身上,朝他走过去,让人解开他一只手。亚特芬多伯爵举起塞特的手臂,在他手背上留下轻轻一吻,“我的孩子,你愿意接受这个美丽的惩罚吗?”
葳斯基咬紧牙,眼神拼命示意他不要接受。塞特平静地看着他,最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他对伯爵说:“当然,我愿意。”
葳斯基一直在心里说不要,不要,不要……
他想动,却被牢牢地箍在椅子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溶液一点点少下去,直到针管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亚特芬多伯爵用最简单粗暴地方式为他上了一课——你逃不掉。
“葳斯基,你看到了吗。今后你在拉伯图家族若是犯下了任何错,塞特都会替你承担。他会痛,而你……会死。”
葳斯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道:“是。尊敬的亚特芬多伯爵,我会遵从您的教导,恪守我的言行。”
“乖孩子。”
至此,两人分别。
再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他们在墨亚罂粟园里相见。
“走出罂粟园”游戏。这是亚特芬多伯爵和拉伯图伯爵共同打造的游戏。规则简单粗暴:就是他们两个人被丢在这片罂粟园,无水无食,只有杀了对方才能活下来,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够走出去。他们会在屏幕后面观赏两个人的自相残杀,而自杀则被判游戏无效。
这是多么残忍,也是多么妖冶,死在罂粟中,让鲜血为罂粟染上罪恶,用生命为恶魔献祭。那些魔鬼,最喜欢这样的游戏。
这是一场游戏,也是两个家族的博弈,还是葳斯基与拉伯图合谋的一场局。
“葳斯基,你总是学不会讨好。我不是亚特芬多,别逼我对你做注射毒品这样不绅士的行为。”
葳斯基跪在他脚下,身上是被惩戒过的印迹,背上的鲜血还在渗出,染红一大片了他雪白的衬衣。但他仍然不屈,葳斯基脊背挺拔,将滚烫的恨意压在眼底,他保持冷静,对上他的视线:“尊敬的拉伯图伯爵,您想除掉亚特芬多家族吗?”
一年的取信,让他换来与塞特见面的机会。他既是拉伯图伯爵的玩物,也是他背后的利刃。
游戏前一天。
“尊敬的拉伯图阁下,我愿意为您获取情报,只是……我需要与一个人见一面。”
“好啊,那就见吧。”最后一面。
拉伯图看着他,绅士地笑笑。
墨亚罂粟园。
园内盛开了整片噬血的紫色,四周的尽头布满了黑色的铁网,那是园里人的禁锢,是恶魔为他们打造的牢笼。这座罂粟园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摄像头,它们隐秘而微小,潜藏在你永远不知道的地方,也许是在尽头,又或许是在脚下。
罂粟园只有一个出口,且钥匙只有一把,入者不可强行开启。若忽略掉它的内里,这里只会给人以梦幻般的美丽,但它的本质却是一个装饰精美的决斗场,夺人性命的埋骨地。
罂粟在夕阳中妖冶,如同饮血。在这片土地之下,是森森白骨,是冤死亡魂。
葳斯基在踏入罂粟园的那刻,就看到了逆光而站,身形淹没在罂粟中的塞特。那一瞬间他竟突然有点害怕面对他,但葳斯基还是沉默着一步步向他走近,直到到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他呼出一口气,专注地注视着塞特,描摹他的轮廓。他瘦了,也高了,皮肤透露出不正常的白,他的眼睛失去了曾经的光泽,即使是看着葳斯基也只剩下混浊。
罂粟被他们踩在脚下,他们面对面站着,打量对方。
“杀了我。”
“杀了我。”
时隔一年,这是他们见面对彼此说出的第一句话。没有出声,只是微弱的嘴型,但他们都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自从一年前伯爵在他身上注射的毒品,让他染上毒瘾之后,他就失去了去其他家族的机会。他被伯爵留在身边,成为他的娈宠。塞特很聪明,他懂得进退和怎样讨亚特芬多的欢心。他将自己交给伯爵,甘愿受毒品的牵制,终于他成为了亚特芬多最得宠的人,甚至凭借聪明才智可以参与亚特芬多与其他家族的明争暗斗。
可代价就是,塞特身上的毒素越来越重,对于罂粟的需求也越来越大,这片罂粟园就是他的催化剂。在失控之前,葳斯基必须杀了自己。
亚特芬多伯爵今天没有给塞特注射溶液,就意味着他今天一定会失控,而在这片罂粟园里,只会加速他的失控。
今天走到这个地步,说明他们两个随时都会变成弃子。在这场卧底与反卧底的角逐中,只有从对方手里获取情报,并活着走出来的人才有资格继续陪他们玩下去。
亚特芬多和拉伯图都知道,他们俩的两个宠物互相爱慕,但在他们眼中,爱是最轻贱的东西,他们并不在乎。甚至对他们而言,塞特和葳斯基之间的感情羁绊更能为这场杀戮增添的撕扯更令人兴奋。
“葳斯基,好久不见。”
即使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还是想和他多说说话。不过说话的同时,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十分随意地将它扔在地上。
“塞特。”葳斯基叫了他的名字,却说不出话去。他沉默了一会儿,也从大衣里拿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
“这一年,你……”好吗?
葳斯基滚动喉结,话却问不出口,他怎么可能会好,这一年他一定非常痛苦。而且这份痛苦有一半本该属于自己。
塞特知道他没问完的话是什么,可是他没回答,他只是向葳斯基勾了勾手。
来战吧。
我们不用武器,就这样比一场。
我们,杀给他们看。
葳斯基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压下了心里复杂的情绪,攥紧拳头转换成进攻的状态。
他看着塞特,眼神冷静陌生。
不过片刻,两个人便在罂粟里以身肉搏,拳拳带风,仿佛每一招都是在下死手。屏幕前的亚特芬多和拉伯图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塞特反手牵制住葳斯基,将他的脖子锁死,低声在他耳畔快速说话。
“布克是伯爵的人。”
葳斯基也透露情报:“他想叛出拉伯图。”
说话时,他突然用手肘往后用力一撞,葳斯基趁他一瞬间的放松脱身,再行云流水地反勾他的脖子,交身的一瞬间他道:“蒙奇·麦林德尔杀了他的妻子。”
“……”
“……”
近身搏斗时二人飞快地交流情报。点到为止的交流下他们都懂对方的意思。
一个默契的目标在无形中形成。
瓦解两个家族,借用对方的势力除掉另一方。再利用布克和麦林德尔做一个局。
塞特还想再说点什么,身体却突然痒痛起来。空气里弥漫的罂粟花的香气是勾,无时无刻不再引诱他蠢蠢欲动的鲜血在血管中叫嚣,当骨血里的毒液被唤醒,锥心蚀骨痛便随之而来。
他没能躲过葳斯基的下盘扫腿,可在倒下去地那一刻他顺势一勾葳斯基的脚,两人摔倒在罂粟从中。
翻转间,塞特抢占上风。他压在葳斯基身上,钳制住他的动作。
但不过几十秒,他就已经身形不稳,控制不住地发抖。惨白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塞特忍不住攥紧葳斯基的手腕,而他自己的手臂青筋迸起,双目也腥红欲裂。
“塞特!塞特,看着我,你看着我。”
葳斯基看着塞特现在的样子,忘记了做戏。他心里没来由地慌,像有人在他心□□生生剖开一个洞,往里灌着冷风。
塞特浑身在发烫,他将下嘴唇咬出鲜血,血液染红惨白的唇,更显妖冶。突然,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他俯下身,压住葳斯基,发疯似地掐他的脖子。
葳斯基的腿靴处有一个小刀片,他颤抖着将刀片拿在手里。他的脖子和脸因为缺氧已经涨红,他看着陷入混乱的塞特。
我会让你活下去。
我把我的情报都给你,你带着它走出去,走出这片罂粟园。
葳斯基咬咬牙,用刀片划破他的手臂。塞特吃痛,手劲松下来,局势瞬间颠倒,葳斯基将他压在身下,喘着粗气。空气在他肺部挤压,火辣辣的疼。
他看着正对下方的塞特,二人平视着,葳斯基熟悉的目光又回来了。
他看着身下的人忽然勾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像是要解脱了。葳斯基附身在他耳边轻轻说:“塞特,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真巧,我也是。”
夕阳落在他们眼中,烧成一片火。
“我……”爱你。
葳斯基嘴唇刚动,塞特就揪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我知道。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们闭着眼,享受这生命的最后一刻。
唇齿间,一张芯片混着鲜血被交到葳斯基嘴里。
葳斯基意识到什么,脑海里的一根神经突然绷断了。他猛地睁开眼,心跳不由控制地漏了一拍。
趁两人接吻时,塞特迅速拉过他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滑动了一下,滚烫的鲜血喷在葳斯基脸上。
“不要……”
“活下去。”
声音喑哑而低缓,贴着耳蜗发颤。
这是塞特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三个字。
葳斯基的嘴里沾满了鲜血,鲜血裹挟住两张小小的卡片,那是杀死恶魔的利剑,也是杀死塞特的匕首。
他爱的人在十三年前死在了那片罂粟园里。
“先生,您为什么要在这里种植一片罂粟园?”
“因为我在罂粟园里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