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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夺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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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云遮月,四下无风。
珊瑚海漆黑如墨,蛰伏如兽。不知从何时起,海面上渐渐腾起浓雾,悄无声息逼迫而来,将一艘小船密密围裹。
这是一艘窄如龙舟的小船,船头帆桅上挂着一只黄色的纸糊灯笼,下面立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吃力的划着船桨,扭头对坐在船舱里的贵客说:
“海上要起风暴了,若一个时辰后,还收不到楼里消息,我们怕要被浪头掀了。您看……”他小心觑那人。
窄小船舱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拨开破旧的帘子,一个长身玉立的绝色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正是花映榭。
他极目远眺,眉头皱了一皱,对那中年男子,也就是映春楼鬼字号三十六位中排行十二的阿岑说:“放哨子。”
“您……您怎么知道我们楼里的接头方式?”阿岑难以置信,哨子是最高危险信号。放出哨子,意味着不论是以身犯险抑或是飞蛾扑火,楼主都必须要派人营救放出信号的人。当然,以一己之身令众人犯险,未来一年内,都需得“炼刀”。他不由想起曾看到过的那副惨烈场景,喉头一股酸意止不住上涌。
阿岑扶住桅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映春楼的布置对外密如铁桶,不是楼里的人,绝对连半点消息都探不到。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光是这么一想,他心头就一股恶寒:之前放出去有外人闯楼的信号,他知是不知?
他不禁偷瞟他,正好落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阿岑一瞬间冷汗涔涔。
花映榭拍拍他的肩膀,一语双关:“我早就言明,你的一言一行,我都清清楚楚。从现在开始,你要么选择放哨子,要么选择,此前种种一并清算。是生是死,全在你选。”
花映榭一身玄衣站在他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偏偏他战栗不断:这个人,一如妖魅,深不可测。
如果一开始他还存着将计就计的念头,那么此刻,他已求救无门。
阿岑脸上松弛的肌肉绷得极紧,从胸口处摸出哨箭,鬼使神差的瞄了一眼花映榭。
后者挑眉。
阿岑带着一股生死由命的愤然,猛地拔出哨箭。刹那间,一阵极明亮的白光炫目的冲上天际,生生把迷雾撕开一道口子,发出尖锐的一声长鸣。
四周归于混沌。
花映榭在半空中伸出一只手,好似在感受着什么。
阿岑诧异的看着他。
他枯着眉头,声音似乎含了一丝无奈:“起风了。”
不消片刻,船身开始晃动,阿岑低头一看,海水的浪头竟已一尺高了。
他太熟悉这是什么征兆了,慌张对花映榭道:“浪头大了。”
下一刻,海面就毫无征兆的狂暴起来,远处浪头堆叠,迅速翻涌成城墙高的海墙,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奔他们而来。
小船剧烈晃动,船舱的布帘被飓风扬成一根笔直的线。
阿岑拼命扒住船舱,张口欲说话,却吞进一大口海风,于是声音破碎的大声问:“现在怎么办?!起了飓风,说不好还有海啸,楼里不会来人接应了!”
花映榭伸出手,掌心拢起一团淡色的光团,然后松开手,光团蠕蠕而动。而他站在风里纹丝不动,连袍角也没吹动半片。
很快,淡色光团以他为圆心,将整条小船笼罩的严严实实。
阿岑惊愕不已,直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城墙高的浪头打过来,小船像条游鱼似的贴着海墙迅疾滑动,时高时下,时左时右,不沾分毫海气。
花映榭笑笑,存心要捉弄他,“我和张顾之是好朋友,你说呢?”
副楼主!
阿岑不由自主的捏紧拳头:张顾之这个叛徒!当初楼主就怀疑此鬼用心不良,所以一直将他囚禁在珊瑚岛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早就说从阴曹地府走出来的东西,重用不得!
瞧瞧,锁在那里还胆敢和外人勾结,泄露机密!
该杀!
阿岑心头激动,难掩厌恶,偏头狠啐一口,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似的:“无耻腌臜!百年前,就是你们这些脏东西,弄得这片净土生灵涂炭,竟还有脸大摇大摆行走人世,简直无耻至极!放我下去,我阿岑不坐你这破船!”
花映榭嘴角含了一抹冷笑,乜阿岑一眼:“你倒是一个汉子。可惜生的粗蠢。也罢,我便全了你的念头,反正活着也是多余。”说话间,他突然单手拎阿岑,将他扔出小船。
那阿岑倒是叫也不叫,十分硬气。
而同时花映榭飞身而起,脚踩海浪,手中凭空化出一柄利剑。
海浪呼啸,周围竟鬼魅似的围了一圈黑衣人。
他们皆御剑而起,黑色的面罩下是难辨神色的一张脸,冷峻而肃杀。
海浪迭起,忽的一人破开众人,直取花映榭门面。
花映榭足尖一点,俯身迎去。
眼看着两人一触即发,周围的人齐齐动了,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斩断他的一切退路。
花映榭身体微微一偏,勾唇一笑,便和当头那人擦肩而过。同一时刻,他手法极快的在那人身上轻点两下。
身上挠痒似的一麻,那人不禁腹诽:打架岂能如此儿戏?
如此儿戏的花映榭直奔包围圈其中一人,剑光一闪,准确无误隔开一条道路,窜出包围圈外。
他的身体快成了一道残影,如法炮制,不过一息间,所有人都已感受到麻意,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即便如此,一顶一的高手也不忘向他发起第二轮攻击。而他滑如泥鳅,踮脚飞速倒退,散发随风飘起,黑袍由风而动,好似凌波微步,又似张狂恶鬼。
咸涩的海风中众人连花映榭的影子也摸不到。
“柳姐,”一黑衣人掀开面罩,急切的说:“他朝着楼中方向去了!”
故如柳眼神坚定:“追!”
“是!若他闯入楼中,我们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决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去!”掀开面罩的人边追边急道。
被人一把捞起的阿岑,此刻面犹惨白,顾不得面前都是地字号高手,颤道:“可他和副楼主是一样的……”
掀开面罩的人叫旌沛,是地字号里排名第十的高手,映春楼绝对的中流砥柱。
那旌沛脸色忽然难看了:“他是鬼?”
阿岑忙不迭的点头。
其他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故如柳沉声道:“闭嘴!全力追击!”
——
珊瑚海的西北方,此时正缓缓前行着一艘巨船。
纵海面阴风怒号,浊浪排空,这艘巨大而华丽的巨大船体依然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着。狂风暴雨,巨浪滔天,于它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巨船足有七层高楼。如果此时大燕帝国有百姓看到如此场景,定然以为自己看到了空中蜃楼。因为自建国以来,木质结构的房屋没有三层以上的楼,更何况建在船上。
此时,七楼最里侧的一个房间,一人邻桌而坐,双手撑于腿面,面前茶水一动未动。
显然,她在思考。
蓦地,木门咯吱一声大张,阴风四起,劈头盖脸席卷而来。
她手拍刀鞘,闪电一般立于门口,横刀而出。
但来人比她更快,玄衣猎猎而起,花映榭脸上带笑,肃杀的剑身先一步压下大刀,逼身踏进:“若兰大人,可有惊扰?”
若兰心知自己已经落了下乘,垂下手中刀,冷脸道:“阁下不请自来,自是不怕惊扰。敢问是何方神圣?为何今日要坏了规矩,闯我映春楼?!”
后面的话已是疾言厉色。
面前的人红衣飞扬,面容秾艳,长着一副正人君子的脸面,实在不敢把她和残忍至极屠人一家的冷血楼主联系在一起。
花映榭啧啧一声,一撩衣摆坐在凳子上,将若兰那杯茶一饮而尽:“赶了许久的路,借口水喝,”他举着杯子,笑的人畜无害:“不介意吧?”
此人周身气息收放自如,绝非等闲之辈。若兰一时难以判断他是何目的,何况打起来胜算太小。思及此,她摇摇头,转脸变出一抹笑来:“若是借水,自没有不应的理。若是借别的,”她猛地击掌,陡然横刀架在花映榭脖子上:“还要看我这把刀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楼体中空的栏杆下,两个白色的影子翻身而上,人未落地,一丛白色的羽针直奔花映榭面门而来。
花映榭避无可避。
情势直转急下。
一丛羽针唰唰没入花映榭喉头,鲜红的血液断泉似的涌出来,他头一歪,竟软绵绵的没了气息。
接着一柄细小匕首插进花映榭心脏正中。
楼顶上一声夜枭似的笑声平地拔起,一个青年男子倒挂下来,嗤笑一声:“不入流的刺客手段!”话音未落,他手执一根粗大的狼牙棒,扬手砸向花映榭的头。
登时血肉横飞,红红白白,好不热闹。
一切尘埃落定。
两名长相一模一样的美貌女子立在栏杆边上,都着白衣。一羽衣翩然,歪歪斜斜倚着栏杆,羽扇遮面细细轻笑;一白色纱衣,面色冷然,不苟言笑。
羽衣女子笑道:“应如是,我快了两根头发丝,到底是我先杀的人,你可别想拿烂话堵我。慢了就是慢了,别想狡辩哦。”
应如是翻身落地,青年男子的身量颀长,未及说话便横羽衣女子一眼,疾步走到花映榭尸身边。
一屋子红红白白的血腥场景,他这几步走的十分不合时宜,又逼仄而热闹。
他满脸厌恶的避过花映榭的血迹,捞起他干净的衣服擦拭狼牙棒,眼睛不住的往他脖子上溜,待看清后摔衣恼怒道:“宫心羽!明明是一根半头发丝,你耍赖!”
宫心羽笑的倒抽气,不住地用扇子点着应如是,“楼主……我敢保证,应如是这个傻子,下个月肯定被故如柳挑战成功,跌下天字号神坛,沦为可怜的地字号。连我和姐姐的招数都分辨不出,脑子里装的都是鱼吗?哈哈哈哈好好笑,姐姐用我的武器,故意慢两拍出的手,你却连这都看不出……”
“好了,”若兰淡淡的打断:“把这处理了。心月,你跟我来。”
宫心月默默点头,跟在若兰后面走向楼梯,白纱裙逶迤在地,沾了前面若兰脚印上的血迹,红的发腥。
应如是还在喋喋不休的宫心羽吵闹,宫心羽的扇子都快戳到他脸上去了,他吵不过,憋得满脸通红。
只有花映榭的尸身分外狼狈的歪在那里,谁也不曾理会。
若兰忽然一脚踏空,不受控制的滚下楼梯。
忽然楼下走出一个人,一脚踩住若兰的身体,仰脸朝楼上三人笑的温和:“你们手段,好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