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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常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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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叔脸色一沉,萧雾便知她过于心急。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问道:“都听到了?”
若袭击萧雾的人真是为了阻止她按动暗格,那水幕与阁主被杀很可能脱不了干系。要求助于阿叔,总不好先撒谎。
于是萧雾说道:“是的……实是抱歉,萧雾绝非有心为之。只是此事对萧雾至关重要,不知阿叔能否透露一二?”
阿叔已然明白,前天她便因此铤而走险,潜回落月山庄。为了此事,她先是从斜榻山一路跑到了无灯巷,其中少不了与阳乌卫恶斗几场,男子都未必坚持的下来。而后又胆识过人,不挑敌人放松的时候,却偏挑敌人最紧张的时候潜回山庄。虽然难度巨大,但好在蛛丝马迹还未被完全掩盖。这姑娘明明看上去与一般女子无异,却十分意念坚定,雷厉风行。
“好吧,反正谷石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着,我便先同你讲讲吧,”阿叔说道,“水幕是一个暗杀组织,你这个年纪的人也许没听过,因为它在二十多年前销声匿迹了。虽然没人再听到它的消息,但其实这二十多年反而是水幕迅速壮大的时期。那时我早已经不在这个组织里了,我脱离了,这些我是后来碰到谷石藤后听他说的。”
“你们曾经是……刺客?”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
萧雾奇怪为什么阿叔答这话时还要犹豫一下,但疑虑也只是浮现一下便退去了,只听阿叔接着讲:
“曾经,水幕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杀了不少掌门、帮主,甚至许多朝廷要员、富贾权贵都作了刀下亡魂,而官府派了大量人马来抓也只不过是水中捞月,根本抓不着。那时已经是这样了,就更别说现在。水幕的刺客,现在是被培养的愈发厉害了,黑夜中杀人于无形。”
阿叔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含着悲凉,“它已不是从前那个水幕了。”
但他很快又抑制下了这种情绪,说道:“组织对叛徒格杀勿论,谷石藤他脱离时与其他暗杀高手在一座废寺里斗了七天七夜,才终于得脱。”
雾有些疑惑,听上去似乎是戒律森严、冷酷可怖的组织,阿叔的态度却似乎有些暧昧。
“他也因此中了你们刚刚说的毒镖?”萧雾问道。
阿叔点点头,说:“谷石藤他话总是不多,对自己的事也不愿多提,毒镖的事我都是刚刚才得知的。”
“那二十多年前为什么水幕会消失呢?”萧雾又问。二十多年前,那时距离萧雾出生甚至还有个三、四年。
听到这个问题,阿叔却闭口不答,只是望着苍茫夜空,目光一沉,竟露出些许威严。萧雾见状,不好多问。
半晌,阿叔回过头来看着萧雾,淡淡一笑,皱纹微动,眉眼下垂,眼神也柔和许多,他道:“我老了,江湖是你们的。”
萧雾不知此话何意,正待追问,阿叔摆了摆手,转身回房。
虽然确实大概得知了水幕是什么,但水幕与落月山庄、与阁主的关系还是没弄清楚。
那个人若是一直住在含英楼,又和于之昭互相通气,那我再偷偷潜入怕是不灵了。更何况那人若真与水幕有关,恐怕不用等我接近,我就已经被暗杀了。落月山庄暂时不能再回去了。
等等,那人要真是水幕的人的话,那我不会现在就已经被盯上了吧?
萧雾心下想着,不禁一阵冷汗。
算了,与其去想怎么逃避,不如去想怎么迎击。现在有许多事情等我去做,当务之急就是设法找到阁主尸首。之后就是收集水幕的信息,越多越好。对,还有于之昭的。
于之昭,他早已不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那个少年。
萧雾思来想去觉得于之昭没有杀阁主的理由,除非另有隐情。她需要搜集更多信息。可是怎么搜呢?对手是神秘的杀手组织,庞大山庄的族长,而自己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落月山庄的叛徒......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她不由苦笑了一声。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身边就有两个曾经的水幕刺客,假以时日,一定能问出更多线索。
不过,我这么追查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自己孤身一人,怕连自己的生存都顾不上,哪还去顾别的事?
不行,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阁主收养我、让我和其他落月弟子一样生活学习,还教我医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阁主便如我的亲娘一样……我必须要弄清楚究竟是谁想杀她。如果是于之昭,那他难逃其咎。如果是水幕,那这罪业便是水幕的。这件事,一定要给自己,给阁主一个交代!
谷石藤说过,无灯巷,是许多无家可归之人借宿之地,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下。她也一样,随时可以住下,随时可以走。那便暂时住下吧。
正厅与天井是连通的,使得本来面积不大的屋子显得寂寥空旷。夜色流入,在地板上投下影子。门房上的残破灯笼,从没点过灯。都说灯火人家,一处灯火便是一处人家,灯是点给那些远游的亲人,回来时能找到家人。无灯巷,是一群漂泊过客的住处,是以谷石藤从不点灯,每当看见有人点灯,便立即吹灭。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无灯巷。
萧雾独坐在板凳上,怔怔的,一时间心中生起一股无处归属之感,不禁惘然。
早晨,梁上君拆开了窗边的信封。过了一会,他掂着从信封中拿出的囊袋,摇了摇头。
“啧啧啧,五两做定金,十五两做酬劳,真不少啊。看来要么是个烫手的宝贝,要么是个大方的委托人。”
知道无灯巷的人不多,可它又像小道传闻一样,平时人们不谈它,待到不得以的时候就来求无灯巷办事,而这些事也多半不是什么善事。
这时谷石藤正好跳上屋顶,探身进梁上君的小木屋里:“话痨,你能和萧雾换个屋吗?你睡左厢木板上,她睡你这木屋。”
梁上君做了个鬼脸,把信递了过去。谷石藤一边接过信,一边说:“她说想先在无灯巷住下,昨晚又是在大厅板凳上靠墙睡的,想是觉得男女有别,还是让她自己睡木屋比较好。”
谷石藤语气随意,好像并不在意萧雾住哪。
“可以啊,你来帮我搬东西就行。”
“让青蛇帮你搬。”
“喂,现在是谁求谁啊?”梁上君扬声问道,假装不爽地抬眼瞧他。
谷石藤耸了耸肩:“帮你搬一点咯……”
梁上君咧嘴一笑,谷石藤便把话题转移到委托上。
“行啊,这趟应该挺轻松的。”谷石藤看完信后随手把它折了起来,然后一条一条撕碎。
梁上君盯着他撕纸,有些诧异地说道:“平时懒成那个鬼样,真难得你干一次活啊。”
谷石藤“嗯”了一声,随手把碎屑扬进垃圾桶里。
梁上君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轻松,那带上萧雾一起去吧。她要住一段时间,不能白吃白喝嘛。”
“嗯。”谷石藤转身离开,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梁上君是随口说说,但谷石藤是本来就打算让萧雾一同前去。生活已经不易,互相之间哪里还跟你那么客气。萧雾很爽快的答应了,她一直待在斜榻山巅,很少下山,也正好奇山下的坊市都是什么模样。
街市上人声嘈杂,布铺、糖铺、铁铺……各种各样的摊铺都有,各个小店里生意人们忙忙碌碌,街末巷尾里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大声吆喝,嘈杂喧闹。
谷石藤一边领着萧雾走街转巷,一边交代任务:“我们要于午时在西五街末的茶馆等一个褐布短衣的北方人,拿到一个布封的信件后,转交给在县外十里亭骑马的白衣刀客。”
“听上去不难,为什么出价这么大方?”
“自然是实际上很难了。”
萧雾点了点头,她其实大概也猜到了。会交给无灯巷的事,要么是见不得人,要么是有风险。
他们已到了那偏僻茶馆。店里没两个人,跑堂的见他们进来也不理睬,好一会儿才过去随意地问:“喝什么?”
“还有人,等人来了再说。”谷石藤摆了摆手,跑堂的甩手便走,一脸没好气的样子。这人,怕是连一壶茶的钱也不想花。
约莫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跑堂的三番五次用凌厉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萧雾被看得心虚,低声对谷石藤说:“要不……还是点个最便宜的吧。”
谷石藤也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但仍厚着脸皮说:“再坚持下,大不了夹着尾巴跑就是了。”
又过了一刻钟,一个褐布短衣的彪悍大汉走了进来。跑堂的身板瘦弱,可是面对这大汉时也不胆怯,仍然是“不点壶茶我就饶不了你”的眼神。
“来一壶凤凰单丛。”大汉北方口音,跑堂的一时没听懂,说了好几次,跑堂的才明白。
虽然是北方人,倒是蛮清楚岭南的茶嘛。
跑堂的登时笑逐颜开,忙招呼开来。走过谷石藤和萧雾这桌时,他仍然是凛冽的一道目光扫过。二人纷纷遮面扭头假装看不见。
萧雾用气音说道:“现在怎么办?”
谷石藤用眼神示意她放心。他扬声说道:“北方也有凤凰单丛吗?”
那北方人扫了他们的桌面一眼,走了过来。
“当然没有,我们不像你们这么爱喝茶。”一边说,一边把一个黑布包塞给谷石藤。
谷石藤很自然的应答了一声,伸手从桌下接过了那布包。
他们不爱喝茶?那……原来凤凰单丛是暗号吗。
谷石藤又坐了一会儿,他双眉紧蹙,神色紧张,似乎在思考什么。在跑堂的再次逼近之前,他突然一个箭步,拉着萧雾跑出了茶馆。
萧雾跟在谷石藤身后狂奔。
这人为了省点钱,还真是拼了!
没多久,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茶馆传来,似乎是有十来人冲进了茶馆。他们都操着一口北方方言,只能大致听出“杀了这个叛徒……”、“你居然敢偷……”、“把东西交出来……”之类的话。之后便是兵刃相交的哐啷哐啷的声音、木板破裂的声音。
一声惨痛的嚎叫之后,打斗声戛然而止。接着的是盘问,似乎是在追问跑堂。不久,又是一声惨叫。
“别回头看,别回去。我们拿钱办事,那些都跟我们没关系。”谷石藤道。
萧雾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刚刚神情严肃,是因为他预想到会有一场恶斗?所以他急着离开?进茶馆却不点茶,是不是委托人要求的?
假若如此,怎么全都不事先说明呢?他们到县外十里亭时,那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路边来来往往路过了好几个车队,却仍然没见到一个骑马的白衣刀客,萧雾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委托有诈。这时,一名白衣刀客纵马赶到。
谷石藤与刀客对了身份,交接了信件。萧雾注意到谷石藤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衣刀客右手刚接过信件,左手就拉缰绳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回无灯巷的路上,谷石藤好像看出了萧雾的满腹疑惑,问她有什么问题想问。萧雾一愣,便都问了出来。
“啊……这个啊。我倒不知道那人原来是个叛徒,只是耳力比较好,听得有十余人往茶馆赶来。听上去来者不善,就先跑了。”
萧雾心下一惊。她可是直到那些人走进巷子里才发觉他们的!
“我们不过是拿钱办事、为人所用罢了。委托有诈很正常,这次算走运了……之前阿元的委托,就是有人设计杀他。”
“那我们又为什么非得接这些委托呢?”
谷石藤觉得好笑,理所当然地说:“难道普通营生我们做得来吗?而且我们也只是偶尔接几个,当做外快罢了。”
萧雾点了点头,又问,“那白衣刀客为什么一句答谢都没有呢?”
谷石藤挑了挑眉,不解又好笑地看着她:“我倒想知道为什么要说?我就懒得说。”
这有点违背萧雾此前所学,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便接着问道:“你好像没有把委托上的内容全部告诉我,比如暗号是‘凤凰单丛’,以及不能点茶?”这下换谷石藤心下一愣。他习惯把委托撕毁,这次也下意识地撕了。因为这次任务比较简单,萧雾又只是旁观见习,所以没有尽数说明。他心下佩服她观察力敏锐。
但是,他只是软软的抬了抬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头郑重的看着萧雾。
“我懒得啊。”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该说的都说了,具体的我会去做,所以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也就懒得说了。只是谷石藤刚刚说了太多话,所以只剩了这四个字。
萧雾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想翻个白眼。不过对救命恩人翻白眼不太好,只好忍着没翻上去。
几天过后,无灯巷屋顶一道人影闪过,丢下一个布袋,里面装的正是十五两碎银。
有了那二十两银子,谷石藤便让阿叔给无灯巷添置了一套药柜和外治的工具,以便萧雾行医。药柜和毒药柜一同摆在天井里,每天早晨,便能看到萧雾和叶海棠两人来回忙碌的身影。
无灯巷接到的任务时常危险十分,萧雾在,他们就死不了,这下也安心许多。
不知怎的,有一神医隐居于无灯巷的消息也传开了。虽然大多数人没接触过外治医术,不敢尝试,但病急乱投医,还是有一些人会去请她的。
那二十两银子还添置了不少武器。行走江湖,武器才是吃饭的家伙。双刀,暗器、短剑、......不管用不用得着,梁上君都买了一堆回来。
梁上君还买了几盏油灯,摆在案上,谷石藤只是看了两眼,并不做声。门房上的残破灯笼既没有换,也没有去点亮它,只是任它兀自挂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