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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又被救了一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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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贤立被桂婆拦下聊了会天。桂婆是家中老仆,萧贤立还是很敬重她的,加上平常他就是那副随和的样子,也就随和地与桂婆聊了会。
话题不知道怎么突然转到了神医那里去,桂婆夸她人好,萧贤立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你告诉她四弟的事情了?她什么反应?”
“她想安慰我啊,又有点不好意思,”桂婆满脸慈祥笑容,说道,“一直没打断我、肯听我讲完的姑娘不多啊。”
“是吗,看来她与四弟有缘呢。”
“哎是啊,三当家你看人家也姓萧,又救了咱家一条命,日后她若有什么困难,我们也得帮着她才行啊!”
“哦……那是自然。”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现在的小孩们做事还是得有人看着,我去看看,走了啊三当家。”
“好好,慢点走,路上小心点。”
隔着几条小路,望着萧雾那间房的方向,萧贤立思索了一会。
有些事还是再明确一下吧,不管是为了谁都好。
心里想着,脚下步伐也快了起来,行色匆匆,在白墙黑瓦、小桥流水庭院间小步快走着,往萧雾那里去。
看到有人来,于言生退到拐角后,萧贤立匆匆穿过月洞门,拐角处他注意不到。
老仆之后是三当家是吗,目前看来她还没什么异动。于言生低头将此事在心里记下,晚时禀报少庄主。
然而还没等于言生抬起头来,萧贤立便急冲冲地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孔武有力的玄黑色粗布衣男人,男人身上背着一个女子,那名女子的头耷拉在男人肩上,垂下的长发随着男人身体步伐前后摆动着,细小双臂也无力垂着。
于言生神经一紧,这是出了什么状况?
再一看,那女子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萧贤立和男子脚步飞快,穿过月洞门往外走去,于言生紧跟上去,看见女子背后鲜血满身,不知是遇到什么事能流这么血,简直像遇刺了一样。
他在此院角落监视房间动静,并没有去见屋内那个以前就不怎么说话的人,数月未见,此时又看不清她的脸,一时没想起来这身影究竟是谁。
看着那在背部偏左上的地方晕染开来的血迹,正对着心脏的位置,脑海里不禁浮现那夜阁主伤势。
想到这,他猛然记起,这女子正是萧雾。
怪事,萧雾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事故还是人为?他一直在此处盯着,没见到有他人进去。他清楚记得那个蓬头垢面的黑衣男人不曾进去过,现在又是如何从那房间里出来的?
还真是防不胜防,她果然非要平静中掀起点涟漪来才行是吗。此事有蹊跷,他必须先行一步报告给少庄主才行。
听于言生说明着情况,于之昭第一个反应是她现在情况如何,但接连而来的问题让他压住了这个问题不让它往心里冒。于言生赶来得快,此时还没听通报来传萧雾的事,但于言生说极有可能是来他们这里,人应该不多时就到了。
傍晚时分,众人在白云山别院吃晚饭,于之昭吃得较少,很快便吃完了,本想再去向四叔问问情况,走到玄关时,于言生出现在了他身后,给他带来了这件若要复杂可以很复杂很棘手的事。
玄关后,二人商讨着,于言生旁候。
“真如言生所说伤得那么重,那不立即医治可活不过明晚。她现在是萧家的人,萧三当家出面,我们不治不行,”于处逢说,“眼下只有静音阁能救,毕竟都昏过去了,她也不可能自救。”
于之昭背对着四叔和于言生,拇指和食指好像在玩窗棂上的木屑,但心里正飞快思索着。
除了于言亭,还没有人知道那件事,落月山庄的人仍然只知道是萧雾杀了于商音,按照这个立场,他没法轻易救她,尤其是静音阁的人不可能情愿救她。
萧家是否知道这件事,他不确定。若是不知道,那还好办一些,他只需告诉静音阁暂时先顾全大局,可若是萧家知道,那就是萧雾和他们说了,连着她被嫁祸的事一块说了,此时他们仍要落月救她,这就是挑衅了。
有人来报,说萧家有要紧事请静音阁相助。
于处逢眼神略带担忧地看了眼于之昭,不知他决定好了没有。
其实于之昭做决定一直都很快,父亲给他做过无数次决策训练,他做决定所需要的时间还不够他拈起一粒木屑。
通报走到身后,向他禀报:“事发突然且情况紧急,萧三当家问,能否即刻请静音阁的神医扪救一个人,此人背后中剑,本来是一击致命,但过了几刻钟了仍存一口气,应该是此剑偏了三分,错开了要害处,还有救活的可能。另外,萧三当家还说,他有事想同少庄主说。”
于之昭搓搓手指间捏着的木屑,分开手指,任碎屑掉落。
他转过身,抬了抬下巴,示意通报去请人进来。
叮——
铜钱抛到空中,翻腾,落下。
叮、叮、叮——
三枚铜钱抛到空中,翻腾着,他又接着抛了两枚。空中铜钱错落翻转。
桌上木筒里的筷子被抽出一根。
嗖——
筷子飞动,影子一晃,从空中射下,插入木桌。筷子上穿着的铜钱还在振动,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男人数了数,一、二、三……
六?
他应该只抛了五枚铜钱啊,怎么多了一枚?
男人转身看了看客栈四周,不大的店里桌子只有五张,人也少得很,只有一个角落里打盹的跑堂,门口那醉酒趴在桌上睡觉的大汉,以及身后那张桌子上的那个客人,他坐在中间这张桌子上,背对着那人,不回头的话他看不见那人模样。
醉酒大汉鼻息沉重且无规律,应该不是他。
男人掏了掏钱袋,手在脏布囊里摸了摸,尴尬地停住了,吞了口唾沫,悻悻地把手收回来。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铜钱如漫天细雨般从身后袭来。
果然是身后这个人啊。男人嘴角勾了勾,右手一挥,木筒里四根筷子被抽走,射入空中,左手紧接其后,整个木筒被抛起,筷子散落,却突然间一个个不见了,只听嗖嗖嗖的声音,一根根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又是丁零当啷的铜钱振动的声音,在客店里此起彼伏。当最后的声音终于尘埃落定后,男人大概扫视了一下,对自己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枚不落,都被筷子穿过,落在地上,或是桌上。
“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啊,果然还是十七无间拿到的酬劳高一点,”男人对身后的人说道,“哎你看桌上这些插着一串串铜钱的筷子,像不像烧烤啊,炭烤铜板?听上去是不是吃了会变得有钱?”
那人从他头顶上翻身跃过,落下时端正地坐在他对面的长板凳上,对他说道:“你要是缺钱这些都给你我不介意,但是一个任务失败的人被分到我们这边来我对此很不高兴。”
“哎哎,别拉个黑脸,”细辛说,“搞得我好像个扫把星似的,再说了鬼珠负责这个任务,留不留我他说了算,你来给我下马威也没用啊,你说是不是,两面针?”
两面针眼角抽搐了几下,这个表情不禁让细辛想起鬼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水幕的大家看自己都不是特别爽呢。
“鬼针死了,是不是你故意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能怎么‘故意’啊?”
“你没动手脚?”
“这话别乱说,”细辛好像被吓了一跳,驼着的背立马往前伸直了,拦手让两面针别说了,不过两面针并不当回事就是了,细辛表情浮夸地说道,“我可是尽心尽力地去完成任务的,失败了是我能力不够咯。你说的那什么歪脑筋的,我哪敢啊。”
“按道理你此刻该死了,却被派来执行我们的任务,你怎么说服寻山老人的?”两面针并不理会细辛,他只是怀疑细辛,无论细辛说什么他都不打算听进去。
细辛也清楚,自然也不可能好好回答他:“因为我长得帅咯。”
两面针知道寻山老人是女人,听细辛这句话有侮辱之嫌,他的脸立马又黑了三分。
“别别别紧张,放松点,”细辛看他表情变化,心里奇怪怎么他们都这么爱生气,没办法,他只能劝慰对方放松点,“你瞧你们,怎么都这么经不起开玩笑啊。”
却没想到这句话又戳中两面针怒点,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寻山老人所做的事、我们在做的事,都是神圣伟大的使命,哪能经得起开玩笑?只有觉悟够高的四鬼和十七无间能够替寻山老人办事,在我们眼里寻山老人不是女人,而是君主,岂能容你谈论?”
嗯……其实如果细辛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是两面针先谈起的。好吧算了。
神圣伟大吗……细辛心里摇了摇头,也许还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残党就不该继续留在水幕里,”两面针接着说道,“留着也只会坏事。”
“我们?”细辛一听,不禁哼笑一声,反问道:“残党还有谁,不是都肃清了吗?”
“哼,看到你的时候,我不时想,两面针这个名号我是不是当不起,或许给你比较好。”
“不必不必,我挺喜欢细辛这名,别的代号我要不起要不起。”
“那你又如何解释你此刻出现在这间客店里?”
“恰好路边有间客店我就进来了呗。你不是也在?”
“我是跟着你来的。”
“所以呢?”
两面针抬头环视客店屋顶,又朝客店后院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对细辛说道:“我没经历过那件事,但别以为我就因此不知道,这间客店,是刀伤木死的地方。刀伤木死后,地龙把他葬在后院,这个店小二,还有那边那个好像烂醉不醒的人,也都是地龙雇来守墓的。”
话音刚落,打盹的跑堂睁开眼,醉酒大汉也不知何时醒了,两人死死盯着两面针,手藏在身后,不知握着什么。
“啊,对了,”两面针好像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地龙离开水幕后不知怎么突然玩起假仁慈来,这两个人本来还是他救下的,应该说……这两个人现在是被地龙养着吧?”
细辛吸了一口气,好像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酒钱还没付一样长长地“啊”了一声。
两面针紧追不舍,说道:“前脚刚放跑地龙,后脚马上又来葬着刀伤木的客店,你说你不是残党,你自己信不信?”
“哎呀不是,我真的就只是好久不见熟人,一下子有点想他,过来看看罢了,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不不,我看你有的是办法。”
“大佬你还想怎样啊……”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还可以提醒你,强大如刀伤木,不能为主子效力,终归也是要死的。”
细辛没接话,这很少见,他很少有不接话的时候。他盯着两面针,两面针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他岂能不认真听呢。
“水幕只需要听话的刀,不听话,再锋利也没用。”
两人对视良久,两面针的眼神就如针芒一般尖锐,过了一会儿,还是细辛先叹了口气,说道:“唉行吧行吧,那我要怎么证明我听话呢?”
两面针眼珠撇了撇,向细辛示意角落的跑堂和醉酒大汉,说道:“就看你怎么做了。”
细辛看到两面针眼珠转动时基本就猜到他会说什么了,果不其然,还是老一套办法。他从桌上插着铜钱的筷子中随便抽出两根,在两面针眼前摆了摆,示意他看好了。
跑堂和大汉的刀不慢,细辛的筷子却更快。
当细辛和两面针走出客店时,这间客店怕是不能再迎客了。
她好像游走了很久。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也没有触感。她连身体都没有,又哪里有感觉?
这个黑暗混沌的空间里,她连重量都没有。所以她觉得自己是在游走,在漂浮,好像游动了很长的距离,又好像哪里也没去,一动不动。
黑暗中隐约显现出一抹小小的暗绿色,慢慢地,她好像看到这抹暗绿色在扩大,扩大,变成一幅画面,颜色渐渐多了,有层次了,她看到了人。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把脸凑得很近,似乎把额头贴在自己额头上,他笑得很开心。
还有一张陌生的脸,是个女人,她被这个女人抱在怀里左晃右晃,像荡秋千似的,女人嘴唇咧着笑着,也是开心的样子。
可是他们是谁,她想不起来。
画面混成一团混乱的墨迹,淹没于黑暗中。
她接着游走。
有些地方的黑色渐隐,变成灰色,灰白色,白色。渐渐地一副黑白情景浮现出来,那是某个深夜。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确很清楚她唯一的依靠在离她而去,男人倒下了,女人也趴下了,他们一动不动,徒留她一个人在无边暗夜里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黑白色的画面又混作墨水团,消散开来。
接着游走的她不知不觉意识到,她现在大概是在梦里。很有意思吧,人在梦中是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的。
只是为什么这次梦到的东西这么正常呢,梦中所见,不应该都是些虚无缥缈之景,或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吗?这回的梦,正常得就好像真实的东西一样,简直就像是某个人的回忆。
人从几岁开始记事?她以为最早应该是三岁,因为她如今能记得的最零星最模糊的记忆是大约三岁时的事情。
不过阁主说,人其实从两岁就开始记事了,三岁的时候,人还能记得自己两岁时的事,四岁时能记得三岁时一些比较特别的事,但是不一定能记得两岁的事,直到五岁,记忆才开始积累沉淀。
难怪她自记事起就住在落月山庄了,却又隐约知道自己并非落月山庄的人。
身世什么的,好像藏在身后悬崖谷底,不跳下去就找不到。说不想找那是骗人也是骗自己,可是望着深渊又望而却步。她一点线索都没有,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罢了,且在此地先生活下去吧。
孤身一人,除却阁主,她没有别的依靠。
她睁开眼,好像看见床边木椅上坐着于之昭,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打着盹。
好像啊。
好像那时还在落月山庄时的情景。
这是梦吧,在梦中又做了个梦。她合上眼,在黑暗中又沉沉睡去。
画面又开始扭曲旋转,化作一团团的墨水,在纸面上铺陈开来。画中她在一间陌生狭小的房间里,她能看到房间的摆设和自己的背影,梦境很奇怪,你知道自己看到的人是自己,那看着自己的人又是谁呢?其实还是自己。
她看到一把剑插入自己后背,但看不到持剑的人是谁。屋里只有她中剑倒下,没有任何其他身影。这个时候人们应该都还在蒲涧寺吧,也许晚饭的时候萧家的人会察觉到她没去,可是这几天她为了避开落月的人故意晚点去,萧家怕是即便没看到她也不以为怪。这该如何,她可能会就这样在这里趴上好几个时辰,没有人经过,没有人会发现她。视线渐渐模糊了,混作墨迹。
死亡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吗?
一直一手拿小刀一手拿药瓶为救人而操劳,却没想到轮到该自己踏上路时连声招呼都没有。
等等,说到底,送自己上路的那个人是谁?
她得回到刚刚那个场景,她想看到那个持剑之人的模样,她要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到底是谁、又跟她究竟有什么冤仇。
可是画面在迅速远离,她的视线好像被快速抽离出来,回到最初那片漆黑。
接下来,她陷入了一场很长很长的睡眠,在这场睡眠中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不知道自身的存在,只有无尽深夜……
睁开眼时,萧雾感觉就好像梦醒一眼,恍惚间还有种不真切。好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她没法判断究竟过了多久。屋内光线充足,此时还是白天。有些凉凉的、夹杂着山间青草绿叶的味道的空气灌入鼻腔,在肺里打转了几圈,又饱满地呼出来。
还在梦里吗?梦里能闻到空气的味道吗?都说梦里人是没有痛觉的,那就打自己一下试试吧。
不必打了,萧雾一抬手,牵扯到背部受伤的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像闪电一样在身体里猛扎了一下,她的眼泪瞬间就被疼出来了。
没有错了,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
疼痛也唤醒了她昏迷前的记忆,当时被刺入一剑后她仍然清醒,趴倒在地上双腿挣扎着往前蠕动,尽可能地离身后之人远点,可是失血过快,大脑很快就开始敲警钟,嗡嗡作响,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影子重重,像是所有东西都有无数个分身,呼吸越来越难,好像身体里五脏六腑都被人掐住了,喉咙更不例外,她徒张着嘴,却是一点空气都吸不进来。
现在她居然还能醒来……
她低头看了看两旁,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了张被子,胸口缠着白色细布,不知是谁给她包扎的。
这白色细布分外眼熟,但她觉得……这应该没可能吧。
身旁有动静,她转头看去,那人穿的黑色衣服上沾了些灰土、随意卷起的袖子下露出血管分明可见、几条疤痕交错的黝黑手臂,下巴上的胡子好像永远懒得刮,耷拉的眼皮看上去像是一直睡不醒,头发也总是梳了跟没梳一个样,他把凳子放到床边,静静坐在那陪着,听到自己醒了,转头看着自己。二人视线相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我昏了几天?”萧雾先打破沉默。
“三天。”谷石藤答道,可是萧雾几乎没看见他的嘴动那么一下,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陌生而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才三天吗?”
“你觉得过了很长时间?”
“是啊。”
“我也是,”谷石藤本就沙哑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他回过身去,自己对自己说着,“好像过了很久。”
“你是命大,居然救得回来,”谷石藤接着说道,“这几天落月的人就没离开过这房间,他们刚刚才出去一下。”
萧雾不太确定她有没有听错,谷石藤刚刚是说落月山庄吗?
“你说落月?”
“对,你的师哥师姐们救的你。”
萧雾愣了一下,她需要确认自己真的没听错。
“可是,”萧雾问,“他们为什么……他们知道杀阁主的人是谁吗?”
“我想他们知道而且那个人还是你。”
“那……”
“这事说来话长,你回头还得谢谢三当家。”
谷石藤去外面告诉其他人萧雾醒了。许是萧家人在的缘故,本来想把人救活后就走的静音阁,即便是不情愿到所有不满都写在脸上了,也过来替萧雾做后续的治疗。
萧雾很想知道为什么静音阁会救她,可是即便是认识的师哥师姐似乎也不愿意搭理她,他们和桂婆交代事宜,之后没有难度的重复性工作似乎是交给桂婆来做了。
静音阁的人走了之后,桂婆端来些粥食和一碗远远就能闻见苦味的药。萧雾还不能起身,粥是由桂婆一调羹一调羹喂给萧雾的,还从来没有被服侍过的萧雾有些不太自在,她只好心里想着,如果她有外婆的话,生病时外婆也会像桂婆这样照顾自己吧。
“谢谢。”喝完药,萧雾对桂婆说道。
桂婆看了她一会,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然后麻利地收拾碗勺端出去了。萧雾躺在床上,试图弄清楚事情头尾,可是思前想后,仍是一团乱麻,这边的那边的事情一股脑涌上来,她甚至不知道从哪边开始整理。可能是药效渐起,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去了。
醒来时太阳刚落山,桂婆坐在床边等她醒来,她看了看房间,除了桂婆没看见其他人。院外秋蝉鸣叫,蛙声两三,不时还有风吹树叶沙沙之声。
“很安静吧,”桂婆一边剥柚子,一边说,“大会的人都走了,大当家二当家他们也回去了,白云山现在就我们几个。”
“大当家知道我的事情吗?”
桂婆摇了摇头,眼含歉意与安慰地看着萧雾,说:“你的事不能说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到底谁下的手,这个他们有人会去查,总之能压下来就先压下来,太多人知道的话,可能本来没什么事也变成了大事,大家都不希望这样,只能先委屈你了。”
萧雾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只是她不知道是谁去查这件事,她能获知调查情况吗?
烛光照到桂婆白发上,萧雾的眼睛不自觉地看了看那泛着光的银丝,忽然问桂婆:“桂婆,之后是谁会留在别院?”
“嗯,我肯定留下来照顾你啊,三当家和落月的少庄主的事好像还没谈完,应该没那么快走。”
“是……您一个人照顾我吗?”
“当然啦,越少人知道此事越好,我是过几年就要去见我娘的人,也就不怕了嘛。”
得麻烦桂婆这么大年纪的人独自照顾自己,萧雾心里有多抱歉也就有多感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希望自己的伤赶快恢复,桂婆好早点回萧家庄。
听桂婆刚才的话说,三当家和于之昭有事情谈,谷石藤也说,自己回头得谢谢三当家,看来从中斡旋全靠三当家了啊。
“话说那个年轻人今天怎么没来啊。”桂婆把剥好的柚子递给萧雾,也给自己剥了一个,一边吃一边说道。
“……谁啊?”
“就那个、背着你几乎跑了整座山的那个,就是……哎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下回问问,好像名字挺奇怪的来着,不知道他爹娘怎么起的。”桂婆拼命回想时眉毛一抬一皱的,额头上的皱纹也跟着跳动,萧雾看得不禁觉得还有些有趣。桂婆说的这个年轻人,萧雾只能想到一个可能的人。
“背着我跑了整座山?”萧雾问。
“没有,是我说的夸张了。那天你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是他发现的你,他背着你、跟着三当家去找静音阁,脚程又得稳又不能慢,晚了就来不及了。别院和蒲涧寺都不小,背一个人走那么多路得多辛苦啊。”
“……他背着我吗。”萧雾自言自语着。
“这个年轻人平时灰头土脸的我都不想多看他,这几天见得多了感觉他气质不太一样,尤其是眼睛,那个眼神啊,不知道为什么看久了还有点害怕。”
桂婆这么说,萧雾有点不太确定,但是又想起他说过他曾是水幕的杀手,那应该也没错。
“可能是我老花眼吧,”桂婆接着说道,“这几天他天天过来,在这里一坐就是半天,三当家有事找他他才走,有次我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还以为这次死了肯定得摔到哪里,没想到他扶了我一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经过的这么巧,眼疾手快的,有的人就是刚开始看着有点可怕,认识了就知道他人挺好的。”
“是那个头发乱乱的、穿一身黑,看上去总是懒懒的好像又困又累特别想睡觉那个吗?”
“对对就是他!哎他为什么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啊。我估计他每次瞪人瞪那么狠就是身体得不到休息,上火。”
果然是谷石藤啊。不过萧雾觉得原因应该不是上火就是了。
不是第一次了吧,甚至都不止两三次,谷石藤他为什么一直在救她,不由分说、毫不怀疑地就收留自己在无灯巷住下,之前他一定要跟自己去萧家庄时她还说她一个人没问题,最后还是被他救,还有那对子母双刀,谷石藤给她的,从机关到诀窍一点点地教她怎么用……想来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年,究竟是前世欠了多少恩情才让他这般对她?
忽然想起朝廷杀手俞乘冲潜入无灯巷的那天,最后谈判的午夜,谷石藤坐在俞乘冲对面的那个身影,所有人都站在他的身后,他的后背虽然有些驼,却好似玄色磐石般坚固可靠。萧雾胸口不禁浮上一股暖意。
“不过你说也真是奇怪啊,”桂婆又皱了皱眉,疑惑道,“你说他怎么就能够那么刚好地发现你呢,你刚一受伤,他就背你出来了。”
……嗯?
桂婆说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