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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结束、开始 ...


  •   摩诘殿外八根红漆柱子依次排开,黄色外墙上圆形石浮雕中梵莲盛开,青色琉璃瓦覆盖重檐歇山之顶,端庄肃穆。八根柱子一排,算上露于殿外的柱子,四排足足有三十二根柱子支撑着这重檐屋顶,交叠的横梁一层层抬上去,巧妙地分担了这偌大屋顶的重量。
      于言西此刻待在房梁上一动不动,左手抓三架梁,脚踩五架梁,环视着头顶上层层椽桷。若是这一道道梁与椽一齐断裂,坍塌下来的屋顶大概如千斤巨石,会压死不少人吧。
      他又想,无碍,胡思乱想而已,平旦之时的摩诘殿没有人,只有三尊静默的佛像。
      左肩有些不舒服,痒痒的,他回头低眼看了看,好像是有木屑掉落在自己肩膀上。
      他再次抬头看着上面的构造,究竟是陈年的木屑灰尘被殿内上空的气吹落了,还是梁柱交合处有什么问题吗。
      那黑漆漆的一片模糊不清,他想爬高点看清楚,刚一抬右手,又觉得不必多此一举。
      罢了,下去吧。
      于言西离开摩诘殿时,他没有注意到,咬着他追踪他的人从来没松过口,甚至最近的时候,他们的距离不过咫尺。

      这群人又围着风信紫衣的人展开着激烈讨论,他们在推测于之昭的目的,最后得出结论,他想通过使梁椽断裂来毁掉摩诘殿,而且是比武大会最后众人齐聚摩诘殿之时,让屋顶坍塌,假造一场事故,一场祸难。
      如果是这样,他们必将竭尽全力阻止!
      一切将在几个时辰后见分晓!

      刚才好似还在漆黑睡梦中,此刻不知怎么就醒了,睡意全无,好像年纪越大,睡眠就会被偷走一样。
      反正睡不着,躺着也无济于事,他便翻身下床。
      想睡的时候睡不着,不想睡了偏偏睡意袭来。
      脑袋一阵昏胀,眼皮又有些抬不起来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压迫感刺激神经清醒起来,张开双眼定睛一看,窗外还是拂夜未晓时。
      咔——
      房门轻响,不知是谁打开了它。萧武彰登时张大了双眼,最后残存的睡意被警惕清扫出身体,也许是常年练武之人所有的敏感让他意识到来者不善。
      “是我,”推开萧武彰房门的人说道,他瞥了眼萧武彰防备的双掌,架势都摆好了,他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当了大当家之后,你是一年比一年警惕。”
      萧武彰放下双掌,原来那人是萧素明,二弟,或者还是叫二当家比较好?
      对他来说,萧素明确实“不善”。
      “你起的还真不早啊,”萧武彰故意说反话,又问他道,“这个时候来找我干什么?”
      “哼,没事自然不会来找你。”
      “说吧。”
      “午时,大家都要去摩诘殿,你若到那时还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任于之昭为所欲为,怕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筑好了城池,那时再去懊悔的话,为时已晚。”
      萧武彰隐约已猜到他是来说这事的,倒也不急,只是问他:“那你觉得该如何?”
      “在他筑成城池前,现行下手夺下领地。”
      萧武彰摇了摇头,他理解萧素明这几日观察众人对落月山庄的评价好转后有所担忧,他没法说这种担忧毫无必要,却也没办法说这种担忧一定对自身有利。
      “听着,我们最好先看明白,”萧武彰道,“于之昭他到底想要什么,我们又能给什么。”
      他是于之昭,而不是他爹于世。萧武彰还未见到这个人时就感受到,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太出来。他感觉他不能太急,他得先知道,于之昭他要的,究竟是不是他们绝对无法给的东西?
      “你不可能明白的。你就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吧,在谨慎防备中被人一点点夺走,最后侵蚀的一无所有。”
      离开时,萧素明冷冷地撂下了这么一句狠话,这让萧武彰着实怔了好些时刻,他知道萧素明的话中话,但他不知道萧素明为何偏在这个时候这么愤然,大家已经很多年不提这件事了。
      他是在跟自己暗示那件事,四弟萧承睢的事。

      最后一日上午的几场切磋分别是吴家二十一毒手对陈书生清风拳、黄家与萧家过拳以及白家和于家切磋剑法、拳法。
      午时,摩诘殿门次序打开,黄袍僧侣在殿内两侧排排站立,中间露出空地,人们得以瞻仰三尊佛像之光。殿内,站在西侧的僧侣面朝东向,站在东侧则面首西,净信大师在他们中间领读,他们低头吟诵经文,梵声空远,犹似钟声。唱罢佛经,僧侣退下,众人入殿。
      那是他们第一次得以见到净信大师,方正的脸庞,贴着脸垂下长长的白眉,返老还童般的肌肤上并不怎么有皱纹,塌鼻子小眼睛,暗紫色的厚嘴唇,乍一看,这个老头实在是平平无奇。
      但是他一开口,一声低沉厚重的“阿弥陀佛”便好似在人们心里敲响了一钟,悠远的声音在心田回荡无穷。
      正当众人以为净信大师会开口说几句时,他却掉转身从侧门离开了,一名小僧快步走来,说请大会司仪来讲话。
      众人窃窃私语了片刻,看来,这比武大会终究是落月山庄的主场。

      于处逢事先写好了稿子,他现在正在讲些落月山庄的琐事,他们需要让江湖中人了解到真实的他们,而不是被描绘出来的“黑鞭”的形象。于处逢本不是天生擅长幽默的人,但他是个做事的人,只要有需要,他就可以让自己看上去很风趣。他刚刚的一番讲话逗笑了许多人,这无疑增加了原本已经对落月山庄有所改观的人对其的好感。
      稿子快讲完了,他本打算最后呼吁大家和睦相处的,可惜有的人没让他讲到最后就打断了他,打断了这个比武大会结束的仪式。
      摩诘殿西南角的人群有些骚动,人们往那边望去,投去或疑惑或微怒或好奇的神情。
      “过来,你过来!”
      三五个江湖小辈一齐把一个白衣少年五花大绑地拉到摩诘殿正中央,于处逢疑惑地看着他们走过来,心里紧张,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待看清这个月牙白衣的少年后,于处逢眉头一皱,看了眼于之昭,于之昭极少表露情绪,但于处逢感觉于之昭也是同样疑惑而紧张。
      “放开我!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根本不听我解释!”被抓住的人喊道,一边想挣脱束缚,无奈这些江湖之流绑人的办法奇特的很,他怎么挣扎也没用。
      “主事,你认识他吧?”
      开口的人尖脸薄唇,细眼如鹰,江湖外号“人面鹰”。
      于处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绑缚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呢,这分明是于言西啊,可是他为什么被绑?
      “他叫于言西,是落月山庄少庄主的护卫之一,不过——”
      “——好!那么大家都知道了,这人是落月山庄的,他想拆了摩诘殿房梁,让屋顶坍塌,伪装成事故把我们一举歼灭!”人面鹰没等于处逢把话讲完,立马转身向众人大声说道。
      一阵哗然。
      “落月山庄当真有此阴谋诡计?”
      “证据可有?”
      “就算落月曾经有不光彩的事,也不能平白诬陷人!”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为何这么说,证据可有,请明示。”
      “当然没问题,实不相瞒,寺里的和尚已经多少注意到这个在屋里飞来窜去的人了,”人面鹰气势不可挡,胸有成竹,立即说道,“几日前,我偶然间发现此人行踪可疑,就叫上几个兄弟暗中跟着,跟踪几日,发现他经常行走于屋顶、房椽、横梁之间,他不好好看别人切磋武艺,自己一个人在这些地方干什么,难道是练轻功吗?又为何不遵守蒲涧寺的规矩,夜里仍然暗闯摩诘殿?我们还在他身上发现大量火折子,远远超出照明需要,还有这些短刀,于言西于少侠,你要如何解释?”
      于言西面颊通红,可以看见脸上额头上血管喷张,他大声喊道:“我都说了我在找东西!黑漆漆的不点火能找得到吗?”
      “火折子能保存那么久,两个火折子就绰绰有余,你带了足足十九个,是什么意思?”
      “有些用完了我收起来,回去烧一下还可以拿来做新的,所以收集了十几个而已!”
      “到底什么事情能让你一下子用完这么多火折子?不,如果按你说的,火折子只是拿来照明的话,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必须在晚上做,导致你用掉这么多火折子?”
      于处逢紧盯着他们俩,现在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气氛微妙得很。
      于言西语气忽然弱了些,但并未弃战,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我不能说。”
      “哈!大家听到了,不是不给他解释机会,是他自己不肯交代事实,这让人怎么相信你,让人怎么还落月于家一个清白?”
      殿内人群再度哗然。
      于处逢环视各大家族,吴家显然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姿态,吴皓他双手抱臂歪头看着他们两个,估计手里就差一袋花生米了。黄老态度不明,不知道是不是也不想牵扯进落月的事,白家还在静观其变,试图判断于言西和人面鹰是否在演戏,可是他判断不出来,因为若不是于言西被绑缚着,这两个人恨不能立马打起来咬死对方,不像假的。
      于处逢又看了眼于之昭,他怎么还不说话,他打算怎么办?可是于之昭没瞧他,他更无从得知于之昭在想些什么。
      “人面鹰,此事似乎还有些疑点,”结果开口的却是萧武彰,他抬头伸手指向房梁,示意大家去观察那复杂的抬梁式构造,说,“这里有多少根梁、多少根椽,每根长多少尺,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大家可以凭眼睛感受一下,火折子的火有多小,大家应该都知道,恐怕多少根火折子也拿它没办法吧,如果真要烧,现在我们早就置身火海了。”
      “萧大当家,我尊敬您,不过我以为应该是用刀切一个裂口,用火烧使木梁变得脆弱,脆弱的横梁支撑不住屋顶的重量,到了某个临界点突然断裂,屋顶坍塌。”
      “那我为什么不用酸,非要用火啊!”于言西吼着反驳他。
      “那就是你的事了,”人面鹰挑眉说道,“不,应该说是这个阴谋的背后策划人,你为什么不用酸,能来解释下吗,于之昭于少庄主?”
      众人的目光唰唰唰地聚焦到沉默不言的于之昭身上。
      这下糟了,于处逢暗叫不好,于言西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下就变成了落月山庄设下阴谋诡计企图暗算江湖各大家族不是吗?
      “少庄主,请你说说。”
      于之昭寻声看向人面鹰,目光凛冽,人面鹰怔了一瞬,然后企图在这目光中找到阴谋被识破后的愤恨。可是他没找到。
      “我现在是嫌疑最大的人,难道不该保持沉默吗?”
      于之昭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禁让人又疑惑着,他这般淡然自若,究竟说明什么?他是在演戏,演得这般镇定,还是说他们真的被冤枉,这只是他的正常反应?
      萧武彰听到这句话,似乎终于发现了自己之前说不上来的,于之昭和于世的差别。
      “这个恐怕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够完成的,这座摩诘殿虽然年月已久,却不见得能为于言西一人所毁,只是,”萧武彰说着,走到于之昭面前,这个动作更牢牢地吸引住众人的眼睛,他们想知道这两个人会有什么交锋,只听萧武彰对于之昭说,“于少庄主若有所知,还是说出来为好,闭口不言不能使你自证清白。”
      这最后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是真诚劝说他交代事实,还是循循善诱,引他说出真相?
      大殿中央,人群中心,众人目光聚焦之处,萧武彰与于之昭相向而立,一个老练,一个年轻,老眼与新眼四目相对,那一刻的沉默,不知二人心里已暗中交手几多次。
      少顷,于之昭撤下目光,叹了口气,说道:“那只好实话实说了。”
      人面鹰冷哼一声,他已经认定,无论于之昭说什么辩词他都是不信的,他只想听于之昭交代罪状,但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萧武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向大家示意他会作这个公证人。
      “但是我自己说还是不方便,得烦请陈先生行个方便。”于之昭朝陈行简作揖说道,语中略含歉意。
      众人的注意力又一齐转向陈行简,难道这件事陈家也掺和其中?
      “哎呀,这不好办呐。”陈行简皱眉苦笑着,不甚情愿。
      “陈兄,但讲无妨。”萧武彰道。
      “这、哎……”陈行简不停地搓着手,面颊开始涨红,最后他一咬牙,说:“唉,惭愧,弄出这么大动静,让诸位担忧了。实际上,确是犬子丢失了一封信,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在这蒲涧寺或别院里,因为不想惊扰各位,才委托承办这比武大会的落月山庄暗中寻找。惊扰各位,实在抱歉。”
      什么?真的只是找东西?
      人群发出了失望的声音,原来是小题大做了啊。
      于言西哼了一声,他一直解释却没人信,现在知道了吧。
      人面鹰自是第一个不服,他说:“委托和尚找难道不是更快吗,为什么偏要他一个人找,而且找个信有什么必要蹿到房顶上去?”
      “那是飞鸽传书,”于言西说,“鸽子到了,鸽子腿上系着的信笺却不见了。要找到鸽子弄丢的信笺,自然要沿着鸽子的路来寻找啊。”
      “确实确实,”陈行简道,“这封信实在是没法让外人看见,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不想麻烦师傅们。”
      “到底什么信啊?”人群中有人喊道。
      “对啊,什么信啊?”
      拗不过众人,陈行简只得答道:“是……是犬子与某家小姐私通的情书,家丑不可外扬,不可外扬,诸位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了之,一笑了之。”
      人群愣了一会,果不其然,殿内响起一阵哂笑。
      “所以落月山庄其实是什么都没做,这纯粹是个误会。”
      “是啊,一个误会而已。”
      “喂,人面鹰,道个歉吧,道歉就完了,两不相欠。”
      “其实人家没做错什么。”
      云云……

      山路上又见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像一条龙一样,蜿蜒下山。比武大会结束了,各家人收拾好行李,乘上马车,踏上归程。
      梁上君垂头丧气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了啊?”叶海棠戳戳他的肩膀,揉揉他的脸蛋,可是他就跟枯萎了的花一样,倒在一旁。
      “比武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啊,”梁上君咕哝着说道,“还想看好多,可是这次的没有那么精彩。”
      叶海棠无奈笑了笑,梁上君就是对喜欢的事情会这般执着。
      “没事,下次去看萧家的,”白鹤道,这个少年总是笑得阳光明媚,大家看到他心情都会变好,他说,“而且我听我爹他们说,以后的比武大会落月山庄都会参加,应该比以往更有看头了。”
      “真的?”
      “是啊。”
      “没想到落月山庄还真能翻身啊。”
      “说不定他们本来也不坏呢。”
      “也许吧,但要打破成见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估计还是个开始。”
      “话说,”白鹤对梁上君说,“有件事我一直不清楚但是一直没问……你不是说阿谷大哥也来了吗,怎么都没见到他人啊?”
      “嘁,”梁上君翻了个身,咂了咂嘴,“谁去管他啊,他爱怎样怎样吧,世外高人不屑于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武,随他便。”
      “谷石藤的话,原本和小雾一起去萧家庄给一个人治病疗伤,”叶海棠和白鹤解释道,“现在应该和萧家在一起呢。”
      “哦哦。”白鹤点点头。嗯?萧雾、萧家庄?嗯……只是凑巧吧,也许。

      蒲涧寺恢复了往常的宁静,摩诘殿前只有三两打扫的僧人,空空荡荡。
      净信要去转轮藏阁,有弟子说,似乎有外人进入过这里,他得去看看。忽然间他又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空相,脚下踩着的正是让于之昭拿来当做比武区域的大圆。
      身边的弟子问:“师父,为什么落月山庄少庄主要用这个地方做比武区呢?”
      净信跟他说:“你认为呢?”
      弟子想在师父面前展示自己学得的佛理,便一连串说了起来:“智度论六曰:‘因缘生法,是名空相,亦名假名,亦说中道’,般若心经曰:‘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弟子以为,空相是假象、幻想,空相中的斗争,必然也是虚妄的,文争武斗,其实都是一场空。可是于施主恐怕并不是弟子这么想的。”
      “哦?那你认为他是怎么想的?”
      他摇头道:“弟子虽然觉得应该和弟子不一样,但又不知道他真正是怎么想的,是以不明白此举意欲何为。”
      不错,于之昭那样执念深的人,自然不会和佛家弟子一样。净信时而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比如这次,他就没猜到。
      现在看着地上这偌大的空相,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好像明了了。
      “有中生无,无中生有,有无相生,”净信默默对自己说着,身边弟子问他说些什么,他也不回答,像是陷入自己的思维之中没出来,“对他来说,这个圆不是什么空相,只是一切的开始罢了。”

      多年后,这块土地上会多一个家族,落月山庄将不再是一个异乡人,而是慢慢成为了真正的当地人。这绝非朝夕之功,而是历代于氏族人辛勤劳作、一点一滴奋斗来的,为此开路的,正是第二任庄主于之昭。如果要说促成此事的人,那还得再提一人,也就是萧家庄第三十二任大当家萧武彰,审时度势,适时地给于家搭了把手,既使落月山庄得以和平而名正言顺地加入,又确保萧家庄自身地位稳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师父,转轮藏阁内经书一切完好,并无丢失。”
      查验三巡,仍然是同一个结果,净信才终于可以放心闯入者并非为佛经而来。
      可是既然不是为佛经而来,他们又为何要闯入此地?
      一层二层也搜查过了,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些许脚印,若不是鞋底纹路不一样,他们可能还不会发现转轮藏阁的异状。
      “会不会是觉得转轮藏阁人少僻静,所以来这里讲些不能让别人听去的事?”弟子提出了一种假设。
      不错,木地板上留有两种脚印,应该是两个人。但是从脚印数量和形状上看,他们停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离开了。
      与其说他们在谈话,不如说是在追逐,只是追逐的空隙间停住说了几句话吧。
      “师父能看出脚印的主人是谁吗?”
      净信摇摇头,他又不懂这些,也许是这次比武大会上几个不安分的游侠吧。
      罢了,佛经没丢就好,下次要加强转轮藏阁的看守,他还是找找看哪位工匠能把转轮藏阁加固到外人难以轻易进出吧。

      于之昭此时遇到了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这件事使他没办法继续比武大会的善后工作,他把毛笔挂回笔架上,用镇纸压住些许纸卷,离开椅子,弯腰去扶于言西——他无论如何不肯起来,说是要跪到少庄主给予他惩罚为止,因他把事情办砸了。
      “你并没有搞砸,你最终找到那枚信笺、交予陈二少了,就已经完成了。”
      “但是如果不是我引起旁人怀疑,就不至于发生那种事。”于言西声音因懊悔而颤抖着,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好,你若执意要罚,那我罚。”于之昭松开他的双臂站起来,于言西目光随着他起身而向上望去,等待于之昭开口。
      “于言西轻功久未提升,以致任务泄露,罚你去替静音阁采药弟子们背药框,三个月后轻功若有提升,再回来做我护卫。”
      “属下遵命!”
      于言西离开房间后,于之昭接着审批四叔交给他的卷张,别院此时已经没有外人,空旷寂静,阳光舒适,凉风缓和,倒是办公的好地方。一转眼,已经日落。
      于言西并不知道,于之昭对他有多了解,只感激这个赎过的机会,等着回到斜榻山后,在静音阁能帮上越多忙越好。
      院内人影一闪,于言亭到了,他向于之昭禀报:“‘风信紫’身份未暴露,是否继续执行下一个任务?”
      “行,顺便换个代号……”于言西的事情还没完全从脑海里消失,他口中一下子蹦出一个词,“信鸽,这次代号是信鸽。”
      这个即将变成“信鸽”的“风信紫”,就是组织江湖小辈追踪于言西的风信紫衣的人,也是他告诉人面鹰该如何当堂“揭穿”落月阴谋。他不是别人,正是落月山庄的人,直接听命于少庄主。
      于之昭联合陈家一起,唱的是一出苦肉计,苦肉计必须真实,不真实就无法令人信服,所以他没让于言西知道他自己其实是这出戏里的主角。
      比武大会,是他专门为落月山庄赢得翻盘机会而设计的,筹谋半年,研究各大家族掌门人性格特点,在蒲涧寺前一跪不起,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准备,事到临头,他怎会允许出错?如果有“错”,那也必定是精心设计好的错误。
      摇摇头与双头虎的比试也如此,虽然他并没有收买双头虎,但他事先已知晓其为人品性,估摸着有可能做出那种不入流的事,他便事先挑动于言桃的情绪,激动的于言桃在比试时把双头虎逼到墙角,双头虎也就不得不下黑手了。
      还有特地让所有自己这边出席比武的人员舍弃黑手打法,只挑干净的招式展露于五大家族面前,这些都是为了扯下“黑鞭”的脸谱,可于之昭觉得这还不够,强者可能会收获尊重也会遭逢敌意,可不具有威胁的弱者反而更易为人接受。
      所以,于之昭他要一出苦肉计,通过舆论先将众人的敌意引出来、发泄出来,再于恰当时机收束,以改变众人对落月山庄的普遍态度。
      效果何时见效,这个尚不可知,但他相信,影响一定是会有的。就把这个当做是一个开始的契机,以后来日方长,一点点努力吧。

      于之昭离房在院内稍作歇息时,那种疲乏之间得以喘息的如释重负之感,让他恍惚间想起山庄里,静音阁后院,有那么一间小屋,屋里还要那个女孩。
      手不自觉碰到了腰间的药囊,它似乎有种让人心静神宁的作业。
      比武大会已经结束,萧雾并没有任何异动,果真只是凑巧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而已,派去监视的人此时可以召回了。
      萧雾的事,怕不是得先解决了水幕,才方便和她解释?
      罢了,那就先处理水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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