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无灯》成南何北

21、萧家庄

　　去萧家庄需要好几日，但是萧雾和谷石藤只能靠两条腿走过去。
　　谷石藤轻咳两声，“山路崎岖，行马反而不如两只脚方便。”
　　萧雾看了看两人干瘪的钱袋，当做没听见，“怎么你也去？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人家萧家庄说会以‘万金’酬谢，”谷石藤微微驼背，手掌不时放在腰腹偏右上的位置搓揉，两眼困得抬不起眼皮，语意疲懒，说道，“一万两黄金是指望不上，可人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万一真给你千百两银子，你一个小娘子哪里抬得回来啊。”
　　萧雾眉头皱了皱，瞪他一眼，嘟囔着：“你这样子也不见得抬得动啊，左手给我一下。”
　　谷石藤立马把手举高，低眼瞧她，“你够啊，够得着我就把左手给你。”
　　萧雾觉得好气好笑，可她比谷石藤矮了一头，确实够不着，心里感觉更气了。她只能不停地跟自己说他是前辈他是前辈，前辈故意欺负晚辈也不是没有的事，这才勉强消解内心的郁闷。
　　一路上两人话也不多，不时碎语几句。
　　“你姓萧，他们也姓萧……”谷石藤说到一半，并没说下去。
　　萧雾摇了摇头。天地那么大，姓萧的人何其之多，哪有那么巧的事。
　　萧雾目光看向那满世界葱郁茂盛的树叶，阳光层层漏下，在地上投射下一片碎光。可是一旦往前追溯，她心里开始有些害怕，白驹过隙，一晃十六年已过，遥远到三四岁的儿时记忆如同深海一般，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天意的安排，她被送给落月山庄的于商音，在那之前，她生活在何处，是谁生下了她，他们住在哪，为什么丢下了她……
　　面对谜团一般的过去，她好似看见黑色的帷幔缓缓飘动着包围住她，她看不见天看不见地，看不见周遭，想前进又寸步难行。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条绸带，一端系着从前，一端系着以后，那她的绸缎是从中间横刀截下的断带，若想溯源而上，便会发现这一切忽的戛然而止，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
　　师父问过她，会不会常常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每次的回答都差不多。
　　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
　　师父说“萧”姓是有关她身世唯一的线索，她可以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那时她只想着成为落月山庄的人，哪还会去查呢。
　　即便被送到落月山庄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小孩，却能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把落月山庄当做救命稻草，离开了收养她的师父、离开了可以庇护她的山庄她将无以为生、无处为家，她必须融入那个地方。爹，娘，她确实在梦中隐约见过他们的身影，她大叫着想留住他们，他们却化作一股青烟浓雾消散逝去。
　　他们毕竟不存在于她记忆之中，她便自私地将其抛在脑后了。
　　想来又觉好笑，今时今日，她哪里还是落月弟子啊。

　　“哎。哎！”
　　谷石藤叫了她好几声，在她眼前晃了晃，才把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跟你来来对了你知道吗，像你这样掉进沟里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你说你给人缝伤口的时候真的不会缝错吗？”
　　萧雾心知依礼她不能白他，就冲着路边小石子白了一眼。她说：“这是两回事，疗伤时当然是全神贯注的。”
　　“真的假的……”
　　“是你提起这件事，我才一下子想了好多事情。”
　　“……我的错？”
　　萧雾知他是佯怒，略含歉意一笑。
　　“要真能知道生下我的人是谁自然再好不过，起码了却心中疑惑……”说到这，萧雾轻叹，“……只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真的找得到吗？”
　　谷石藤却看着路的前方，不知有没有听到萧雾的话。“我们好像已经到了萧家庄了。”
　　萧雾四处望去，都是低矮小屋，不过寻常村落而已。谷石藤指着前方，沿坡路上去，房屋节节而上，沿着道路而立，再往上，房屋自山坡拔地而起，所住家庭似乎是较为宽裕，房屋建有两层楼。往山腰上看，他们可以望见一座气派宏伟的四层楼宇，两旁还有几座别院。据村民说，那里便是萧家庄当家的所住的地方。

　　在萧雾和谷石藤抵达萧家庄之前，有两个人在暗处等着他们。
　　刀与剑，已经磨得锋利，只是血腥味洗不去。针和镖，都已经涂了毒，具备齐全。
　　虽然相比十七无间，四鬼列为上席，然皆单独听命于寻山老人，互相之间本无合作，只因这次的目标特殊，才凑到了一块。
　　鬼针一直跟踪谷石藤的踪迹，他命飞刀剑跟着自己，寻机下手。
　　可是飞刀剑却不那么配合。
　　飞刀剑藏身于木叶之中，俯视着路上行人，一男一女——任务目标是那个女的。飞刀剑轻声嗤笑，何必要鬼来协助，他一人就可以完成。
　　一直以来，他暗杀被十名死士保护的官员只需一枚毒镖，一发击中，一击毙命，哪里有让目标还手的余地。即便是曾经的水幕杀手，日久生疏了也敌不过暗处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枚镖。寻山老人要鬼来牵住地龙，实在是多此一举。
　　暗器在手，静待目标走近。

　　一封信送到了萧家庄。
　　见到送信的是个僧人，萧武彰有些讶异。
　　十二年，岁星一周为一纪，萧武彰如今刚好年过四纪，作为大当家统领萧家已有二十余年，在江湖上人望颇高。自幼他便是家中练拳练得最好的，又积累了多年对打经验，正是炉火纯青之时，萧家庄学拳的无不以能向大当家讨教为荣。不单单是萧家庄的人，各门各派都争相邀请他来指点指点。
　　就是这样一个年富力强、正当丰茂之际的男人，一个江湖众人目光聚焦的男人，一个阅历无数、处事不惊的当家，在看到这位平凡无奇的小僧送信来时，竟急急忙忙跳下椅子，鞋子穿的歪歪扭扭，快步走过去，双手接过信封。
　　这封信来头不小。
　　这是一封来自蒲涧寺的信。
　　可拆开信封看过内容后，萧武彰更为震惊，不仅震惊，也相当苦恼。
　　白云山蒲涧寺是众所周知的佛家净地，山巅之上仙气弥漫，绿竹青松，飞瀑百尺，寺庙住持净信的修为更是高深莫测，他不问世事，一心向佛，清静斋戒，朴雅绝尘，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之人，想求得一见都是见不得。
　　这样一位大家请都请不动的人，竟然写信来邀请萧家参加一场将于蒲涧寺举行的比武大会。
　　萧武彰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争强斗狠之事本非老衲所愿，唯愿众生安宁祥和，山水宁静，鸢飞鱼跃。承小友所托，以论武系江湖情义，愿各门各派冰释前嫌，还武林一片清净……”
　　信中所说，这位“小友”，是落月山庄少庄主，于之昭。
　　萧武彰和僧人再三确认，他确实是从蒲涧寺来，信确实是住持所写，住持确实与于施主相交甚好。
　　可怎么偏偏是落月山庄呢？
　　作恶多端，为害一方，偏还实力强大除他不去，虽多年销声敛迹，却无法掩盖旧日罪孽。
　　无论如何，没有和落月山庄交好的道理。
　　可信却是蒲涧寺住持受于之昭所托而写，大概他也是知道以落月山庄的身份发出邀请，定然无人前去，唯恐惹杀身之祸，这才借住持之手送出邀请。
　　萧武彰冷哼一声，这个落月山庄，是想抹杀从前的恶行，求得个好名声，万一能够跻身名门正派之列，往后走江湖敌人就少，路好走。
　　可他不懂了，没人请得动的净信大师，于之昭究竟是怎么请动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抬头不小心和送信僧人对视上，僧人面含浅笑凝视着他，他忽的又想起正当下应当要解决问题的是他们答不答应这事，一时为难起来。
　　萧武彰叫来用人，命他准备房间与点心，领僧人过去休息，转身对僧人拱手道：
　　“请师父先到客房稍作歇息，容在下与其他几位当家的商榷后再给出答复。有劳了。”

　　一辆马车停靠在山下，布帘卷开，走下来一男一女，正当青年。男的三十二，八字眉皱起时额头上挤出三条皱纹，脸像鹅卵石一样，八字小胡，笑的时候嘴角斜勾，痞气露出七分，他是统领着城里众多青楼和赌坊的老大吴中的大儿子，名为吴皓，自小跟随父亲接触这些江湖三教九流。吴皓市侩油滑，为了与德高望重的萧家攀上关系，进一步确立吴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吴皓娶了萧家小女儿萧承英。
　　萧承英一对短平眉，小圆眼，鼻头肉多，嘴唇较厚，也许是自小跟着哥哥们一起练武的缘故，颇有些男儿气。她其实比她夫君还大七岁，不过这对夫妇这么多年过得倒还平平稳稳。
　　他们把马车交给萧家庄马夫，在用人带领下进了庄。
　　踏入楼中，萧承英只见大当家的，也就是她大哥萧武彰，坐在椅子上，眉目忧愁。
　　“大哥，”萧承英连步上去，“我和阿皓到了。”
　　“大哥。”吴皓抱拳道。
　　萧武彰抬起头，睁开眼，没料到竟然是住在外面的小妹先到了。
　　吴皓解释道：“我们家也收到邀请信了，一般的比武倒好说，但这是落月山庄召开的，所以我爹决定让我和阿英过来问问大哥的意思。”
　　萧武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难办就难办在，这信是净信大师写的，邀请我们的人是净信大师，不好拒绝啊。”
　　萧承英和吴皓闻言一愣，对视一眼，说道：“写信给我们的不是净信大师啊。”
　　“那、那是谁？”
　　“是陈行简，”吴皓答道，“他们陈家一直不屑与我们这些跑江湖的来往，以儒士自居，不过也就是死读书的糟老头子罢了。”
　　“陈行简……他爹可是陈度？”
　　“正是。”
　　“他爹本是当官的，到他这里没落了。陈行简科举不中，就下海经商，这些年到海外卖瓷器也赚了不少。这人虽然自诩清高，但有几家院子其实还是他开的。他官府里又有熟人，又有钱，那院子经营的倒比我们吴家还好。”
　　“陈行简也会参加这比武大会？”
　　“是。”
　　“公公本来正有意与陈家交好，这样生意上多个朋友，没想到一直不愿与我们来往的陈家竟先送了这封信给我们……如此一来，这落月山庄的比武大会到底去不去，真的有点难办。”
　　萧武彰抹去额头边上的汗，他眉头锁得更紧，心头隐约有人给他打鼓，弄得他惴惴不安。
　　“于之昭连陈家都请出来了……”
　　只听这时楼梯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音：“……后生可畏。”
　　一位头发灰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下来，他便是萧武彰及其兄弟姐妹的父亲，老庄主萧东旭。萧东旭其时也不过六十六，身体硬朗，说话也中气十足，为了萧家庄能延续下去，他适时退位，在幕后培养萧武彰他们。跟在萧东旭身后的是二当家萧素明，双眉双目倒吊，不怒自威，他与大哥萧武彰这几年有些小纠纷，关系比较僵，没有旁人在场，断不会见面。
　　“萧老。”众人纷纷敬道。
　　萧东旭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他环顾四下，问道：“贤立和文杰还没到啊？”
　　“可追为人所伤，城里庸医治不好，三弟去请神医了，此时应该在等神医来。五弟追查伤可追的贼人，现下应是没那么快回来。”萧武彰语气平稳，可见内心的忧虑并未扰乱他此时的情绪。
　　萧东旭深呼一口气，点点头，道：“陈度虽是当官的，但没半分官架子，倒像我们一样。一个性情中人呐……我认识他几十年，他死时我三天没吃饭。就凭这个，已经不能拒绝了。”
　　萧承英恨恨道：“只是偏偏是这能够一夜屠尽一村的落月山庄！”
　　吴皓双手环抱靠在柱子旁，右腿下意识地抖个不停，他撇嘴道：“那什么于、于什么招那个，作了那么多恶，怎么好意思让我们去比武呢，他们有可能不使诈吗？”
　　萧武彰微微摇头道：“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让净信大师和陈行简代替他来写邀请信，能请动高僧和儒士，足见其意。”
　　“……所以才说‘后生可畏’吗？”萧承英望着爹，想知道回答。
　　萧东旭没说话，萧素明道：“想到这层不难，难的是请动他们，虽不知道于之昭用了什么办法，但他请得动他们，确实是难以置信，所以说‘后生可畏’。”
　　萧承英追问：“信有没有可能是伪造？”
　　萧素明还没开口回她，吴皓先对娘子说道：“那你说送信的人假不假？周动竹，陈行简的徒弟也是义子，这人真人真身出现在你面前，假得了吗？”萧承英嗔视他一眼，知他说的没错，便不作声了。
　　“最可畏的还不是这个，”萧东旭笑道，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于之昭连老黄都请来了。”
　　“什么？！”
　　“那个胖老头？”
　　“铁匠黄先……”
　　“这回又是以谁的名义请他的？”
　　萧东旭道：“云罗谷，白家。”
　　众人一听，尽皆哗然。
　　“亏他们白家一直保持中立，还是被拉拢了过去。”
　　“不，不能这么草率地下结论。”
　　“白家几乎掌握着江湖上所有的消息，能和白家交上朋友，就是掌握了江湖的动向。”
　　“算了吧，不过写封信而已，能说明什么？！”
　　“去吧！去那个什么比武大会，亲眼看看他们白家是不是真的投靠了落月山庄！”
　　“不必看就知道不可能！”
　　众人议论纷纷，萧武彰又擦了擦汗，明明快入秋了，怎么天气还这么热。统领了青楼赌坊还有一些混混的吴家、富甲一方的儒商陈家、以神兵利器闻名的铁匠黄家，还有净信大师，这个阵式……落月山庄已经不仅仅是想要入名门正派的队伍博个好名声了，他甚至可以从中看到落月山庄欲挑战萧家庄在这片江湖中老大的地位的野心。
　　不过萧武彰还不慌，萧家庄几代人积累的名誉声望和实力，不是落月山庄一日就能夺走的。落月山庄狠辣狡诈之名在外，要江湖中人信他于之昭一介晚辈，估计一时难办得很。于之昭虽能请得动一些人物，但这些人却未必是真心服他们。
　　萧东旭把手搭在大儿子肩膀上，萧武彰知道背后有人，感觉自己气势涨了几分。
　　吴皓道：“大哥，你是萧大当家，你拿主意。”
　　萧武彰看了看他，眼神中有三分疑惑、四分暗喜和三分示意，要他接着讲下去。
　　吴皓接着说道：“来之前，我爹说了，我们吴家听您的吩咐，您说去，我们就去。”
　　萧承英道：“那黄老头脾气向来古怪，答应去比武大会不代表他们就偏向于谁。”
　　“而陈行简是个商人，他只是个扑向利益的投机者，白家是卖橘子的，再怎么清高，也终究和陈行简一样，”仍然站在楼梯口不愿意靠近大当家的萧素明说道，“于之昭唯一令人想不通的，是他究竟如何请动的净信大师。”
　　萧武彰没理二弟，问用人：“三弟怎么还没来？”
　　用人道：“应是在屋外等待神医告知治疗之情吧。”
　　萧承英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三哥？他才不会。”
　　“来了来了，”门口传来三当家萧贤立的声音，语气中略含笑意，几分悠闲，几分淡然，“在屋外看到墙上白花藤好看，不留神就多看了会儿，大哥见谅。”
　　“可追怎么样？”萧武彰问。
　　“果真是神医，她说她救得了，我看她坚定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真这么神？”
　　“不如等下引她来见见？”
　　“好，他要是真能救可追，我们自然当面重谢！”
　　萧贤立说没问题，可转头笑容渐敛，轻声说了句：“也许她不只是神医……”
　　这句话声音很小，好似吹出来的一口气一样在空中消散了，语中几分黯然，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旁人没听到。
　　萧武彰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问大家的意见，比武大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众人各执一词，但最后都说听大当家的吩咐。萧武彰点了点头，沉思半刻，说：“要去，不但要出席，还得认认真真的准备，好好跟他们切磋。”
　　“这样显得我们大气，不记小人过。”吴皓赞同道。
　　萧承英点点头，道：“那么多英雄好汉在场，就算他们出动所有阳乌卫围剿我们，他们打不打得过不说，反正他们的名声会更黑。”
　　“一场比武而已，想那么多显得我们心虚，直接去不就行了。”萧素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哎，”萧武彰抬手，像要拦住他的话似的，“可追被刺，还有这几年发生的事，二弟莫忘了。”
　　萧素明冷哼一声，不再作声。
　　这时，幽幽的飘来一句不和谐之声。
　　“不过也不是没有他们想金盆洗手、改邪归正的可能嘛。”萧贤立微笑道。
　　一时屋内无声，都睁眼看向萧贤立，有的惊讶，有的疑惑，有的愠怒。萧贤立看气氛不对，苦笑着说：“说说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然好。”说话的是本不打算参与讨论的萧东旭，“我们拭目以待吧。”

　　抵达萧家庄之前，萧雾和谷石藤遇袭了。
　　奔跑中萧雾一脚没踩稳，滑下山坡，与谷石藤分开。她爬起身时，只见头顶略过一黑影，她本能地一躲，逃过葬身刀下。
　　她不知是何人要她死，她只知道现在得活下去。
　　可是这个杀手追她紧，她怎么都逃不开，只能面对面交锋了，看她和这个杀手谁能活下来。
　　杀手的路数很怪，怪但怪得巧，没有一招是花架子，没有一招不是朝着要害来的，躲过一招就是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要是放在一般人，碰见这个杀手本身就已经代表着死亡，她算厉害的了。
　　因为她清楚人体的各个关节和脏器，是以能在杀手出招后一瞬间猜测攻击方位。
　　也许她只是在对自己施展着她的救人之法吧。
　　杀手攻得越来越快，暗器用完了，弄得他似乎很是气恼。
　　他拔刀，阴光瑟瑟，迅疾无比。
　　萧雾再快不可能快过杀手。交锋数十下，她已经快抵不住了。
　　嗖——
　　山坡上飞下一枚石子扰乱了杀手视线，但也就仅仅是那一瞬间的事，如果萧雾没抓住这一瞬间，救她的人也白救了。
　　还好她抓住了。
　　但杀手还是逃了。
　　只不过，杀手脖子上带着萧雾给他的那一刀，血液止不住地狂涌，杀手即便逃了也不一定活得了。
　　萧雾惊魂未定，连忙爬上山坡去找谷石藤，刚刚那枚石子一定是谷石藤掷的。只能掷石子却不能追下来帮她，说明谷石藤也遇到了杀手，而且是个劲敌，他难以脱身。
　　爬上去后，她在林中四处寻找，只见谷石藤躺在地上，人虽清醒，但面无血色，满头是汗，嘴唇发白，血染衣裳，伤口短而深。他勉强抬眼皮看了看飞奔过来的女孩，却已是两眼昏花，连那女孩都有些看不清。
　　起初她还道路途必定无大险，自己一人行路足矣，却还是要他人保护，还是让谷石藤受伤了。
　　萧雾当即蹲下帮他包扎，无数想法掠过她脑海。
　　……杀手是谁、多少人？
　　……杀手目标是谁？为什么？
　　……究竟谁要杀他们俩？
　　……谷石藤是不是为了救她而分心，才受了重伤？
　　……这跟水幕有没有关系？
　　……
　　包扎好之后，谷石藤缓过来，站了起来。他本不想要萧雾扶着，可是刚受伤，一走路伤口就疼得厉害，不得不让萧雾扶着。
　　“到萧家庄之后，我先跟他们借药，帮你处理伤口。”
　　“小伤，以前也有过，死不了，”谷石藤笑了笑，他声音虚弱低哑，“你先救下萧家庄的人再说吧，哪有没做事先给钱的道理。赚钱重要、赚钱重要……”他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完自己都笑自己，怎么这么见钱眼开啊，他是这样的人吗。
　　萧雾这回也不管了，直接翻他一个白眼。
　　她说：“那萧家庄这个人真幸运，无论救得了救不了，我都必须救得才行。”
　　谷石藤听出她话中之意，是说她定会救自己，不禁又笑了笑，可这笑却不似之前……
　　有几丝歉疚，有几丝苦涩。
　　沿山路而上，可以看见楼宇的脚跟。用人见生人到来，上前询问过后，立即带路。
　　萧雾和谷石藤终于到了萧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