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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船笛 ...

  •   因菲妮特没再表现出什么攻击性,狱寺隼人就让码头上严阵以待的黑手党们都散了,又通知人派车来接。通话间隙,沢田纲吉听到几个熟悉的词。

      大约是不想让其他人——这个距离也就只有沢田纲吉——听到对话内容,他不但换回了意大利语,还加快了语速。然而沢田纲吉僵在原地,尴尬感有增无减。春之声旅行社真是服务周到,这耳机挨打不掉,坠海不掉,没进水不短路发音标准吐字清晰语法还相当规范,把狱寺隼人的话一字不落翻译得清清楚楚。他先大略说了船上的情况。原来游客和船员在退回船舱后已经由彭格列连人带行李转移到小艇了,难怪他会毫无顾忌地大打出手。接着修正了“海盗劫船”的情报,更正为“袭击者是个奇怪女人,具体要回去再说”。最后才提到了他。

      “还有,你让人安排下客房吧,那个……沢……沢田先生也在。”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瞥一眼这边,沢田纲吉忙收回目光装作发呆。他听得出狱寺逐渐气急败坏。

      “不是门外顾问那位,他来不来怎么会通知我啊?我是说……就是——”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十代目也在船上,说是来旅游。反正等会儿我们一起过来……你准备别的就好了不要插手晚餐!”

      原来是碧洋琪。

      脑海中浮现这个名字,搭配着少年狱寺发青的脸色,还有堆成一团,黏糊糊、湿哒哒,散发着不详味道的料理。声响、气味、画面,一个接一个在五感中复苏,思绪如蛛丝向四面八方延展。还未深及那个许久不曾踏入的旧世界,另一道嗡鸣在头顶响起。

      “呜————”

      悠长而嘹亮,像一根绷紧的绳,硬生生将他拽离回忆的空间。是船笛。

      沢田纲吉回神,因菲妮特正朝客舱走来。他已经望不见海面了。陆地近在咫尺,清晨因遥远而生出的神秘感消去,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个平凡海港。两人就快擦肩而过,大概见他一动不动,因菲妮特停下来提醒。

      “要靠岸了。”

      沢田纲吉闻言看向她。

      船笛仍沉着地、中气十足地响着,狱寺的通话被淹没在其中,风声却奇异地清晰了许多。振动从耳膜传到手脚,好像连心脏也一起微微发颤。高分贝的噪音隔绝出近乎静止的空间,等到鸣声歇止,沢田纲吉才开口。

      “因菲妮特小姐,谢谢你救了我。”

      衬衫上还残留着血迹,伤处却完好如初。因菲妮特垂目看着那块一小块破口,心觉“救”这个字眼有点重了。

      创口在心脏上方,偏离血管。入刃虽深,及时止血就没什么问题。再者她根本没有帮忙的打算,他能治好全靠自己运道好,坠海坠得很争气,恰巧沾到她的火焰而已。至于后来带他出海,那是因为她看走了眼。

      但既然他这么问,她也就略去这节不提。

      “你解了我的封印,算扯平。其他的事另说。”因菲妮特看他好像有话要说,又拧眉,“你有异议?”

      “呃,”沢田纲吉茫然问,“什么封印?”

      ##

      半小时后,前往彭格列驻卡塔尼亚分部的路上。

      作为航运的重点港口,即使离巴勒莫不算太远,彭格列还是派了不少人力驻守。几十年下来规模不大,五脏俱全,大部分突发事件都能妥善处理。这回也不例外——得知牵涉黑手党他们立刻联系了当地警部,对外的解释仍是海盗劫船。游客安排了酒店休整,还附送了礼物。安抚程序走得驾轻就熟。至于涉事的两人,狱寺隼人决定先带他们清理一下,吃过午饭再回总部。

      “所以您先中了来意大利的旅游奖项,又遇到了不明身份的杀手把您推下海。”听完沢田纲吉复述的惊魂半日,狱寺隼人捋出了个大概,“这女人——”

      沢田纲吉缩缩脖子:“因菲妮特。”

      “您不知道怎么解开了这女人的……封印,”狱寺有他的坚持,“她又把您带出了海底?”

      “差不多吧。”

      沢田纲吉没多作补充。有些细节他并没有提及,比如里奥先生那一击。反正掉进海里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他的人生原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已经贯彻了二十多年,不差这一两天。

      “但是为什么……”

      狱寺隼人顿了顿,话没说完就已经推敲出其中缘由。沢田纲吉早已远离黑手党的生活,就算想暗杀他也不必把人骗来卡塔尼亚才下手。此行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从海底捞出这女人。

      至于封印,这种事普通人听来玄乎,在黑手党的世界却不少见。过于危险的武器、无法控制的力量,封存起来免得节外生枝是常事。但这个切尔贝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牵扯到沢田纲吉?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人藏在海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狱寺隼人抬眼看后视镜。因菲妮特从上车起就开始闭目养神,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参与的意思。正琢磨要怎么让她开口,车却停了。司机拉开门,浓重的鱼腥气混杂着海风的咸味钻进车厢。

      沢田纲吉探身出来,先入眼帘的是面前大楼深灰色的墙体。地面湿漉漉的,脚踩上去也有些滑腻。今晨并没有下雨,他揉着鼻子寻找气味来源,原来不远处是个集市。两栋大楼间连着一道拱门,门洞后的街道间摆满了临时支起的铁制长桌,桌脚边是装得满满当当的大塑料箱。居民和游客穿梭其中,在或蓝或白的箱子里挑挑拣拣。

      比起旅途中经过的其他城市,卡塔尼亚似乎要脏乱一些。但暗色调的建筑反而将阳光衬得更加明丽,每一抹色彩都比别处生动,好像商店里颜色鲜艳的明信片。狱寺隼人见他望着那边出神,解释道:“这里就是这样,在市中心,离鱼市又太近了……晚上还是去巴勒莫。”他揉揉额角,低声嘟囔,“每次来都睡不好觉。”

      “但是吃喝就很方便啦。”司机听到了他的小声抱怨,“本来我们驻点在郊区,前几年老大买下了这里的办公楼特地搬过来的。想离居民区近一点。”

      狱寺不禁翻个白眼:“你这是一点吗?”

      司机哈哈大笑,又指指门洞:“几位先上去吧,我让人准备午餐——都是最新鲜的海货。难得来一趟卡塔尼亚,可不能错过了。”

      沢田纲吉点一点头,算作致谢,刚要跟着狱寺隼人进门又回身——因菲妮特还坐在车里。她当然没有睡着,此时一言不发地端坐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那个,因菲妮特小姐。”沢田纲吉放轻声音,仿佛这样人身安全就能得到保障,“我们已经到了。”

      她还是不说话。沢田纲吉摸不清这意思是下车还是不下,正想干脆不管、走了算了,却见她把手伸了出来。手背稍稍拱起,指尖下垂。那手腕一下上抬,一下又放平。反复几次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角度,这才抬起头看他。

      沢田纲吉盯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大概是个礼仪姿势。司机反应倒是比他快,先一步递出手托住她的指尖,另一手挡住车顶。因菲妮特攥起破破烂烂的裙摆,以和目前形象毫不相称的优雅仪态走下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接的是英国女王。但光着的脚踩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她也完全不在意。站直后她整整裙摆——虽然这堆破布多碰几下都掉屑,又瞟一眼沢田纲吉。

      ——没有礼貌。

      沢田纲吉确信,如果她张口,自己会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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