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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陆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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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的同时,沢田纲吉反手推在一直抓着的栏杆上。力度返回到手臂,他整个人向一旁倒去,飞掠而过的火焰擦着耳畔冲向船头外。把自己推离出这几厘米可算是超常发挥,沢田纲吉马上原形毕露,左脚绊右脚摔在甲板上。他压根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捂住脑袋四处看。
原本聚集着的人群早逃回了船舱,连安保都一个没剩下。因菲妮特身形一动,沢田纲吉才扭过脖子,她已经落在了栏杆上,平稳得仿佛踩在宽阔平地。数十道从码头发出的光焰划破长空,正朝着他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是子弹!
想爬起来的动作立刻被自己止住。哪怕脱离了彭格列那么久,沢田纲吉也猜得出这射程明显超出了常人认知的武器来自何方——卡塔尼亚是西西里的航运大港,毫无疑问在黑手党的重点监控范围内。这火力以他的运气恐怕一迈步就会被打成筛子。沢田纲吉逃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得继续僵在原地抱头。这姿势除了心理安慰可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眼看这一波枪弹就要击中因菲妮特,饶是和她没半点交集,他也不免紧张起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船头的景象忽然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非要形容,这十年间他只在夏天的柏油路面上见过这种情形。子弹被无形的屏障停阻在空中,空气翻腾着透明的热浪。天空,白云,远处的海。以因菲妮特和她站立的栏杆为界,前方所有景色都有种被煮沸的不真实感。如果不是她的烂裙摆还在风中晃动,他几乎以为时间静止了。
这又是什么招式?
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疑惑的同时还在分神。正考虑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一鼓作气逃跑,一声爆响又把他吓得钉在原地。因菲妮特的左上方炸开小小一团火光,接着是右上方。正上方,左下方,子弹一颗接着一颗炸开。密集的爆裂声紧跟在一团团火焰后此起彼伏,声势浩大的攻击无力得就好像一场消解在白日下的烟花。他没看出因菲妮特做了什么,她连个动作都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危机都暂时解除了吧?
沢田纲吉左右看看,决定趁因菲妮特没发现时溜之大吉,回到船舱等待救援。反正以她的本事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再说他一点都不想卷进麻烦里。这趟旅行他已经受够了。谁知才往后退一步,因菲妮特骤然翻下栏杆。她疾退至他身前,头也不回就遂他所愿,一掌把他拍进了舱门口。
“轰——!”
爆炸掀起气浪,冲击震得内脏几乎移位。满地都是炸成碎块的栏杆残骸,尖锐的几片甚至扎进了他刚才站住的地板。石砾中藏着稀稀落落的血点,沢田纲吉顺着延伸的方向看,因菲妮特的手臂上还存留着血迹,翻卷烧焦的皮肉却缓慢向内收拢。不远处,有个人影向她走近。
“还以为是普通的海盗,有两下子么。”
傲慢的、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语气。
沢田纲吉抬起头。
硝烟还未完全消散,巨大的骨状圆环悬浮在空中,鲜红焰火鬼魅般摇曳。金属色的暗光在烟霾中闪过,他感觉喉中泛起一阵铁锈味。因菲妮特的伤只剩下浅红的印痕,那人显然也发现了她不同寻常的恢复能力。
“晴?”他抬起左臂,“看来我得加快速度了。”
隐约闪烁的银芒逐渐显露出实体。附在臂上的骷髅张开黑洞洞的嘴,右手将炸|弹装填进其中,火焰被注入生命般旺盛地燃烧起来。蓄势待发的关头,因菲妮特身后传来另一道急迫的喊声。
“等一下,狱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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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射的动作因这一声偏离了方向。岚之焰携着炸|弹拐向上空,闪爆的光亮穿透稀薄烟尘,照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看清楚灰头土脸冲出来的人影,狱寺隼人也是一怔。
“十——”
他硬生生止住后半句。
两人视线交汇,又很有默契地游移开去。但出于礼貌——那种逛街时遇见学生时代不太熟的同班同学,已经来不及转身并且互相发现了对方,不得不打个招呼的社交礼貌,他们各自绕了一圈还是被迫转了回来。有好几秒,谁也没说话。
“你……”狱寺隼人又改口,“您怎么……”
“沢田就可以了。”沢田纲吉也有点尴尬,他站在满地的碎石块和碎木渣中,答得很没底气,“我是过来……旅游。”
狱寺隼人一时无言,想了想,干脆转移重点。他依然没有放松戒备——不如说更紧张了。比起刚才只想大干一场的架势,现在的他明显警惕了许多。即使没正式交手也看得出来,面前这女人的实力不可小觑。晴属性活性再强,这样的复生速度还是太夸张了。
“她是?”
沢田纲吉转向因菲妮特——真是问倒他了。从认识到现在,虽然他经历了被救出海、被掐脖子、单方面被痛殴、遇到爆炸且又被拍飞,但这一连串事情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二十分钟。除了一个名字,他对她其实一无所知。沢田纲吉于是朝狱寺的方向抻抻脖子,又努努嘴。五官调动了个遍,因菲妮特还是对他的百般示意视若无睹,只偏头盯着狱寺隼人。
……算了。
在场三个人,两个都不好惹。唯一的普通人类只好自暴自弃地解释起来:“我也不太清楚,她说她姓切尔贝罗。”
“哈?”
狱寺隼人显然对这个解释不太能接受。听到这个姓氏的瞬间他还感觉神经一跳——气的。指环争夺战远在十年前,那两个女人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的样子仍然记忆犹新。果然老话说得对,恨比爱长久。
“切尔贝罗不应该是那样吗,”他凭着回忆描述,“戴个眼罩,没表情,说话像机器人,都长一个样。”
不知道哪一点触动了因菲妮特,也可能一整句都踩在了她雷点上。沢田纲吉听到她冷笑一声,顿时寒毛直竖。为免她一个不高兴又大打出手,他赶紧打断狱寺:“总之说来话长,要不我们先下船吧,她好像和彭格列也有点关系……可以吗?”
最后这句是问因菲妮特的。
“随你们。”
她没反对,说完就移回了目光。沢田纲吉这才发现她看的不是狱寺,而是远处的码头。越过坑坑洼洼的甲板和起伏不歇的海浪,那是这趟旅行的终点,他本该踏上的土地。
“那是西西里吗?”
因菲妮特往前走了一步。狱寺隼人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姿势,又向沢田纲吉靠近了些。她却像没看见,兀自走去船头,即使踩到了碎片也不在意。一直到栏杆的缺口处,她才停了下来。
“沢田纲吉?你是叫沢田纲吉吧。”
沢田纲吉慌得像被志方先生点名,心又吊到嗓子眼。
“有件事要你做。”
“什、什么事?”
这种下命令的语气……比起黑手党,他简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什么也做不了吧?
“我要换件衣服。”
“……啊?”
因菲妮特回过身。紧张兮兮脑补着的各种可能性都落空,到这一刻为止,沢田纲吉才把她和狱寺所描述的、他记忆中的切尔贝罗放在一起比较。
不太像。她很高挑,体态匀称,肤色是这些年流行的健美风潮很推崇的小麦色。那双罕见的金色眼睛像镶嵌在脸上的两颗宝石,过浅的底色使得其中的纹路极为清晰。它们在阳光下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光这一点就使她有了鲜活的生气。她的轮廓不像他所见过的意大利人那样深邃。描述起来,倒是和混血的狱寺类似。锋利的边角被柔和钝化了一些,看起来没有那么格格不入。
半干的发梢在海风中微微扬起,又落回原处。知道他不信似的,因菲妮特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件太脏了,我要换一件新的。”
停顿一会儿,她又强调。
“你付钱。”
……还是像的。沢田纲吉推翻自己刚才的结论。
这种说一不二还不尊重人的态度,和他记得的切尔贝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