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阚染

14、14、

　　以安下班得早，就绕道软件园等顾灿下班。

　　软件园是新开发的片区，优点是地域广、交通便利，缺点是路程太远，以致于她和顾灿明明在一个城市还经常搞得像在异地恋。

　　刚好是下班点，人来人往。

　　以安停车的地方很是显眼，走过路过的人总是会回头看几眼。

　　以安也是，会看看这些路过的人，看穿着打扮、看作风气场，猜他们在各自的公司都是什么岗位。

　　或许是设计师，或许是秘书，或许是销售，更或许是HR。

　　他们活跃在自己不知道的领域里，意气风发，或者是挥斥方遒。

　　真好。

　　以安托着下巴看向车窗外，这里跟医院真不一样，不像医院总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里阳光普照，绿化普及，走在这里的人笑容满面，信心满满，健康，自信，前赴后继地奔向自己的未来和前途。

　　车门开了。

　　以安都没注意到顾灿来了，看到顾灿，她乐呵呵地咧嘴，笑了。

　　顾灿低下头系安全带，“其实你不用来接我的，我这里出去很方便，省得你大老远跑这一趟。”

　　以安却没有启程的意思，“你们平常时候上下班也是这样吗？”

　　“啊？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顾灿不太明白时以安的意思，“我这个点都在公司加班……”

　　也对，以安抿了抿唇，“我刚刚在想，当时如果听妈妈的话，选个金融类的专业，是不是现在也是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

　　“后悔了吗？”顾灿问她。

　　后悔？

　　以安愣了一下，“不后悔啊，再过几次我都这么选。只不过，人就是会对未知充满好奇和憧憬罢了。”

　　以安启动车，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过往的行人都自动让开了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以安脑补出了另一句对白——你现在不也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车里安安静静的，以安调成电台听广播。

　　广播里的女孩说话很好玩，又总爱说些段子，污污污的满嘴跑火车，实在太适合饱受工作压力的工作一族听。

　　难怪能拿到这么热门的时段。

　　“以安，以后不用来公司接我了。”

　　以安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并没有回答。

　　顾灿又补了一句，“太远了。”

　　闻言，以安眉头微蹙，却没吭声。

　　她都不甚在意，他这样似乎有点矫情，顾灿也觉得这么说不好，“你从医院到这里来实在太远了，更何况你工作本来就累……”

　　看得出来顾灿找理由找得很辛苦。

　　难得两个人有时间出来吃顿饭，以安实在不想不欢而散，最后只淡淡打断喋喋不休的顾灿——
　　“好。”

　　以安没有深究，顾灿松了一口气，“那晚上想吃什么？”

　　以安抬了抬眼皮，口吻尽量保持平和，“你做主。”

　　“那吃越南料理吧，是家网红店，听说还不错，要不要试试？”

　　“在哪。”

　　“家居广场……”顾灿有点尴尬，以安医院在市中心，软件园在东郊，而家居广场在西侧。

　　“好。”以安打了一圈方向盘，调整方向，用极度温柔的语气说道，“那就去那。”

　　“你会不会累？上了一天班了。”

　　“不会，只是接下去我可能会很忙，会没时间陪你。”

　　“辛苦你了。”顾灿看着以安的侧脸，又心疼又无奈，“而且我也是，快圣诞了，他们需求定下来我们也得加班敲键盘了。”

　　以安扭头看他，了然一笑，“知道。”

　　顾灿伸手握住她的手，“为了我们的未来。”

　　*

　　吃饭的地方在家居城三楼，沿途要路过很多家居店。

　　顾灿提议随便看看，以安也不反对。

　　看的是中式现代家居，木桩造型的桌子，实木配合现代家居做的沙发，打上暗沉的灯光，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顾灿转头看向以安，“我一直很喜欢这种风格的家具，不过要跟装修风格搭配上就是了。”

　　随行的导购见缝插针，开始推销店里的家具，报价，然后自打折扣。

　　顾灿走在前面。

　　以安跟着顾灿，“是挺好看的。”

　　“以后我们的家就装修成这种风格好不好？”顾灿指着远处的床，“这种风格的床你会喜欢吗，还是你喜欢欧式的，舒适度高。”

　　以后的家？

　　以安微微一愣，“我吗？我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顾灿拉过以安的手，走进店里。

　　迎面的是一套书房的茶座，桌上摆放着紫砂茶壶，“你看，是不是很有感觉？”

　　以安却看上了旁边的梳妆台，“顾灿，你看那里，有没有一种‘对镜贴花黄’的感觉？”

　　顾灿顺着她的眼神落点看过去，“很有感觉。”

　　他甚至脑补出了一幕她穿着水粉色交领襦裙，在镜子前画眉的模样——温婉美丽。

　　“这个梳妆台再加上实木床，价格是87000，我们正在做年终特价，打完折是52000，这个价格非常划算的，平常时候这个价格是买不到这个牌子的。”导购笑脸盈盈，“两位是要装修婚房吗？”

　　“不是，就随便看看。”

　　顾灿却不想走，“以安，我们买房吧。”

　　“买房？”

　　“对，我们攒钱买个房吧，然后有个属于我们的家。”顾灿握着以安的手，“过简简单单的日子，然后再养只狗，好不好？”

　　以安愣了一下。

　　她不是对未来的生活没有过憧憬的。

　　只是她想起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那一年，他们差一点点就结婚了。

　　结婚前，他们甚至一起去领养过一只流浪狗。

　　可是……

　　以安陷入痛苦的回忆。

　　直到顾灿叫醒她——

　　“以安？”

　　“嗯？”

　　以安的失魂落魄让顾灿心慌，“我只是希望能早点给你一个家，没有要你出钱的意思。”

　　以安一滞，瞳孔放大，她还没想到那里去。

　　“确实，凭我现在要攒足首付的钱确实很困难，也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顾灿顿了顿，“只是我太想有个家了，我们的家！所以想说如果你手边有闲钱，先借我，我赚了就马上还你。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就先租房子住。”

　　导购听到一半就默默往旁边走了。

　　以安深吸了一口气，从前面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肚子好饿，先吃饭好不好？”

　　顾灿楞了一下，“好。”

　　太过明显的失落，以安看着也过意不去，走上前去牵住顾灿的手，“买房的事，晚点再说好吗？我们先吃饭。”

　　“嗯。”顾灿的手很冰，只不过以安的手更冰，“很冷吗？”

　　“有点。”以安往顾灿身上依偎了些。

　　*

　　以安到家有点晚了。

　　这么冷的天，门口还蹲着一只小可怜。

　　“你在这干嘛呢？”

　　时以慕站起身来，抖了抖已经冻僵又发麻的两条腿，一脸委屈，“看看我的姐是不是被人拐走了。”

　　“那也不至于蹲这啊，多冷。”以安打了打时以慕的屁股，有点生气，“冻坏了怎么办！”

　　“在客厅等，妈妈会问这问那。”时以慕瞅了一眼时以安的手，戴了戒指，“跟那个谁去约会了？”

　　“嗯。”

　　“跑软件园接人家去了？”

　　时以安眉头紧蹙，“你跟踪我？”

　　“你那车……”时以慕叹了一口气，“去了一趟软件园，都出名了好吗？”

　　时以安醍醐灌顶，“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会知道我去了软件园。”

　　“是吗？”虽然逻辑上没毛病，但时以慕觉得哪里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应该是印象中时以安不是会就这种小事发出感慨的人。

　　时以安想了想，“我还是换辆车吧。”

　　*

　　时氏的年终晚会也如期而来。

　　明星助阵，多重豪礼抽奖，优秀员工颁奖，一如既往地热闹。

　　因为排班的原因，以安很晚才到场。到的时候，酒会已经开始了。往年时氏的晚会，以安都会到场，除了跟时家决裂的那段时间。

　　因而，场上很多熟人。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这世间，最不乏的就是看热闹的人。

　　以安自是不想理的，那不代表别人就不招惹。

　　“以安，咱可好久没见了。这些年你没来……”说话的人故意一顿，引起悬念后才继续，“哎，不提了不提了，只是你也没必要往心里去，不都说人生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呢，是不是？”

　　“对呀，这些年没见着你来，我们可担心你了。”

　　“反倒是陆亦谭，看着跟没事人似的，要不怎么说男人薄情。”

　　“也不能这么说，表面越是若无其事，可能越是苦在心里，对吧以安？”

　　一语双关，又一语中的。

　　平日里寸土必争、从不服输的时以安突然语塞。

　　她的心口有点疼。

　　她太脆弱了，以至于路人寥寥几句就轻易挫伤了她的自尊和骄傲。

　　她不得不承认，那件事对她的伤害甭管过了多久，还是恍若昨日。旧事重提，她还是满心满腹的难受、委屈、不甘愿、不认输……

　　太多情绪了。

　　任凭她时以安面上再平淡无波，也掩饰不了内心的狼狈不堪，纵使她用冷面堆砌起了一堵高墙，但终究被人瞧见了缝隙，缝隙里全是她的脆弱和荒芜。

　　在这群人的眼里，她的谎言不堪一击，他们就聚集在一起嘲讽着她的失败和无能。

　　“谁知道呢，既然想好了要走自然要义无反顾，至于原地留守的人……大概才是那个放不下的，你说是吗以安？”

　　闻言，以安缓缓回头。

　　来人轻轻地搭着她的肩头，“要我说，我才真佩服以安的敢爱敢恨，别的人……呵，别说公然跟家族反抗了，离了家族还有谋生能力吗？”

　　刚刚一副副看热闹的表情，此刻都憋得说不出话来。

　　没人想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而且是不好惹的那种。

　　人群散去，她才笑得云淡风轻，“什么哦，看到我这么冷淡的？”

　　以安抿了抿唇，轻轻开口，“好久不见。”

　　珞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