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人间的恶意(六) ...

  •   阿飘与枫衣躲在暗处观察,她认出了其中一个鬼影,就是死后的杨岱。
      也不知他们生前死后经历了什么,两个都趴在教学楼前的水泥坪上,脸朝下,像乌龟一样努力伸长四肢和脑袋,几次三番想要爬起来,可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们背上一样,任凭他们怎么挣扎嘶喊,怎么都起不了身。
      枫衣小声惊叹:“我只听说过鬼压床,今日见到的莫非是床压鬼?”
      阿飘:“……”想笑但是忍住了。
      顿了顿,枫衣又小声说:“这两只鬼的阴气正在逐渐流失,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晚上,必定魂飞魄散。一般来说,新丧的鬼——不管他是怎么个死法,都不至于如此脆弱,看来是背后有人在搞事啊。我看这周围没有任何法术的痕迹,那么就是——”
      “有人在这两只鬼的魂体里下了某种禁制。”阿飘接口道。
      枫衣赞了一声:“大人英明。”
      “……”阿飘扭过头去,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往杨岱和许沐雅身边走去。
      他们顿时就发现了一大团耀眼的金光从远处缓缓走来,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了,嘴里连连叫喊:“神仙!是神仙吗?神仙救我啊!救命啊!”
      阿神仙飘:“……”她走到两人脑袋旁,蹲了下来,故作高深地说:“姓名、死因,报上来。”
      这两人的魂魄虚弱得仿佛瞎了一般,争先恐后地开口:“我叫杨岱!”“我叫许沐雅!”
      “我们是跳楼死的,求神仙救救我们啊!”
      “为何跳楼?说清楚。”
      杨岱和许沐雅不知怎的声音就突然卡了一下,有点儿难以启齿地说:“我们这栋教学楼的原址是一个叫做姻缘堂的地方,求姻缘特别灵,后来姻缘堂推倒了,又建起了这栋楼,但据说姻缘灵性依旧保留了下来,所以这栋楼也被叫做了情人楼。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如果一对情侣在这情人楼结下生死契,往后他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他们对此说法深信不疑,故而特地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相约来到情人楼,妄想结下生死契,但是!他们不知道生死契是怎么个结法,只会胡乱折腾,然后把自己折腾成了跳楼……殉情?不仅如此,死了还悲惨地被困在原地,徒劳地挣扎。
      “啧啧。”枫衣装模作样地感叹,“两位真是用情至深啊!”
      阿飘:“……”
      槽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啊!
      杨岱和许沐雅生前横行霸道,欺凌弱小,但他们彼此之间,感情倒挺深的?
      “如今后悔了?”阿飘问。
      两鬼老老实实地点头:“后悔了,不该没脑子地信这个。”
      阿飘的心情一时变得无比复杂。
      该说什么好呢?这两个家伙对同学毫无友爱,对师长毫无尊敬,甚至对家人也不假辞色(听说杨岱对父亲的态度超差),但他们心里依然有着纯粹的真爱?
      不知怎的,有点讽刺。
      阿飘伸手搭上他们两个的肩膀,果然在他们魂体里探寻到了一道禁制,她猜测这种禁制应当是在杨岱和许沐雅生前就被人以某种方式种下了,生前会吸取他们的生命力,死后还能逐渐夺走他们的魂力,最后杨岱和许沐雅就只剩下一个结局——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枫衣用眼神询问她,想怎么做?
      阿飘缓了缓神,问:“你们生前就被人下了一道术法在体内,这个术法……很是恶毒,应该是对着你们有深仇大恨的人才做得出来,所以,你们可知道,自己平日里都……”她想了想,“不对,你们往日结仇的太多了,所以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也很多。”
      杨岱和许沐雅:“……”
      “咦?”枫衣惊叹,“仇人很多?你们才多大一点啊,就满地结仇了?”
      又遭到一次重击的杨岱和许沐雅无话可说,只好惭愧地低下头。
      “行了,我大概知道了。”阿飘拍拍手站了起来,“都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啧啧……等着吧,会有人过来拯救一下你们的。”
      她说完就冷漠地转身,任凭杨岱和许沐雅趴在原地伸出手哭着喊着求她回来,也不再理会了。
      枫衣跟在她身后:“是要去通知贺警官过来解救他们?”
      阿飘点点头:“你去。我不能出来太久,得赶紧回去了。”
      一人一鬼就此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阿飘麻溜地爬楼翻窗进了自己房间里,又火速脱鞋上床,她屏住呼吸,凝神听取周遭的动静,半晌,突然笑了一下,她又爬起来,掀开隔帘的一角,往阿沉的床上看去。
      阿沉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看似熟睡,其实眼睛还紧张地睁着。
      阿飘伸出腿,对着弟弟的床轻轻踹了一下,阿沉立刻像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想要惊呼出声,手却先一步紧紧地捂住了嘴。
      他瞪着眼睛,捂着嘴,呆呆地盯着阿飘看了好一会儿,才松懈下来,手脚并用地往阿飘面前爬了两下,小小声地说:“姐姐,你是不是去学校了?杨岱和许沐雅是不是变成鬼了?你是不是见到他们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死了的样子是不是特别恐怖?他们变成鬼之后很厉害吗?伤到你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从他的嘴里吐出来,阿飘挑了挑眉:“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阿沉撅着嘴,一脸不高兴:“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让我知道!每次都找了各种理由支开我!”
      这话说的,显然他知道关于白明凡和郭艺扈的那几回,阿飘都是故意支开他的。
      阿飘笑道:“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也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那还问什么?既然在装睡就装彻底一点嘛。”
      阿沉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倒在床上,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阿飘伸手拉下他盖过头顶的被子,低声威胁他:“不许告诉任何人!不然我揍你。”
      阿沉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越发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了。
      再说杨岱和许沐雅两个,伸着尔康手哭喊了很久,始终不见神仙再次出现,筋疲力尽地趴在地上,不由得心灰意冷。
      许沐雅抽抽搭搭地说:“果然报应不爽,这说的就是我了!无论生前死后,都不会有人来救我的!呜呜呜……”
      杨岱伸出自己越来越透明的手安抚她:“谁说不是呢?但是你别怕,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们两个互相慰藉了许久,又一次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杨岱和许沐雅立马收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伸长脖子望去。
      又来了两个身带金光的人,虽然不及之前那个那么闪耀夺目,但杨岱和许沐雅还是激动了起来,连声说:“是神仙派过来救我们的吗?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赶过来的贺深端:“……”
      是夜,阿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男孩,站在楼道上,怯怯地探出半个脑袋,从栏杆的缝隙中窥探着楼下,那里有一对夫妻,相互之间在哭闹打骂,男的冷酷无情,女的歇斯底里,一旁还有两个人好言好语地劝告,却相继被那对夫妻甩开。
      画面一转,那个如同泼妇闹街一样的女子已经憔悴地躺在了床上,她应该是肆意盛开的年纪,但她的花期却早早地结束了,枯萎在昏暗的房间里,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喘息声,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固执地瞪着天花板,一转也不转。如此画面,像棺材盖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一股浓浓的窒息感正慢吞吞地锁住了脖子,极度压抑,极度恐慌。
      她说:“你必须记住我现在的这个样子!记住到底是谁把我折磨到这个地步!你必须记住!那个男人有多么无情,那个女的有多么恶心!”
      女子瞪着浑浊的眼珠,慢慢地没了呼吸,房间外传来了另一种声音,是别的女子幸福得像花一样的娇笑声。
      阿飘被迫旁观着这个男孩的人生,他在梦里飞快地长大,他的父亲再婚了,年轻貌美的继母对他很是纵容,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等到他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着弟弟转,他彻底成了家里的透明人。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的母亲死得那么凄惨,而你们却一家和睦美满?!凭什么他被遗忘在尘埃里,而弟弟却能被捧在手心里?!
      他不甘心地折腾起来,一开始,还带着试探的意思,但继母只会纵容,父亲除了说教没有别的手段,于是,他就放肆了,在家里大闹,在外面到处惹祸,他就喜欢看继母因为害怕而退让的样子,更喜欢看父亲管也管不了、骂也骂不住、只能焦头烂额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模样。所以他越闹越过分,趾高气昂地看着父亲一次又一次难堪的脸色。
      他只觉得畅快淋漓。
      梦里的画面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恍恍惚惚间,阿飘感觉自己又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躲在柜子一旁,无助地抖着肩膀,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却愣是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客厅里同样传来男男女女的哭闹声,暴躁的男人怒吼着,其中夹杂着什么东西抽打在□□上的声音,家具翻倒在地上发出碰撞的声音,以及女人绝望而又痛苦的哭嚎。
      这回她是个女孩。
      有人敲开了这家的门,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话,门又紧紧地关上了,然后,叫骂声继续,抽打声继续,女人的哭嚎变成了无力的呜呜声。
      灰蒙蒙的世界里,没有一丝明亮的光。
      房门被暴力地踹开,男人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女孩,他粗鲁地抓住女孩的头发,把她像拖垃圾一样往外拖,嘴里骂骂咧咧的。女人哭着扑上来,却被男的一脚踹开,然后,新一轮的辱骂和抽打开始了。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女孩的身体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她的心干枯而又绝望,直到有人递来了伤药。
      从此,那个人就是她的光。
      她坚信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挨打的人,一种甩鞭的人。不过她已经翻身了,从受虐者,变成了施暴者。
      ……
      阿飘在梦境里浮浮沉沉,等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人已在医院里。
      见她睁眼,飘在一边的枫衣连忙说:“大人您醒啦!您已经发烧了一天一夜,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还在医院里。”
      阿飘看看窗外,已是黄昏,再看看病房里,计伏清倚在一旁闭目小憩,她紧皱着眉头,面上是浓浓的憔悴和不安。
      枫衣说:“令尊令堂一直守着您,刚令尊回去做饭了。”
      阿飘轻轻地“唔”了一声,抬了抬左手,手腕处,一根金线若隐若现。
      比想象中的快了很多。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