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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莴苣(中) ...


  •   《人间集邮手册》

      章二莴苣(中)

      中原中也下一次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本封面模糊的旧书,反正太宰治看见它的时候只觉得对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很可笑。

      “你看得懂文字吗?”太宰治心知肚明又心虚又开心的中也在想些什么恶心的怪东西,直截了当地就告诉他:“我看得懂。”然后翻开那本大概是歌剧集的书,示范性挑了一段拗口的台词——

      “若让我从荆棘中出生,伊吹麝香草被夺去,琉璃雏菊被葬送,山桃、青葛隔着呛人的烟枯萎,菖蒲、瑞香接近死水的岸溺死……泽妮娅啊别回头。是又不是艾玛瑞丽斯的达芙妮后裔,愿你远离我,让克罗弗带你回生者的彼岸去。”

      他刻意拖长语调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念词,浪漫缱绻最后化作悲伤的故事变得与塔纳托斯随手弹给修普诺斯听的冥界音乐无异。可惜中原中也的知识范围既不包含太宰治说的那些花语,也不涉及他自我点评时提及的神话传说,他看着翻阅歌剧集时流露讽刺意味的那双鸢色眼睛,恍惚间试图隔着栏杆伸长手按住翻动的书页。

      太宰治突然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中也:“你最好不要那么做,栏杆是通电的,还有温度监测警报器。”虽然早就痊愈了,从手心到小臂的地方却突兀泛起疼痛和蛋白质烧焦的味道。这也是没办法呀,都是来源自同一场宇宙大爆炸的牢犯,谁还没有试过趴在牢房栏杆上向外徒劳伸手挣扎呢?至少在之前作为【——】*还对药物实验上瘾的他绝对不是例外。

      他们视线相交,又默契地很快分开。

      中原中也成了高塔的常客。

      他先后带来了很多诗集、图画册和小说。直到有一天,他在长久的浅层诱导逐渐深化中选择给太宰治带来一本科普性教材。“教材”很简陋,纸张质量和印刷情况都称得上是不能更敷衍,但上面的内容才是最关键的。

      快速翻阅默记完成后,太宰慢慢合上了书本。中原中也原本盘腿坐在牢房前、撑着下巴盯着太宰的脸看,却被准确穿过栏杆扔到他怀里的书吓了一跳:“你看完了?”这才过去多久,有五分钟吗?

      太宰直起腰,用一种和之前不同的姿态整理了一下凌乱铺了半张床的黑色长发。他没有给疑惑的中也一个眼神,对栏杆外焦急的关心也没有反应。身上勉强结疤的伤口又因为毫无顾忌的动作撕裂开来,那些已经维持收容状态十几天的机械已经恢复到了启动时齿轮灵敏转动的样子。

      锁死的大门被推开,匆匆跑到牢房前的是好似数不清的黑衣服的人,他们警惕地围着这个角落又被无形的线框定在怔愣的中也一米之外。黑斗篷根本掩不住他们激动而恐惧的神态。

      紧急控制系统自动打开电源阀,地板缝隙间镶嵌的金属线上炸起跳动的电弧。长久不见光的苍白皮肤上,留下的焦痕很快消失。线,隐隐约约从血管中渗出,从难以窥见的衣物遮掩之后攀缠着侧颈而上,妖异的纹路泛着与电弧相似的幽蓝色。在整个牢房的刺眼电花中,那对收拢的羽翼也自然而然逐步展开,几乎占满了这不宽敞的狭小空间。

      卷曲如同海妖的黑发,机械咔嚓声伴随着机簧摇晃,黄铜的光泽在灰白色的裹挟下显得冰冷,还有六角螺丝、规则的啮合线、边缘带着细微划痕的轴承和种类繁多的螺纹与齿轮——身边的事物被忽略,少年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在中原中也的眼中放大,胸腔中那颗心脏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高。

      他看见神明撩起散乱的发,鸢色中倒映着情绪激动而混乱的所有人。

      包括难以控制地瞪大眼睛、露出空白表情的自己。

      高塔附近设置的铁荆棘墙外,无法形容样貌的怪物们匍匐着挣扎,不被任何事物约束控制的天性难敌疯狂的信仰,不得抬头,不得逃离,不得靠近。

      ——【原本计划:用特殊手段唤醒沉睡的神,从而拯救这个癫狂的无可救药的世界,同时将多年前实验失败的瑕疵品作为辅助用战争兵器】

      ——【补充实验记录:关在塔中的瑕疵实验品在未知因素影响下突破了第三阙值。也许狂教徒,或者说我们,确实都已经疯了】

      ——【我们制造出了一个伪神】

      在混乱后,中原中也在一头雾水中获得了名正言顺到高塔的机会。新的一天清晨,他熟门熟路抛下监视员浮空,直到敲响窗户才后知后觉自己此刻在外人看来略显怪异的动作。

      一通解释和协商后,他如释重负拎着小篮子敲响窗户:“太宰,我进屋了。”开窗,关窗,翻出权限卡摁上墙,电源断开的三秒时间足够让他提心吊胆捧着篮子从栏杆缝隙挤进去。

      他轻轻拍了拍团成一团的少年:“该起床了。”蜷缩在被窝里的人挪了几下又不动了。中也无奈下重复拍打唤醒的动作,他现在已经知道对方睡眠极浅,估计他还在窗外的时候就被察觉到了。

      少年抱着被子乱蹭,中原中也顺从本心去揉他露在外面的小脑袋,柔软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像极了在摸一只小黑猫。确实有的时候中原中也会怀疑自己不是新认识了一个人、而是新养了一只怪异而漂亮的猫猫,他有看过《如何和爱猫保持亲密关系》,过强的既视感很难让他不去想长出猫耳的太宰会有多可爱,或者遐想可爱的小黑猫在脚边打转、喵喵嗷嗷向他撒娇。

      过于美好的想象总是容易被现实碾碎,正如此时此刻,上一秒还在折腾自己皱了衣角的新衣服的太宰治举起机械炮远程轰击,轻而易举地击杀了接近螳螂形状的怪物,两层楼高的躯体轰然倒下,暗红色的血化成漆黑的黏液渗入地面。

      “啊,相残。”测试完机械炮性能的太宰终于整理好了披在肩上的黑西服外套,“不继续讲了?”那双斜斜飘向中也的鸢色眼睛中,居住区中央巨大的人造太阳正慢慢暗淡,于是自己的身形就清晰的映了出来……只有我。他磕磕碰碰说了两句语序混乱的胡话,好一会儿才恢复到冷静解说的状态。

      居住区真正的可居住范围其实只占外防卫墙内地盘的一半不到,剩下的都是各种潦草搭建的建筑,它们唯一的用处就是供狂信徒们进行“实现主的期待”或“拯救世界”的研究。狂信徒不一定都是研究人员,但无可否认的是从居住地建立至今,全部两千三百五十个主要研究人员都是近乎疯狂的忠实信徒。此外,居住区绝大多数人都依赖于研究出可种植作物和生产干净水的无名宗教,上层领导阶级的狂信徒比例占八成以上。

      太宰治隔着封锁的荆棘墙挨个看废弃“实验室”,他偶尔看见应该是没有信仰的平民对破旧的屋子行礼,却对满地的枯骨视而不见。

      “哦——那他们是什么的信徒?”

      中原中也罕见的没有回答他。那些看似精准实则处处有着主观猜测痕迹的想法烧哑了他的喉咙。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说清楚,关于自己根据零散线索的猜想,还有一些隐藏在“信仰”名义下的罪恶。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一触及少年纤细的颈上那个过于笨重突兀的黑色项圈就像被灼伤了一样避开,心中升起一阵憋闷。中也自己也有这么一个项圈,从有意识到现在,他早就习惯了它的存在,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但是看见太宰治也带着这个特殊的项圈,他就烦躁起来。一直到他们走出居住区的范围,向今天的清扫区域走时,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心情因为那个项圈而差劲得不行。

      那不是什么糟糕的东西。为了防止失控,戴上一个□□反而是对居住区人们的负责……他试图这么说服自己不要再控制不住去看那个项圈。那个项圈看上去是不是拉得太紧了?太宰会觉得难受吗?但这是必须的……他再一次试图说服自己不再为此纠结苦恼。

      当中原中也发现对方在牢房里“娇养”出的皮肤被材质不太好的项圈——当然了,居住区的人连活下去都是困难的,谁会给一个战争兵器准备柔软有韧性而不会伤害他的□□承载物质呢?恐怕这点劣质皮革已经是上层对于武器最高等的待遇,起码远好于麻绳——蹭破、伤口周边泛红、最严重的地方已经淌下血线时,他突然出离愤怒,甚至想直接把那个项圈砸碎后扔到垃圾焚烧炉里。

      他说不上来这股怒气是怎么来的,毫无道理却好似理所应当。太宰治凭什么要带上这个项圈呢?他应该是无法被束缚无法被挽留的风,不管我是祈求还是逼迫,他不可能为我停下,他根本……

      “中也,中也——”中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魔怔了一样僵硬地站在荆棘墙前,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屏住了呼吸,现在只能狼狈地大口吸入冰冷的空气,从肺到喉都泛起焦灼与血腥味。

      即使脑子乱糟糟,中原中也依旧下意识先去找刚才出声喊醒他的太宰治。找到那个被卡在钢筋间快要被这扭曲姿势杀死的身影时,红色的异能场覆盖全身,刚平复下去的复杂情感又翻腾了起来——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为什么不能看看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向我们伸出手?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我在你的眼里……到底算是什么啊?

      太宰治有一点意外。

      趁小蛞蝓变傻而悄悄飞到废弃建筑间时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发现很完美的自杀地点兴致勃勃想尝试时他依旧在想那个问题,等到发现这个自杀过程太痛了受不了呼叫小矮子时他突然就明白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简直荒谬夸张,他难以接受,却同时很自然的选择了接受。

      中也拔出卡在钢筋间的太宰治,沉默着攥紧他的手腕从倾斜的建筑废墟上走下来。很明显中也不希望把自己发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双手暴露在他所认为的“有未知好感”的人面前,太宰治慢慢看了一眼他努力呼吸努力压制住情绪但颈部动脉突起的可怜样子,十分好心的不戳破傻蛞蝓心里快要呜啊呜啊哭化了的事实。

      太宰治任由闷头往前的中原中也拉着他走,刚走了两步,对方就停了下来。中也从口袋里掏出边缘泛黄的陈旧纱布,又拉开夹克的拉链掀起T恤一角撕下布条——太宰治默默退后,因为手腕还被拉着而只退远了微不足道的十几公分。

      他们再次对视。

      太宰治的视线掠过已经恢复正常的中也脸上那仍然泛红的眼眶,到底是没有再次拒绝。只是当血丝被小心擦去、纱布和布条被仔细缠绕在颈部,中也的指尖蹭过颈侧的感觉就像烙铁印上冰雪,他只能强忍着用羽翼锋利边缘砍掉那双手的冲动,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向周边的环境。

      零零散散分布在居住区内的房屋都是简陋的模样,水泥浇筑的路,水泥涂抹的墙面,阻隔已经没有实际意义的“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水泥屋顶和窄小、聊胜于无的小窗子。

      在所谓的街道上是看不见人的,加上没用的小窗设计和一扇扇紧闭的门,放眼望去的荒凉和废墟也没什么大的区别。比起看不见的充满矛盾的“人”,太宰治反而对不会言语也不会对他的言行作出反应的环境更感兴趣。从深深扎根在缝隙攀满墙壁的藤蔓到碎土块、水泥砖瓦下长得歪歪扭扭好似根本活不下一天的枯黄野草,从拥有粗糙难看的树皮的老树到看似已经死去的灰绿色长须状植物。

      太宰治有了一点兴趣。他并没有放下那个荒诞问题的荒诞答案,而是选择漫无边际的猜测和捻起环境中的每丝线索分析推理,争取在其中得到灵感,从而反向论证他的答案的正确性。

      很遗憾的是,并没有意料之外的惊喜能赐予他长眠。真相距离他似乎只有一线之隔,期待中的额外线索和“不得不重新推测”也没有发生。他看见的这一切,都在按着他脑海中更加清晰的路线发展。并且愈发准确,愈发像是个“疯子牢犯应该理解到的世界本质”那样顺顺当当推进了完善一个乏味而勉强可入眼的剧本的任务进度。

      太宰治心情不太美妙,但碍于小矮子蛞蝓正温顺地替他包扎伤口,他叹一口气,终于抬起眼去眺望那环绕了居住权一圈的防卫墙。那是和居住房完全不同的建筑类型,过于高大,和一两层的居住房、三四层的实验室相比,更是让人抬起头会感到恐慌和眩晕的高。

      设计者恐怕是恨不得让墙的外表全部都安装好荆棘和利刃,视线所能及的墙面是盘绕虬曲的荆棘层层覆盖、向外扎出尖锐的刺。太宰治回忆在“教材”中看见的那些略显抽象的插图,其中有一张是居住区的平面地图——整个立在巨大坑洞边缘的居民区被防卫墙围起,防卫墙的样子就是黑漆漆涂满了尖刺的弧线。

      比起居住区,这里更像是作茧自缚的监狱。

      从现实中看,墙其实也就六层楼高,它的突兀和怪异究竟是来源于过于密集的荆棘还是远高于居住区所有楼房的高度呢?这似乎是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但可惜的是太宰治并不想参与类似侦察推理的游戏。

      只要在监狱生活过,就会明白——监狱里的犯人们从来就不可能是单数。

      太宰治抛下左右打量自己“杰作”的中原中也,自顾自往立着比墙还高出一截的瞭望台走去。台上的人看了一眼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脖子上的项圈,直接开了小门放他们出去。

      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荆棘围墙到了身后,回头所见的“监狱”被蒙上一轻薄的细纱,看不清楚细节。面前死去了的世界残骸显得死寂,人类曾经的生活痕迹是处处可见而空洞——外形华丽的路灯歪倒着碎了一地玻璃,极其脆弱,轻易可碾成尘埃;野草和藤蔓从车身尽是划痕的小轿车窗口攀出,弯弯曲曲把让人不适的潮气带出生着青苔的角落;装修明艳精致的甜点店里落满脏灰,摆放着蛋糕模型的展示窗台里密密麻麻结成一片蛛网,却也看不见蜘蛛和沦为餐点的昆虫残渣。

      人类似乎突然就消失了,不知道是变成了与尘埃混合的骨灰还是陷入虚无,每一个器具和细节都像是意外远行的人没有回来般残余一点“活”的气息。

      太宰治从玻璃墙破开一个洞的展示窗台中拨开蛛网、捻起一小块小饼干,用于定型的胶质裂开几条缝隙,里面的饼干风化变质成了看似完好实则完全无法估计实际味道的样子。他视线余光瞥见一脸凝重随时准备冲上来抢走饼干扔掉的中原中也,就捏好那块饼干在中也面前晃荡着调笑:“小蛞蝓真的可以吃固态食物吗?哦哦……中也,你这么想吃小饼干吗?”

      中原中也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他看看太宰颈间的项圈和露出一角的纱布布条,看看那块极其危险的、吃下去肯定遭罪的食物,又分出一半的注意力环顾四周以警惕怪物的攻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极其熟悉而且让他感到浮躁。憋闷或浮躁的形容似乎也不太准确,那是诞生时间尚短的中原中也还没有能力区分的情绪混杂。

      太宰用一天时间学会了巡查、飞在天上逛完并记住自己接下来“试用”负责的清扫区,再用两天时间背下了目前居住地已知的对怪物的全部记载,最后用两个小时完全掌握了狂信徒附加给他的攻击手段和辅助能力。

      给自己改名为“太宰治”的少年以一种远超实验人员预计的速度成长。无论是单纯地作为武器,还是和最初设想一般作为辅佐“神”的工具,他都做的太好,以至于让满心猜忌的人类警惕和畏惧。

      作为试探,太宰治开始在多重监测下进行避开中原中也的其他任务。有飞翔能力的实验品想要避开不擅于远程感应的中原中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介于怪物之间也会互相残杀,即便被发现马脚也容易编造借口和虚假报告掩埋真相。最开始只是普通的单人清扫任务,在各种派系和利益的交缠中,更多的特殊任务也逐渐出现。

      危险性难以测定的怪物聚集区是最常去的,在高浓度能量场中单纯科技的产物失去功能,他因此获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重伤一只怪物而不杀死它,等到无法逃离的怪物奄奄一息或短暂性顺服于他,他就可以躲在怪物身体里或鳞片、翅膀中勉强睡一个好觉。

      唯一的缺点在于这种方法避不开接触怪物的血。

      粘稠的黑红色液体即使隔着手套也有诡异的触感,他的心里是麻木平静的,但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干呕反胃。这个时候,属于人类的嘴脸就浮现在眼前,恶意,贪婪,恨,畏惧……反而是没有思想、混沌的怪物会“温顺”地一动不动,纵容他努力把自己塞进鳞片间、羽翼下、躯体构造出的狭小空间,苟延残喘着从怪物那里汲取安全感。

      他像是被刻意切分成了两片。一片在无聊乏味的日常中和中原中也相处,不纯粹的降格者不曾被染黑,不坠亡的太阳无时不刻不折磨着深渊的鬼魂,这份来自地狱火的虚假温暖过于耀眼,错觉之中带来了无尽痛苦;一片在泥沼中窒息,通透的视野里皆是嘈杂的恶意,世界,还有人类。

      他蜷缩在充满腐味的角落小憩。

      因为他很快就不得不重新面对这片没有新意的废土。

      理所当然的,哪怕量产同类型战争兵器的策划只是个妄想,各种检测也在多方不同心思的暗潮涌动下被推动进行。也许在“太宰治”或【——】被激活个体意识后的那段不短的时光里,各种武器测试已经做过非常多的次数了,所以即便失去记忆,他依旧能在失忆后第一次接受测试时办到熟练快速地撬开手铐,然后在警告性质的电流中捕捉到频率和质量有所不同的那一丝能量,将它吸收储存起来。

      计划顺利进行的太宰治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这份好心情持续到了第二天。他破天荒地早早起床,装模作样整理了一番新得到的战斗服和换为更舒适材质的项圈。哦,可怜的小矮子,可怜的没有翅膀不会飞翔的无脑小蛞蝓究竟该怎么才能在腐败的世界里活下去呢?

      几方掌权者和一个实验品之间的利益交换阴谋往来,暗中搅浑了水,巧合之间又巧妙的链接碰撞,结果就是中原中也被蒙在鼓里。直到在敲窗前的一刹那差点被猛然向外推开的窗扇砸中头,他才后知后觉一夜之间挤挤挨挨发生了许多他不能理解的大事。

      莫名其妙的,太宰治得到了和中原中也相同等级的权限,两个人需要单独进行清扫任务。虽然名义上仍然是搭档,但不再是可以一起行动的引领者与新人、智谋与武力的那种更为亲密的搭档关系了。

      他们在“不交流”上体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于是不欢而散。

      “那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啊。”略宽松的长裤搭配长款军靴,带着兜帽的长披风,紧身的无袖上衣勒出腰线,“封闭环境待久了,人类的审美也变差了,一身黑的设计未免太恶心了吧。”他喃喃自语,慢慢把长护臂拉高到上臂,仅露出一部分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绷带。本来这套衣服的设计者异想天开标注是纯白色,最后变成相反的纯黑也是合情合理而充满戏剧性黑色幽默的意味。

      想到某个短裤配长筒丝袜、腰部还带长摆装饰布料的战斗服设计,他更是无声假呕两下。就算我不在乎穿什么风格的衣服,但藏在研究人员背后试图加一张夹带私货的图的人真是很讨厌啊。

      “准备好了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谁说话,“塔”位于居住区最偏僻的地方,平时不会有人来,呱噪的蛞蝓也被自己气走了……他随意抓了两下快拖到地上的头发。已经被修改了外观的羽翼上只剩下装饰性的指针和缓慢转动的齿轮,线路和强行被控制住的能量弧像血液一样在机械羽翼中流动,他站在牢房之外,每一扇阻拦他前往天台的门自动开启,被强力拉拽开的铁门之后,高楼楼顶强劲的风卷起细软的黑色长发在空中漾开。

      他肆意伸展开双翼和之前被要求“控制在最节约状态”的臂持武器,从腿部武器库延伸出的侧翼如同具有生命力一般随风晃动。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场顺着风的轨迹展开,太宰治想象它像几股白绳旋转绞缠着上升后,化作红色溃散成漫天蛛网的形状——然后被迅速收回,犹如自行分解的浮游类生物。这些中原中也是不知道的,毕竟傻兮兮的蛞蝓只会大呼小叫着打断他追寻死亡的脚步。

      扇动翅膀,飞去墙外,不管是跑到怪物身体里还是近距离引爆高精度湮灭型炸药,他轻飘飘躲过那些淋洒下来的黑色或红色或黑红混合的液体,动作敏捷的让中原中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那些伤痕和保持鲜艳红色的血迹很明显,明显地中原中也远远看见太宰治神色平静一点也不痛的样子,他都觉得难以置信。尤其是在太宰治也远远看见中也漂浮在堆积着腐败叶子的空水池上方,他还似有似无的朝没有危机意识的蛞蝓笑。

      风是喧嚣的。

      他在高空中收起了羽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二 莴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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