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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夙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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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香,点燃,插好,拜三拜。
这就是梁夕每天必须要完成的全部日常工作。在此之外,梁启华的头七期间,她除了不能踏出这座房子,想做什么都可以。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软禁般的生活必然是不太好受的,但像她这种习惯宅家生活的人,这日子过得可叫一个如鱼似水。
不过按照闺蜜肖思敏的说法,她的这种宅,比一般生活还要健康。
每天起床先做运动,蹦蹦跳跳活动好了再去冲个热水澡。一身清爽的做个健康早餐吃了,顺便把中午晚上的食材用外卖下单,随后便安排些看书、听歌、打游戏之类的兴趣活动打发时间,可谓是保温杯里泡枸杞,健康充实一整天。
连她的临时室友秦先生在观望了一段时日后都啧啧称奇。
提到秦叶榕,按理说孤男寡女,她理应多加注意。但自从第二天夜里白衣青年如往常般出现在她梦境中大杀特杀后,梁夕便对“设防”二字不抱任何希望了。
比起担心被帅哥吃豆腐,她还是更害怕一觉醒不来。
不过这几天白日里他倒是清闲得很。除了偶尔在梁夕做饭时帮着打打下手,切个菜什么的,其余时间不是闭目养神就是坐在一旁看着她忙东忙西。开头一两天,梁夕还被盯得有点不习惯,习惯之后也就任由他去了,再后来干脆将他也拉入了养生大队。
只是,这都第七天夜里了,她还是不太习惯有人盯着她睡觉。
“秦公子,您一定得坐在这吗?”
虽然平日里一直觍着脸管看着还比自己小那么点的青年叫老秦,但每当有事相求的时候,她就会立马换上正式的称谓。这几天每晚秦叶榕都会整夜坐在她床边,有好几次她半夜醒来,漆黑之中猛地看到一个人影都会被吓个半死,实在是有损阳寿。
听她这么问,搬了凳子坐在她床畔的秦叶榕半睁开眼,手掌轻轻拂过放在膝盖上的长剑“莫槐”。
“我若不在你三尺之内,就无法进入你的梦境。”
“但是你没来找我之前不也一样可以进来?”用被子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女孩只露出一个头,嘴巴撅得老高。
“那是因为有粱霜木的帮助。”
“为什么现在她不帮你了?”
“她帮不了了。”
如果再要追问为什么帮不了,秦叶榕便会陷入长久的沉默,然后阖眼不再理会她。这对话不厌其烦进行了很多次,梁夕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她强行闭上眼,催促自己入眠,但一想到明天便是将骨灰盒送回祖宅的日子,她就怎么都没有睡意了。
在床上干躺了半小时,她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了床头灯。面对男人探究的目光,她嘿嘿傻笑几声,下了床。
“睡不着,咱们吃点宵夜?”
二楼的小书房里开着电暖炉,女孩披着件薄衫,正准备着她的健康宵夜。等看清了那些碗碟中的原材料,秦叶榕不禁揶揄道:“这么快就步入老年生活了?”
“你懂什么,健康生活有益于延长寿命,我以后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梁夕回答的时候手里也没闲着。她往面前的两只盖碗里放上冰糖,其中一碗里搁得明显多些。然后依次加入罗汉果、花旗参、甘草、枸杞、红枣、葡萄干,再撒上一层福建产的茉莉香片,最后压上两朵胎菊,以滚烫的热水冲下后立即压上碗盖,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多放了冰糖的那碗推到青年面前。
冬日里喝这八宝茶最是熨帖。甜滋滋的茶水还散着茉莉花的清香,小口啜饮,把身子温得暖暖的,顺道也润了润干燥发痒的喉咙。
“这个点喝茶还真是雅兴。”
“睡前喝点甜的,夜里就不会做噩梦了。”
梁夕说的这话,是以前母亲常说的。那时候在外闯荡的父亲事业还未见起色,她们住在梁家祖屋里,日子虽不算拮据,但却事事要看人脸色,能弄到一点蜂蜜水就够哄得姐妹二人眉开眼笑。
现在半夜睡不着能有这八宝茶喝,也算是一份喜乐吧。
对着时钟瞧了又瞧的姑娘像只急待进食的小仓鼠,她掐算着时间,又抽出空多看了眼秦叶榕面前的那只盖碗。
之前出于刻板印象,她以为这种装逼犯只喝齁苦的美式咖啡。不过自那天看他眉头微皱,又总往自己的甜牛奶瞟,便恍然大悟,谁还没有颗少女心呢!此后,她便以十分甜的标准为秦叶榕准备各种吃食,而对方也是一副颇为受用的模样。
倒也不怕得蛀牙。
梁夕暗暗腹诽的同时,八宝茶也泡好了。她捏着碗盖搭在底座上,耐心等待茶水变凉些再入口,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长命百岁有什么好的?”
秦叶榕端起天青釉的盖碗,三根纤长的手指捏住瓷盖,用边沿一下下撇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平时散落在肩头的黑色长发此时被拢成一束,松松的绑在脑后。茶汤中散出的薄薄白雾笼着他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青年此时又穿着梦里那一身白色长衫,仔细看还能发现上面有银色的暗纹正在微微反光。他的身形本就利落挺拔,如松柏翠竹,这样看着,倒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关于这一会儿现代一会儿古代的着装,她也曾问过这莫非是什么一键换装系统,不过对方表示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其他不过是虚相罢了,不必挂怀。
收回心思,八宝茶也到了恰好入口的温度,梁夕抿了抿甜入心怀的茶汤,这才回答起之前的问题。
“活得长很好的啊。我能把那些连载的漫画都追完,还能游遍世界各地,吃各种好吃的。而且现在科技发展这么迅速,说不定以后飞天遁地,瞬间移动什么的都不是梦,那得多爽啊!”
她吃下一粒红枣,又将枣核吐在垃圾桶里,随后又补充道:“但主要还是要健康长寿,不健康啥都享受不了,还不如拉倒。”
秦叶榕放下盖碗,听到这话时嘴角含笑。与以往不同,这抹笑容很温和,但却如同朦胧的迷雾,让人难以琢磨。
“我也曾想过,若有一日摆脱这病残之躯,必定要食天下珍馐,赏大千世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能有幸拜入天子门下,策马扬鞭,一朝看尽长安花,便可光复家门,报答父母,此生无憾。”
“但终究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他讲得就像是别人的事,仿佛在描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的一生。
直到沉沉入梦的前一刻,梁夕依旧在反复回味着秦叶榕的这段话。她纵使好奇也没有追问,只是兀自觉得,这故事里必定充满了让人不忍触碰的伤痛。
窗外一片漆黑,外面停了好几天的雪又开始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