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为玉》四海一沧

3、第三章书生

　　九月正浓，麻浦山顶的桃花欲待开放。

　　“山桃花，野的很，从不与山脚桃花一模样；山桃花，怪又奇，无人识得其真面目；山桃花，是仙谪，从天而降运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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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一股清凉的风从山顶吹过，半醒半梦之间，不知是谁家的门“吱呀”一响，随即便是门后的圆木板被取下，安稳的倚靠着墙，竖立在门框处。

　　马车行驶的很慢，车轱辘“嘟噜噜”地由远而近，青天白日下，一匹毛发黑亮的骏马轻快地扬起铁蹄，红黑色的鼻孔中冒出一缕雾蒙蒙的白气。

　　“劳烦问一下，去往京安的路怎么走？”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传来，马车停靠在安静的羊肠小道上。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越过前方的那座麻浦山，再向东边行驶三四天就到了。”开口说话的是一位身穿深蓝色麻衣的中年男子，男子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根铁锹，正在翻新着门前的黄土。

　　“多谢。”

　　“唔，不过你最近还是在此地停留几天为好。”男子头也不抬的说道，他半蹲着身子，随手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根长柳条，随后又将柳条埋进土中，解释道：“这几天，山上的野桃花要开了，千万不可上山去，以免惊动了仙人。”

　　“仙人？”

　　“你是外地人，不懂这桃花镇的古怪，你再往前走走看，不消片刻就能看见一栋红色的酒楼，那里是桃花镇唯一的花楼，晚上可在那里留歇。”男子说罢，扛起铁锹往密林中走去。

　　男子的左脚有些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每走几步，就要时不时的将肩上的铁锹取下，用力地将其插进土中，自己则是双手扶着铁锹的木杆站在原地休息片刻。

　　按照男子所言，果然在桃花镇中心看到一栋气势辉煌的酒楼，楼层足足有六层高，冰冷的墙壁着以鲜艳的赤色，几根泡桐粗的圆木竖立在门口两侧，高高的楼檐上都挂着一圈橘色的灯笼，看起来异常诡秘。

　　花楼无牌匾，门前立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墨色石狮子，狮子脖颈儿上的每一根鬃毛都怒发指天，一双红色的眼睛瞪得雪亮，哪怕是单单从门前经过，也会被它们的眼神所吓倒。

　　“呦，这位公子，这是打哪里来的呀？”迎面走来一位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女子头戴银簪，耳边别着一朵血红的牡丹，满脸笑容地向着门外走来。

　　“从洛义来，这位姑娘，我可否在此处暂住几日？”

　　“当然可以，”女子嫣然一笑，伸手将黑色的长发轻扬在硕大的胸脯上，目光之中对着眼前的少年似有一种打量之色，“公子想住多久都成，只要有银子，哪怕是想要咱家姑娘，咱们也会马不停蹄地给公子送来。”

　　说罢，女子轻笑出声，眼前的少年也是立马红了脸，手无足措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女子见着少年反应，缓步走过来，亲切地接过少年手中的缰绳，冲着屋内轻声喊道：“妹妹们，出来接客了。”

　　话音刚落，女子眯着眼睛冲着少年笑道：“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陆。”少年绷紧着脸，向女子作揖道。

　　“原来是陆公子，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到桃花镇？”女子将马匹系到门外的木杆上，随即又从一堆干草里掏出一把嫩青的绿草扔到马槽里面。

　　“是。”

　　“公子可是准备去京安？”女子摇着手中的绢扇，将少年迎了进去。

　　“是。”陆公子一愣，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位看似身处烟花之地的女子竟然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处。

　　似乎是看清陆公子心中所想，女子温柔的解释道：“几乎每一位过路人都要来我花楼，期间也是向他们询问了一些，这才大致猜出公子将要去往何地，嗯～不妨再容娟儿一猜，公子一身书生气息，眉眼之间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才俊模样，娟儿猜公子是进京赶考，公子，娟儿猜的如何？”

　　“唔，或许是如姑娘所言罢。”陆公子露齿一笑，跟着娟儿去往二楼客房，二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更为年轻的少女。

　　“是对便对，是错便错，哪有不对不错的道理？”娟儿手扶着楼梯，回身撇头蹙眉看了陆公子一眼。

　　陆公子也不恼，一脸无辜的样子的回视着娟儿，“世间偏有这不对不错的道理。”

　　娟儿说来也算年轻，看模样也只有十五六岁，她听到陆公子所言，不悦地撅起嘴巴，面色红润，脸蛋气鼓鼓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娟儿姑娘，你可别恼我，世间真有这道理。”陆公子一看娟儿姑娘生气了，连忙开口解释道。

　　他本想像以往在书屋一样，伸手去安慰娟儿，可手刚抬起来，不经意间才发现娟儿姑娘身上仅穿着一层浅色透明绿纱裙，纱裙很薄，将里面包裹着的白皙皮肤全部裸露了出来。

　　他立马收起手指，神色复杂地看向娟儿。

　　娟儿瞪大眼睛，自然是看清楚了陆公子手上的动作，她眉眼一挑，精致的脸上尽是春风之色。

　　陆公子神色之中尽显窘态，站在门外一动不动，若不是娟儿推攘着他，他许是要在门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化解二人之间的尴尬。

　　得幸的是，娟儿自小身处烟花之地，看人脸色行事已是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只一眼，就看明白了眼前这位潇洒俊俏模样的少年。

　　“洛义啊，我有一好姐妹，老家就是在洛义呢，不知道陆公子知不知晓洛义城的许家人？”娟儿走进房门，替陆公子倒了一盏清茶，又转身走到床铺前，用袖子拂了拂床面。

　　“许家？”陆公子困惑的摇摇头，叹气道：“不知晓。”

　　“不知也无事，本就是命途坎坷的凋敝人，又能让几人记得呢？”娟儿笑意盈盈的说道。

　　“陆公子今夜就安心住下吧，等三日过后方可放心离开。”

　　娟儿欠身关上房门。

　　陆公子坐在凳子上，左手边是一扇木窗，窗外直接连通着外面的长街，街道此时较为冷清，他抿了一口茶水，骤然蹙起眉头，只觉得喉中只有一味甘苦。

　　不消多时，楼中小厮端了热菜上来，饭菜看起来十分可口，味道却是如茶一般，难以下咽，不一会儿，就让人撤下桌了。

　　饭后，洗了一通热水澡，木桶中放了少有的花瓣，瓣形椭圆，内里近白，整体为粉色，拿起来放置鼻下轻嗅，香气不烈，较为淡雅，是为芳菲。

　　换了一套宽敞的白色长袍，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散在身后，打开窗户，坐在凳子上安心看书，阵阵清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

　　陆公子侧目远望，干净的脸上多了几分柔软，他心中想着跛脚男人的话，猜测应是山上桃花已经陆续绽放。

　　午间，陆公子小憩片刻后，一整个下午都在房中看书。

　　娟儿命人上来问了几句，要不要出门走走，感受一下当地风情，都被一一拒绝。

　　夜间，酒楼中热闹了许多。

　　楼外张灯结彩，客人一一涌入，有坐着软轿来的，有坐着马车匆匆赶到的，不过，大多数还是慢慢步行，有说有笑的行至此处。

　　听着楼下宣扬的吵闹声，陆公子将窗户关紧，随手将墨色长发挽起，套上一件黑色外袍，走出房门。

　　醉醺醺的客人，东倒西歪的躺在各色美女怀中，手中掂着一坛酒水直直的往口中灌，清澈的酒花顺着油腻的脸庞流到胸脯前，染湿了上等的锦衣。

　　“云儿，乖，让我亲亲。”

　　“听话，亲了就不折腾你了。”

　　一个油腻男子头戴着锦帽，身上着的都是精致的衣料，非常人所能用，他眯着精明的小眼儿，肥大的厚唇紧紧地贴在怀中的一个年轻娇美的女人脸上。

　　女人娇羞一笑，轻推男子一下，娇气道：“小王爷，不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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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公子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怔住，他轻咳一声，逃也似的离开。

　　原来热闹的竟是如此肮脏的事！

　　原来这就是花楼！

　　陆公子的心中顿时冒起火来，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生闷气。

　　这哪里是留人住宿之处，分明就是烟花柳巷之地，风流之人才会出没此处。

　　陆公子想着便要准备离开，他宁可睡在街头，也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半分，若是传出去他陆霄玉在这种地方留夜，芹儿该如何想他。

　　想起芹儿，陆霄玉的脸上不知觉的漾起一抹笑意，他此次若是能够中榜归来，芹儿自然就愿意嫁身与他。

　　此次赴考，若是不中榜名，不只是愧对自己，更是愧对于亲人和芹儿。

　　陆霄玉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李，他的物件本来就少，不消片刻就拎着东西走出去了，路过大腹便便的‘小王爷’身边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围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眼看着‘小王爷’满脸怒色，握紧拳头起身，娟儿急忙走过去打圆场。

　　陆霄玉“呸”了一声，转身离去。

　　娟儿追出门，拉着他的衣袖，满是不解的问道：“陆公子，发生何事了？要如此着急？”

　　陆霄玉尽力平息自己满腔的怒火，声音低沉道：“娟儿，我见不得这种事情，男子与女子在众人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哎呦，陆公子，您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怎么能说是拉拉扯扯，那叫做调情。”娟儿说罢，将身体往陆霄玉身上靠了几分，满目柔情的问道：“陆公子，调情您可会？”

　　“岂是调情，乱说。那明明就是……就是，调戏！”陆霄玉愤怒挣脱娟儿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头也不回的往前方的黑暗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