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很久以前的曾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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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唐霄是什么时候？
爻嘉不太记得具体的年份了，似乎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好像他们从小就认识吧——不，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唐霄应该只是在几年前而已，他跟唐霄太熟了，熟到他可以把几年的情分拉长到十几年。
那时候是夏天，初夏，大地刚刚开始冒出暑气的日子，那年他刚刚十六。
“瑄儿，你也该懂点事了吧，离及冠不远了。”秦皇后看着又被抓包翻墙出宫的小太子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还早着呢，还有四年。”爻嘉，哦不，那时候他叫闻瑄，闻瑄坐在墙头上，半撑着身子，勉强没让自己摔下来。
秦皇后皱眉，看得出她现在有点不悦：“你先下来，一会儿摔了！”
“母后您别拦着我出去不就好了，我撑在这不就是等您把话说完嘛。”闻瑄还不满地嘟了嘟嘴，见他母后向来庄重温雅的面容开始有些破碎，闻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新奇感，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六年岁，正是追求洒脱自由，甚至是跟父母反着干的时段，父亲他反不动，难得能在母亲这获得点成就感，这不由让他反叛的兴致瞬间被激发了起来。
他看着他面色凝重的母后，用一种他人无法理解的愉悦夹杂着兴奋的声音说：“天色不早了，母后先回吧，儿臣告退！”说着，他一个顺溜就像一条入水的鱼一样跳进了墙的另一边，不见踪影。
秦皇后看不见他了，他也看不见秦皇后了，高高的宫墙用最近的距离把两个人远远地分割开来。闻瑄特地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始终没听到秦皇后的任何责备生气的话语，不由有点失望。但在失望的空隙，他又清楚地明白，像他母后这种贵族才女，如果像泼妇一样对着一堵空墙叫骂才奇怪吧，他完全想象不出来。
失望地叹了口气，闻瑄没再继续停留，夜晚的时光也是有限的，他得抓紧时间去找他的自由。
他背对那堵他刚刚翻过的宫墙，踏着轻快的步伐渐渐走远了。但越走的远了，他感觉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跟着远去了。突然，他转过头去，高高的红墙仍然安静矗立着，隔断了他继续向前的目光。夜风裹着凉气从他的耳边席卷而过，只余一声淡淡的叹息在空中消散。
这是闻瑄等一次出宫彻夜不回，然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因为第二天一早，他重新翻回到自己的寝宫时，连觉都没来得及睡就被拉去熙和宫见他的新伴读——唐霄。之后，他每一次出宫都被人给限制住了，也不是说唐霄不许他出宫——这个唐霄管不住他，只是他每次出去一旦很晚都没回去，唐霄就会亲自来把他抓回去，而且还喜欢大张旗鼓地来找他，每次都带一大群丞相府的私兵。就好像他来抓的不是贪玩的皇子，而是朝廷的重犯一样，弄得闻瑄很没面子。这样的事情多了，闻瑄干脆直接自己主动回去了——除了他喝醉的时候，喝醉的时候没办法，他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指望他自己回去就等同于等一只习惯了森林的猛兽归笼，难于登天。
“我想睡觉。”
去熙和宫的路上，闻瑄边慢悠悠地走着边打了个哈欠，强撑着没让自己当场睡去。
旁边的小侍从立马打了个抖颤，连忙道：“殿下！你可千万别睡啊，今天要见是唐相家的公子，好歹人家也要做你的伴读了，您还是，还是给人家留点面子吧。”
闻瑄揉了揉疲倦得开始打架的眼皮，勉强打起精神，敷衍说：“昂，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好歹他看样子确实没打算真的撂担子回去睡觉，这让小侍从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夏日的熙和宫繁花尽开，花朵一簇一簇地拥在一起，有些累人眼，闻瑄看见后更困了。然而发困的闻瑄这时并没意识到，从今天这个让他疲倦到不想再回忆的日子，会让他以后的生活从此岔道，走向一条背离他所期望的一切的路。
那天唐霄穿的一身白衣，庄重的衣物有些厚，尽管他面上并没什么表现，但闻瑄怀疑他很热，因为那天后闻瑄就再也没有见他穿过这件衣服了。
“小殿下。”唐霄见到他只是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嗯。”闻瑄懒洋洋地应着，抬着快闭上的眼睛看向他。
窗外大好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细细落在了面前这人浓黑的头发上、白皙的脸上，还有他厚实的白衣上，反射的阳光又落进了闻瑄的瞳子里——他感觉就像唐霄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瑄儿，”一直坐在上座的秦皇后缓缓出声，“这是唐家的公子，以后他就是你的伴读了。”
这句话说完后，整个熙和宫都安静了。因为没有人说话了，其实气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没人再开口了。
那天唐霄跟他的对话就一句“三殿下。”然后他：“嗯。”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了。可很神奇的是，就是他们两人间这种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态度，反而使他们相处起来更加符合对方的心意。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谁都没料想到在今后他们会一直相伴。
——
昨晚想了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爻嘉很晚才睡着，自然而然的，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杆头三尺了。而身侧的唐霄早已不见踪影，连被子都发凉了。
估计去早朝了。爻嘉想。
他起身穿好衣服，正准备给自己束个发，就听见有人敲门，他只好先放下梳子去开门。“公子好！”门一打开，一个穿着红色宫服的小女孩就对着他行了个大礼。
爻嘉：“……”行这么大的礼有点受不住，会不会折寿啊。
“公子？”见他没反应，小女孩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叫他。
“不用叫我公子，我叫爻嘉。你是？”
“禀公子，奴婢唤谢醒，是陛下特意安排来服侍公子的。”提到陛下时，尽管谢醒低着头，爻嘉还是注意到她眼睛闪了闪，划过一丝亮光。
爻嘉挑挑眉，看来唐霄还是一如既往得能俘虏宫里这些小姑娘的心啊，明明就是个冷得能把人冻死的人，偏偏比任何都都招人喜欢。
爻嘉有些吃味，明明他长得也很好看啊，性格也比唐霄那个冰块好多了，凭什么他就没能收获这么多少女芳心呢！简直天理不公！
而爻嘉吃味的后果就是唐霄下朝后回来后发现他家小殿下不理他了。无论唐霄跟他说什么，他都只嗯嗯地回应，要么就不回应。这让唐霄有点懵，他这是做什么惹到他家小殿下了？
“子玉，你在听我说话么？”午饭的时候，唐霄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有啊，我不是一直看着你，听着你说嘛。”爻嘉说着，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
确实，唐霄说的时候爻嘉一直看着他，眼睛落在他身上都没动过，似乎真的是在认真听他说。但唐霄看得出来，他的眼睛虽然在自己身上，却是无神的，就好像自己的声音从他的耳朵进去了，又立刻从另一边耳朵钻出来了，他什么都没听进去。这让唐霄感到有些挫败，他说的有这么无聊吗？
算了，随他去吧。唐霄想，又给爻嘉夹了一块红烧肉。
爻嘉这气来得莫名其妙，所以来得快也去得快，当天下午就恢复正常了。
在宫里的日子很舒服，虽然自由有限，但比起流离那段日子要好太多了。爻嘉整日待在熙和宫无所事事，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偶尔在陪着唐霄批一批文，当然他只负责陪，不负责批，日子要多慵懒就有慵懒，半个月下来就胖上了一圈。不过他原本就因为长期漂泊在外，瘦的有些脱相，现在胖了反而好看有气色些。
日子实在太悠闲了，悠闲到爻嘉可以去遗忘以前的很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回宫这没久，他和唐霄都刻意而又心照不宣地忽略了一个人——阿其。说起来爻嘉能顺利回宫，阿其功劳不少，但他们谁都没再提起过他，就仿佛这个人没存在过一样。爻嘉没问过唐霄关于阿其的事情，唐霄也没主动提起，他们就这样，默默将这个人慢慢忽略了。
所以，就当爻嘉以为自己可以完全忘了这么一个人，突然又见到了这个人时，爻嘉很惊讶。
“你想和我一起逃出去吗？”站在他面前的阿其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太监服，提着个食盒，谨慎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个送饭菜的小太监。
也是阿其运气好，平常唐霄都是和爻嘉一起吃饭的，要不是今天他似乎被什么事给缠住了，否则阿其今天还真不一定能跟爻嘉说上话。
对于阿其的问题，爻嘉没立刻回答，只是一直盯着他看。
阿其有些不自在：“你是不是不信我？”
爻嘉：“……”不是，只是突然没反应过来你是谁，不过现在想起来了。
“我凭什么信你？”爻嘉问，毕竟阿其是确确实实地卖过他，虽然是卖给唐霄的。
“我、我迫不得已的！”阿其有些急了，想辩解，却找不到可以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一时顿住了，脸憋得涨红，“是唐霄逼我的！”
“他逼你什么了？”爻嘉闻到一股把卦的味道。
“他……我欠他一个人情。”阿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爻嘉带进坑里了，开始顺着爻嘉的意倒八卦——不，是陈述事实：“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欠他一个救命的人情，不能不还。我有一次上山被蛇咬了，是他帮我把毒吸出来，止血，还把我背到山下的医馆去的。我那时候就答应以后一定要还他人情的……对不起，我……”
“行了，我知道了。”
爻嘉想起来以前确实有一次唐霄出门说上山去看看能不能抓到兔子什么的做晚饭，结果很晚才回来，还带着一条剥了皮的蛇，炖了一锅蛇肉汤，原来是因为救了阿其。
“那你跟我走吗？”阿其又回归正题。
爻嘉有点犹豫。他承认待在宫里的日子确实很舒服，唐霄除了不允许他随便出宫外，对他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要星星就给星星，简直不能再爽了。但他还有个名字叫闻瑄啊，那个曾经最是在宫里待不住的闻瑄，也是奇怪，在最是充满着束缚的皇家里，偏偏生出了个离经叛道如他的人。要说他不向往宫外的生活，这肯定是假的。但唐霄对他的好他这些天他都看在眼里，就这样突然跑了的话，唐霄会对自己很失望吧。
所以爻嘉犹豫了。
“我不知道。”爻嘉叹了口气，回答到。
“没关系。”阿其也看得出他的犹豫，于是说：“我会在宫里再待三天，你可再考虑考虑，但只有三天，三天后我就得离开，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知道了。”
阿其把食盒里的菜布好，就退下了，因为谢醒快回来了，这姑娘中午都会出去一会，以给爻嘉和她家陛下留空间，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今天她家陛下没来，反而来了个阿其准备诱拐他的陛下的小殿下。
“阿其！”在阿其退出去正准备关上门时，爻嘉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阿其：“……”他以为爻嘉要跟他说什么大事情呢。
“我有个叔叔在膳房当差，我让他帮我进来的。”
“哦，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想问的吗？”
“没了，你走吧。”
“……”
嘭——阿其彻底关上门，走了。
爻嘉看着上已经快冷了的饭菜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敲了好一会，最后这个中午什么都没吃。
晚上唐霄忙完回来知道这件事后还对他说一顿，逼着他晚饭多吃了一些。
睡觉前，唐霄又要处理公务，爻嘉就被他搂在怀里陪着他，只是眼皮子不停地在打架，显然很困。
“子玉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唐霄轻轻揪了揪爻嘉的脸。
“没啊，没困！”爻嘉强打着精神回应，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困，他还特拿起一本公文开始看，假装自己很有精神，还可以看公文，“你看我还能看书！”
唐霄被他这个可爱的样子戳中了萌点，笑了一声，说：“好了，子玉先去睡吧，我一会就来。”
“我真没困。”
爻嘉使劲睁着眼皮，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公文上。公文上隽整的字在他眼睛里打转，他只能勉强看清一些字——先帝不善自省……不王……今陛下……男宠实为祸患……
笃——
爻嘉手里的文书突然掉到了地上。
“我好像真的困了，我，我先睡了。”爻嘉起身，快速进了内殿，刚刚还死都肯不承认自己困了的人这会儿却急得像是有什么人在身后在追他似的。
唐霄觉得好笑，一直看着他进了内殿，听到爻嘉躺上床的声音，才慢悠悠地把掉在地上文书捡起来，开始看。
这一看，他眉头却皱了起来，越是看到后面，他面色越是难看，看到最后他直接气的起身想把把文书给砸出去，但在文书脱手前他又突然想起爻嘉还在睡觉，只好气闷地把它丢到了案桌上。
等等，刚刚子玉不会看到文书上写的什么了吧？
唐霄有点紧张，看着桌上的文书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
等把剩下的公务处理好后，唐霄才去睡的。他上床的时候尽量放轻动作，却还是惊醒了爻嘉。
“都处理好了？”爻嘉的声音带着浓重睡意。
“嗯。”唐霄搂住他，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等出口又咽回去。
“嗯……”爻嘉意识又开始朦胧了，看样子又要睡着了。
“子玉……你刚刚在文书上看见什么了么？”犹豫了一会，唐霄还是问出了口。
“什么……看见什么？”爻嘉的声音若有若无的。
“没什么，睡吧。”
看样子他应该什么也没看到，很少有人在半梦半醒间还能说谎的。
唐霄紧绷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累了一天的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黑暗中，唐霄闭着眼睡得沉稳，于是很可惜地错过了他怀里这人发亮的眸子。
今夜月色浓浓，冰凉得仿佛是化不开的冰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很久以前的曾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