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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色信封 ...


  •   当一秒被截成一千份,一秒之间就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那一刻,七海建人想起矢田真纪。

      这故事的开头有那么点三流喜剧的味道,荒诞而又合理,这很东京。那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一个群魔乱舞烟雾缭绕的联谊会上,他假装听不见舞池里头同事那海豚音一般的招呼他过去玩的声音,顶着昏暗的光线翻一本他新买的书。
      矢田真纪就坐在他旁边,一个人扫完了一整个果盘,并两扎1.5L朝日生啤,打了个嗝,开口说了三句话。
      “妈的,以后再相亲我就是智障。”
      “男人全都是狗。”
      “你这本是《鲸落》?这个超烂的诶!”

      七海建人把目光从书挪到女人脸上,推了推眼镜:“...有何高见?”
      对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是显然的吗?傻逼作者加上比榴莲还恶臭的遣词造句,我以为只有半文盲中二病dk看得下去?”
      “...很遗憾,这是我最近最喜欢的,书和作者都是。”半文盲中二病dk七海建人沉默了两秒,接着说:“顺便,我喜欢榴莲。”

      女人瞪大了眼:“骗人的吧!品味好差——”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彼此对视,仿佛看到了两只隐藏于人海的哥斯拉。

      假如事情在这里打止,那不过是件吃拉面时遇到了打不开的蛤蜊一样令人心塞,却也会很快被抛到脑后的小事。
      联谊会结束的时候,七海建人和同事告别,他面无表情的计算着今天在这里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一抬眼就看到哥斯拉小姐踩着一双恨天高,扶着一辆红色漆的老式K-CAR吐得稀里哗啦。
      他顿了顿,也不知是哪来的善心,干了一件非常不符合他风格的事情,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递给这个倒霉蛋。

      她看上去很意外的样子,不过还是好端端道了谢,在她漱口的时候,七海建人说:“这辆车车胎爆了。”
      “噗——”矢田真纪一呛,整瓶水全贡献给了低胸衣和热裤,她目光恍惚的抹了抹嘴:“这是我的车。”
      “......”

      如果事情在这里打止,那么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和一个醉鬼女人搭话,否则你可能会浪费你宝贵的半个小时下班时间送对方回家,再搭上一件你新买的西装。
      无关其他,实在是他做不到看着一位前襟湿透的女性抱着胳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无动于衷。

      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会有什么回报,甚至有时候付出的代价会过于惨烈而一无所得。所以命运这种东西就是狗屎,七海建人是这么认为的。相比起来,借给一个再也不会见到的陌生女性一件大概永远都不会还回来的外套,真的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次他预料错了。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赶到办公室的时候,玻璃门打开,合上,叼着面包转角撞人的恶俗戏码,男女主角一个捂住下巴一个捂住额头,在文件夹哗啦啦倒地的声音中,矢田真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指着他,半晌,吐出一个词来:“...榴莲!”
      “你这...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女士?”七海建人觉得自己额头青筋在跳。

      在矢田真纪倒豆子一样的道歉声中两人交换了姓名和line。婉拒了她请他吃晚饭的请求,七海建人在两天以后收到了她送来的干洗过后还带着薰衣草味道的西装和两盒子胶囊咖啡,并于“曾经发誓再也不会浪费哪怕一秒钟参加”(然而还是被同事绑过去了)的联谊会上,和对方再次狭路相逢。
      鬼哭狼嚎的bgm中,七海建人捧着书,内心无声的问候老板家中长辈。
      “要我说,这种无意义的团建活动,就该算作加班工时。”矢田真纪坐在他旁边,双眼放空。
      七海建人没忍住,噗地笑了。
      “...你笑什么?”
      “不,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同样的夜色,同样刺目的霓虹灯,七海建人在同一个停车位上再次遇到了对方。
      那一刻,他觉得矢田真纪眼神是死的:“能载我一程么朋友。”
      矢田真纪有一万句脏话要骂,然而愤怒过头的后果就是她整个人都是飘的:“锁孔里被人塞了口香糖。”
      “......”

      一路到对方租的公寓,车内气压低的可以杀人。临别时,七海建人建议她:“我觉得你报警比较好。”
      “哈,警察没那么闲。”矢田真纪背过身,朝着他挥了挥手。没来由的,七海建人觉得对方的背影像个淋成落汤鸡的猫。
      “喂。”他叫住了她。

      后来他反思过很多次,他为什么要叫住她,结论是七海建人是个普通男人,他只是犯了每个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那个背影慢悠悠转过身来,这时候七海建人才发现她果然在哭。
      他突然有些心软。看在明天放假不用早起的份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要去看电影?”
      矢田真纪愣了,打了个哭嗝,看上去有点傻:“现在?”
      “现在。”

      上帝作证,他真的不是有备而来,那两张午夜场的电影票是千真万确的巧合。然而矢田真纪咬死了这一点,说他是有意在“孤身女子最脆弱的时候出手”,奈何彼时的七海建人根本无法反驳——为了能吃上一顿正常的不那么魔鬼的晚饭。
      于是他只是摁下了那只挥舞着锅铲的手,低头亲了亲对方的额头然后说:“你说的对。”

      至于那场电影放了什么,问他们谁都得不到答案的,因为那两个生物钟过于强大的家伙,到电影的最后都睡得很香。

      天气一天天冷下去,年关的时候不知不觉加班就成了常态,七海建人忙得掉头发,并再一次确认了“劳动就是狗屎”这个事实。
      新来的上司是公司老总的侄子,是个对业务一窍不通却装模作样的蠢货,以一个秤砣般的姿态把整个部门的业绩下拉了15%。七海建人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年终奖默哀,就迎头挨了一顿破口大骂,并支使着去楼下马路对面星巴克给部门其他人买咖啡。
      七海建人扯了扯领带,做了三个深呼吸。好吧,你以为他会生气自己被瞧不起吗,太天真了,划水万岁!他推开星巴克的门,一抬头就看见队伍末尾矢田真纪板着脸把便利贴撕成八瓣。
      ...然后在丢掉的下一秒把碎纸拼在一起对着服务员念了一长串饮品名。

      他没忍住,又笑了,好像对上矢田真纪他就老是憋不住笑。七海建人挥手朝她打招呼,并再次收获了对方一个眼刀。
      不多时一打十二瓶咖啡分装两袋,两人一人一提准备出店门,突然间阴沉的天空一阵电闪雷鸣,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几乎是在他转身的刹那,冬季罕见的暴雨倾盆而下。
      两个倒霉蛋对视一眼,发现谁也没带伞。

      “狗屎。”矢田真纪说。
      “的确。”七海建人点了点头。
      他们找了个靠近落地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矢田真纪说搞不懂为什么做编辑还要跑这种乱七八糟的腿,新来的总编就是个智障那双筷子一样的腿再不锻炼一下迟早要断;七海建人说彼此彼此,他那个愚蠢的上司估计血脂早就爆表不多走一走恐怕心梗在劫难逃。
      矢田真纪看了他一眼,开了一瓶咖啡,七海建人沉默一秒,开了另一瓶,两人碰了一下杯。

      “明明理想是过闲适的人生,却偏偏要用工作来达到目的。难道现在不就是在浪费生命吗?”
      七海建人看着她,突然说:“我时常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
      “想什么呢,本来就没有好吗。”矢田真纪趴在吧台的桌面上,像一团软泥巴:“我们中绝大部分人做的都不过是庸庸碌碌的工作罢了,你玩弄数据,我玩弄言论,贡献什么的都是笑话,谁信谁傻逼。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非谁不可的人,或者非谁不可的事——”
      说到此,她却突兀的顿住了。
      不...还是有的吧。

      “也许是有的。”
      七海建人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想起某一段遥远得近乎模糊的记忆。

      那个下午,他们面对面灌了四杯咖啡,坐了两个小时,理所当然的,分别挨了两场痛骂。
      然后,无比愉快的,各自炒了老板的鱿鱼。
      七海建人和矢田真纪在一楼的自动门前相遇,触碰开关的手一瞬间重叠,怔愣的那一秒里,玻璃门打开,豆大的飘雨顺势将二人从头浇到尾。

      矢田真纪呆呆的看着对方往下滴水的头发,捂住肚子放声大笑。七海建人怎么也理解不了她为什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但是笑声的传染是无理由的,他只好掩住眼睛,放任自己嘴角上扬,低沉的笑声从嗓子中溢出来。
      “喂,你也辞职了?”矢田真纪问。
      “对啊。”七海建人掏出伞。
      “你不是还想着提前退休养老吗?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矢田真纪小碎步跟过来。
      七海建人顿了顿,回身用伞笼罩住她,不答反问:“那你呢?”
      矢田真纪吐了吐舌头,伸出手挽住他一边手臂。七海建人打伞的手僵了僵,没有躲开。

      他看着灰黑色的天空,无形的怪物俯视着他们,人类真的很讨厌雨天啊。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个咒术师。”他说。
      “诶?好酷!这是什么,交换中二秘密的环节吗?”矢田真纪眨了眨眼,这个时候七海建人突然觉得她看起来又像个哥斯拉了,那是一种小怪兽一样的眼神,敏感的、警惕的、兴奋的,燃烧着他自以为在自己身上已经绝迹了的生机。
      “我好像也没告诉过你,那本《鲸落》,是我写的。”
      她在他耳边说完,踮起脚,吻了他的唇。
      “还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一段长达数十秒的沉默之后,面对表情木然、不知道是整个人傻掉了还是压根毫无感觉的男人,故事的女主角被迟来羞赧刷红了脸,愤愤跺了跺脚转身跑进了雨里,而那个傻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追了上去。

      如果故事在这里打止,目之可及的这已经是个爱情喜剧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还是要厚道,要诚恳,你不知道你哪次神来之笔一样的善心就可能让上天你送一个女朋友。

      如果故事在这里打止。

      ∞

      在与七海建人初见之前,矢田真纪刚从一场堪称灾难的相亲中逃跑。
      上溯至她毕业开始,陆陆续续十余个相亲对象,为她展现了十余种不同的奇葩方式。还没见面,就用line和她表白说“你是我永远的女神”的;三句话不离自己“尊贵”的家庭背景的;刚上来就扔给她一张身高体重三维表的;以及看上去人模狗样,私底下向她所有同事打听她是不是处女,闹得人尽皆知的。

      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明明坐拥失败的婚姻,却孜孜不倦的劝她早日成家,就好像女人生下来的使命就是找个男人结婚一样。
      不可理喻。
      然而母亲只是说:“真纪,你会需要一个人陪着你。”

      矢田真纪不懂,孤独是每一个都市人的本色。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加班工作,一个人于深夜入睡。手机连接着虚假的热闹,房间的空气却冷得像月球背面日光所照不到的死角,这是生活的真相,假如无法忍耐孤独,人会窒息而死。
      她不想窒息而死。

      那些感情,不过是两个人像典当行的老板一样各自摆上筹码,人变成纸片、变成物件,可以像数字一样评估和交易。联谊会上女孩们穿着最薄的丝袜走向戴最贵的表的男人,而男人们齐齐偷瞄着胸最大的女人。然后一走出那个地方,各自又变回衣冠禽兽的样子,重归于冷漠而疏离的都市精英。
      恶心,恶心的一塌糊涂。
      然而最可怕的是,行走于这座灰白色的城市之中时,她发现——自己也戴上了那张职业而疏离的面具。
      在那些夜晚里她独自蜷缩着,颤抖着。

      真纪,真纪你要知道,孤独是常态,是一个人一生永恒的主题。
      然而有个声音小声在她心底说:
      可是,可是——
      拜托了,谁都好。谁来拉住我,摘下我的面具,看看我,看一眼真实的我的样子。
      然后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而她再次没入人流。

      她像个溺水的人,独自沉没,从不挣扎,随波逐流...直到随波撞上了另一个人。

      初时没有太多感受,只觉得额头有点疼。这个长着一张厌世脸、稍显的有些颓废的男人,像个普通的社畜一样庸庸碌碌,说的话却真诚得惊世骇俗,让人怀疑他为何还没被开除。
      她开始留意起七海建人,慢慢地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就算是午餐面包都会无比认真的挑选;一周七天领带和鞋子有着奇怪的规律;话不多,却意外的细腻;明明是怕麻烦党,却最终开口叫住了她。

      那场午夜电影进行到一半,她转头看到他侧着脸陷入浅眠的样子。也许称得上有三分英俊,却并不特别,不过是一个疲于奔命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她隐隐有些预感,错过了的话就不会有了,她再也不会遇见这样一个人了。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稍微勇敢一点?
      她小心翼翼的、很轻的,握住了那只手。

      至于那个被塞进车锁眼里的口香糖,后来被七海建人用铁丝和液氮给拧了出来;那个一直尾随她的狂热粉,也最终在某次他们一起逛街的时候露出了马脚,被七海两三下扭送去了警局。
      矢田真纪开始了她全职作家的日常,而七海建人,回归于咒术师的旧业。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在她“单身女性独居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倾诉和眼泪攻势之下,七海建人一败涂地,松口让她搬进了他的公寓。
      自此开始了同居的生活。

      搬进那间看上去略有些冷清的公寓的第一个晚上,矢田真纪从被子里爬起来,赤脚走到书桌前,她写道: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东京,每天和成百上千个人擦肩而过,拥挤得令人呕吐,却仿佛身在封闭的黑屋。
      ...你有想过吗,你有期待过吗,在这座冷漠得几近原始、荒芜得一片灰白的城市里,能够遇到另一个孤独的灵魂。】

      爱情...对她来说,曾经是别人口中的美好,故事书里的空洞结局,口口相传的遥远传说。那是亘古不变的古老命题,却也因为亘古不变,成为尘封的标本,石碑上的碑文。
      而真实的世界浮躁、充满虚假,于是别期待,别去找,想一想都觉得是自欺欺人。

      可是她听到门铃响起来的时候,那声“我回来了”落在她耳边的时候,她小跑过去替七海建人解开领带,他眉眼稍显疲惫,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温软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
      爱情就在她嘴唇上方十二厘米,踮起脚就可以够到。

      凛冬的风声自高楼之间穿梭,呼啸声如同鬼哭,大雪落下来,掩盖住树木枯死的枝丫。城市喧嚣,世界美丽、残酷,一如既往。然而一切与他们无关。于黑暗中,他们彼此相拥。

      他们讨论过未来,找一个有干净海滩的小镇,买一栋小屋子,彻底告别东京糟糕的空气。矢田真纪想要一个实木的大书桌,要面朝海滩的玻璃窗;七海建人想要一个封闭的音响室,带一个放黑胶唱片的落地柜。他们讨论起养猫还是养狗,居然难得的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彼时七海半靠在床头,拢着她的肩膀,而真纪扯着他的T恤下摆,不依不挠地说:
      “养猫吧。”
      “养狗。”
      “瞿罗猫怎么样,听说比较粘人。”
      “狗。”
      “我比较喜欢蓝色眼睛的。”
      “......”
      “......要不然都养吧。”
      “随便。你养你负责。”

      结果房子还没个着落,猫就先到了。

      那个晚上,矢田真纪抱着猫,坐在七海建人腿上,一起看一部上个世纪的法国文艺片,看着看着她突然扭过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怎么了?”不解风情的男人如是问道。
      “没什么。”矢田真纪笑了,猫从她怀里跳下去,她腾出手来,搂住他的脖子,把人按倒在沙发上“就是突然觉得...”

      “觉得很幸福。”她说。

      ∞

      七海建人曾经纠结于如何告知矢田真纪这一切,有关于诅咒、咒术师,和他眼中所能够看到的世界。
      ...然而矢田真纪接受良好,甚至借着他的设定写了两本都市异闻小说,其火爆程度再创新高,很快七海建人就在书中所描写的地点看到了和书里设定有着七分像的咒灵。
      “不要随便给我增加工作量啊。”他无奈的捂住了眼。

      咒术师往往独身,以至于他找了伴侣这件事在高专竟然成了大新闻。他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和真纪散步都能迎面撞上五条悟。
      那个碍眼的白毛前辈握着他女朋友的手上下摇晃:“喔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早川么!我看过你的书!《失梦人》超棒!”
      矢田真纪十分自然的回以了同样的热情的目光:“喔你就是五条前辈吗!七海和我提过你,听说你是个人渣,我可以把你写进我的小说吗?”
      五条悟顿了一下,松开手,托着下巴想了两秒,说:“如果要改编成剧本的话,可以找木村拓哉来演我吗?”
      “...那大概还是有点难。”

      后来五条悟以“有事相托”为名,恬不知耻的跑来他们家蹭饭。真纪坐在沙发上,白发男人和他站在阳台一侧。五条悟问他,你想好没有,找个非术士的伴侣,未来可能会很艰难。
      而七海建人摇了摇头说:五条你的话,大概是很难理解的。

      七海建人偶尔会梦到灰原雄,那张永远停留在少年时刻的脸满是鲜血,灰原看着他,指着远处说:“七海,你看。”
      梦里他们站在当年诀别之处,死亡与恐惧如黑暗般笼罩,而手指所朝方向是一团稀薄的迷雾,有光,却遥不可及。灰原到底看到了什么,七海再也无从得知。
      但是那一天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矢田真纪熟睡的脸。

      “那一年灰原他走的时候,我以为已经看到了人生的尽头。我无数次回想过那个时候为什么他要我跑,为什么我要跑。死在那里...这狗屎一样的命运画上句号有什么不好。”
      “但是不是的,”七海建人说:“他在告诉未来是有意义的。”
      “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有人在等我。”
      “我找到她了。”
      这是身为弱者的我们,生存下去的支撑啊。

      五条悟沉默了,他转过头,隔着玄关,黑发女人向后仰倒在沙发上,猫在她脸上压成一只猫饼。
      “那你可得小心保护她。”五条悟说:“她大概是个很好的女人。”
      七海建人答道:“这是当然。”

      回忆一寸寸逐渐远去了,最后的一千分之一秒过去。
      七海建人的视野陷入斑驳的黑暗。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加班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等了。

      再也不会了。

      ∞

      接到电话的时候矢田真纪正在医院。
      被那个来电显示的名字让她憋了两日的泪水一瞬决堤。
      她哭哭啼啼的按下接听键,口齿不清的骂:“七海你个混蛋,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快回来啊!怎么都联系不到你,到处都找不到你...它死了...我们的猫死了。”

      然而对方沉默了好久好久,沉默到她的哭声全部消失在不安的茫然。

      那个陌生的声音说:“很抱歉。七海建人去世了。”
      “请您节哀。”

      七海建人去世了。
      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去世了?
      他,死了?
      ......骗人的吧?

      她茫然的看着周围,突然忘记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脑海一片空白。

      无实感。一点都没有实感。哪怕是猫死了,那具尸体也曾经躺在她怀里。
      可是七海建人就这么凭空蒸发了,两个月之后她只看到一块刻着名字的石碑,五条悟告诉她,那就是那个人了。

      骗人的吧。
      所以这些咒术师果然都是些招摇撞骗的骗子吧,七海他还会回来的吧,也许哪一天她回家,打开门,就看到他坐在他习惯的那个位置上呢。
      他们还约好要一起去科隆买房,首付刚凑了一半...他还说过想养一条阿拉斯加犬,每天一起去散步,他买了那么多书,都还没看啊。

      他怎么会...就这么不见了呢?

      矢田真纪的记忆陷入漫长的空白,她无法计算时间的流逝。
      啊,就当是分手了吧。现代人谈个恋爱谁还没点坎坷呢,有几个人能和初恋就白头到老啊也太贪心了吧,你看,没有撕逼,没有歇斯底里,还有比这更和平的分开吗?
      生病去世的人也很多吧?车祸不是也一样吗?患了癌症的人那么多,哪一对到最后不是分开了,放弃对彼此的折磨?放过他吧,放过自己,真纪。

      然而她清醒过来时,一只手搭在浴缸里,一缸水都冷了。
      她缓缓的、缓缓的蜷缩起来,刀刃在她手心里划出又一道口子。
      她终于嚎啕大哭。

      怎么办,七海。
      我好怕疼,又好怕死。
      可是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七海。

      电车的灯光自窗口闪过,东京迎来繁忙的而阴冷的早晨。她的哭声融进雨里,流入这座城市的下水道。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她离开这间屋子之前,一个邮差送来了一封迟来的信。
      那是个白色的信封,没有署名。她打开封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张空白的信纸,和——

      一枚戒指。

      ∞

      多年以后,在东京的一家电影院里,随着男女主角于雨中的拥吻,故事划下句号。

      “啊...你说那个。我知道。”路人男子接受采访时说:“早川的成名作不是么?俗套的爱情故事罢了。结局那两句话不明不白的,绝对的败笔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完很想哭。”

      人群稀稀疏疏的散去,直到最后,电影的尾曲结束,影院中只剩下一个人。那字幕滚动着,在黑色的荧幕上显示出一串小字来。

      尾曲的旋律悠扬,是一小段低婉的女声,那歌曲重复着、重复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
      字幕写道:
      【你寄给我的白色信封,是你前世未写完的情书】
      【若今生你仍存于世,愿你听到我的回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白色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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