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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Merry Christma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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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光绪被送去远月茶寮学习新娘课程了。
为期三个月。
五条悟收到电话的第一反应,对着话筒大声嘲笑了她整整三分钟。
“没办法啊,毕竟现在我的价值,在那群老不死眼里,就是尽早嫁人,别给别人上位挡路而已。”北川光绪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是五条悟可以想象她脸上的表情,类似于看见夜蛾老师那只欠扁的咒傀在她面前蹦跶。
“他们会后悔的。”
那是肯定、一定,以及当然。五条悟把甜甜圈用叉子送进嘴里,他想象北川光绪穿着锦织的十二单、雍容端庄的当个花瓶的样子,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忙不迭把那个景象扫出了脑子。
随后他缓缓的反应过来:“不对,你要嫁人了??谁那么倒霉?”
“滚。”北川光绪说:“...还没定呢,大概是在几个宗家子弟里头挑吧。”
“喔。”五条悟悻悻地吐出嘴里被咬断的塑料叉子。
“我在这边买了手信,寄到你那里了,帮我带给硝子和杰。”对面的声音顿了顿,补上一句:“不许一个人全吃掉你听到没有。”
“切,老子像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吗。”五条悟把断掉的叉子掷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里,看着剩下一半的甜甜圈,表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隔着三百公里的无线电,一声低笑传进他耳朵里,那笑声的余韵带着手机震动得他手心发痒,他听见对方叹了口气,突然间有种有气流擦过他耳根的错觉。
“好吧,我会想你们的。”
五条悟愣了一瞬——大概是一瞬间吧。总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里只剩下一连串盲音。
“啊。”
...挂掉了。
自此,五条悟终于反应过来。
在未来的这整整三个月里,他都见不到北川光绪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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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你觉不觉得,硝子这个表情有点恶心?”五条悟单手附在面颊一侧,凑到夏油杰肩膀旁边。
“我觉得,”夏油杰学着他的姿势,勾住他另一边肩膀小声说:“她听见了。”
“我听见了。”家入硝子面无表情的补充道。然而她甚至没有分给五条悟一个眼神,手指飞快的在手机界面上跳跃着,一条条短信提示音听得五条悟那颗好奇心猫抓一样的痒。
那个声音五条悟再熟悉不过了,硝子&光绪爱的提示音,双人同款。女子高中生的友谊,是极为罕见的、无敌的五条悟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领域。
“她说什么了?”五条悟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
“下周不是圣诞节么。”硝子把手机翻过来,递到五条悟眼前:“她说周末回来,因为学校里教法餐的老师回国休假了。”
五条悟的目光在圣诞节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老古板中的老古板、被北川光绪形容为“一身腐臭味”的神川家自然不可能过这种西洋节日,以至于北川光绪第一次知道在夜空中骑着麋鹿登场的圣诞老人时一本正经的问他那是不是什么被扭曲了的诅咒传说。五条悟笑的肚子疼,反手扔给她一本双语幼儿启蒙故事书,然后收获了一顿爆锤。
一转眼快十年过去了。
...啧,新娘课程。
“诶,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夏油杰听见硝子的话,也顺势凑过来看手机屏幕。
...合着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五条悟睁大了眼,鼻梁上架着的黑色小圆眼镜微微下滑了些,他嘀咕着哼了一声,把镜片推了回去。
“她航班还没定下来吗?”夏油杰问。
“没,只说是平安夜之前会到,到了会联系我。”硝子伸了个懒腰,把嘴里的糖嘎吱咬碎。眼看着自习课时间结束,她站起身,单手拎起包挂在一边肩膀上推开教室门,走到一半,折回来把口袋里的棒棒糖扔到两个人桌面上。
“Merry christmas~”她嘴角勾起一个斜斜的笑,背过身子挥了挥手。
五条悟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糖,认出来那是前些日子北川光绪给硝子寄的手作的戒烟糖,一支薄荷味一支柠檬味:“她这心情也太好了吧。”
“显然。”夏油杰对此不可置否。
“我想要你那个。”五条悟说。
夏油杰耸了耸肩膀,把他的那支递过去,然后把剩下的那支放到口袋里。
五条悟拿着那支透明的、凝固着一小片薄荷叶子的糖果,对准光线的方向,糖壳中心是一丁点没有完全凝固的糖浆,细小的气泡在里面旋转着,于阳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光泽。
扒开糖纸,用舌尖试了一下味道,带着薄荷味的清甜沁进来,他张开嘴,有些愤愤地把糖一口从中间咬成两半。
·
三天之后,圣诞节前夕,五条悟拒绝了夜蛾“和咒傀一起开个party”的邀请,在数次捞夏油杰却完全捞不到人过后,于宿舍发呆一个小时、床上打滚半个小时,终于安耐不住从高专溜了出去。
因为人群的聚集,平安夜倒是也并不平安,这个时候咒术师上街,那纯粹就是冲着做公益去的。五条悟知道,五条悟很烦,可是五条悟没得选。然而不给面子的是,整个高专所在的町,居然干净的令人发指,连个咒胎都没有。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索性决定随便找个地方蹲一会。
如今他正坐在高专旁边那家著名的咖啡厅里,暖气不要钱似的往他脸上扑,隔着一层玻璃的窗外一片朦胧。
这家店是北川光绪选的地址,她的母亲和店主似乎是多年的交情,属于逢年过节第一家上门拜访的对象。五条悟也曾经被捎带着来过两次,店主那莫名慈祥的目光弄得他一度浑身不自在。他从来拿这种风格的女性长辈没办法。
背后店门口的铃铛声传来,约莫是女店主的儿子放学回来了,连带着北川光绪寄养在这儿的两个小屁孩一起,不出意料很快店里就会闹成一锅粥。
意外的是,回来的还有店主人的丈夫,这下五条悟知道为什么周围这么干净连根诅咒的毛都见不到了。他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玻璃上倒映出他背后那颗巨大的圣诞树,黑发男人被妻子推着走到绿色的冷杉前面,把星星形状的装饰品挂到最高的地方,几个孩子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转圈,像一窝小鸡仔。男人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挨个拍了一下脑袋,然后挥手要他们赶紧散开自己玩去。
紧跟着五条悟听到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低语声,约莫是“怎么提前回来了”、“想你了”之类的肉麻话。透过玻璃他看到男人低下头在女主人脸上亲了一下,五条悟感觉到自己此刻仿佛一只巨大的灯泡,闪烁着无比刺眼的光芒。他对着一桌子各式甜品,一时间竟然毫无胃口,吃也不是走也不是,好在女主人终于发现了他。
“五条君?”女主人看到坐在店角落里的五条悟,有些害羞的推了一下搂着她的黑发男人,没推动:“今晚上五条君一个人过吗?”
五条悟精准的看出了那双眼睛里带着的些许来自长辈的怜悯与关怀,不,这大可不必。他可没兴趣参加别人的家庭聚餐。
“不,我今晚——”他话说到一半,自己却顿住了。
硝子一个人喝酒去了,夏油杰和他玩失踪,北川光绪人还不知道在那片天上挂着。无聊,无聊透顶。他五条悟居然也有今天,如此无趣的平安夜,这简直有违于青春期高中生的原则。
“我今天去北川家。”他听见自己说。
话音落地他自己有一瞬间的迷茫,去北川家,北川光绪那家伙都不在家他去干什么。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北川光绪快回来了。
她快回来了。
只要北川光绪回来,他们可以用任何一种姿势打发掉这个晚上,星球大战系列还有最后几部没看完,速度与激情看到一半,她房间游戏盒子里战国无双才刚上手,新魂斗罗还没拆封,哪怕她玩到一半砸了手柄,他也可以以上次那个未完成的赌约为要求,让她展示一下在远月学的手艺。五条悟迫切的想要知道是怎么样扭转乾坤的老师,可以拯救这个每进厨房必烧锅的货色。
哪怕,以上的一切都没能发生,好像只要呆在她旁边,就不会这么无聊。
五条悟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给击中了,随即开始狠狠的唾弃自己,区区一个北川光绪...区区一个——
五条悟想到了什么。
他因为那个答案,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女主人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她看上去十分高兴的样子,对着已经把作业本拿出来开始写的孩子们招手:“菜菜子,美美子,去把给光绪姐姐的礼物拿过来吧。啊还有,惠,桌面上有打包盒,帮妈妈递过来好不好?”
回过神来的时候五条悟已经被打包送出了门,手里拎着一叠几盒子分毫未动的甜品、美智子倾情赠送的烤火鸡配土豆泥三明治,那个和他彼此看不顺眼的男人倚在门框上,扫了他一眼,“啧”了一声,然后说:“那家伙和我一个航班。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啊,谢谢。”五条悟说。
黑发男人没理他,毫不留情的合上了门。
冷气顺着他的毛衣领子钻进去,然而他却觉得脖颈发烫,热度悄无声息的顺着耳根攀上来。五条悟大概很少有看上去这么蠢的时候,他很庆幸现在没人看见他。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不去想。
为什么发line一直收不到消息会及其烦躁,第二天收到消息心情却又会变好,为什么明明睡得半死接到电话,一看见来电人一秒钟就不困了;
为什么对食物挑剔的要命却不介意吃她煮的面糊,为什么想把喜欢的东西都摁头让她挨个试一遍,只有得到“她也喜欢”这样的结果才算满意;
为什么看见有人黏在她身上会想把人扒下来,就算是女人和小孩子也一样;
为什么此刻想见她。
...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时隔两个多月以后,五条悟终于明白了,在听到那群老家伙准备把北川光绪打包送给某个男人的时候,他心跳漏跳的那一拍从何而来。
五条悟,喜欢北川光绪。
糟糕至极。但是好像没办法了。
“喂,小鬼,花怎么卖。”原地傻站了两分钟之后,五条悟踱着步子走到了街边还尚且不到他腰高的花童面前。
又两分钟之后,十七岁的少年拎着一大束烂俗的玫瑰花,沉思是不是应该换个更有新意的玩意儿。
奈何他对此一窍不通,不过一想到北川光绪大概也同样一窍不通,他也就心安理得的不去考虑那么多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摆平两边家里的那群老不死可能需要花点力气,不过至少五条家花点时间他能搞得定,至于神川家,北川光绪嫁过来就是他的人了,管他们去死。
...不,在此之前,他需要先把人追到手再说。
问题来了,北川光绪会拒绝他吗?
没来由的,五条悟想起前端日子硝子说的一句话,那个时候他全然没有理解,此时想起却有另一番意思在。
北川光绪有个习惯,吃东西的时候最好吃的那部分留到最后,包括但不限于拉面里的叉烧,蛋糕上的草莓,怪味豆里最圆润最大的那一颗。然而只要五条悟在场,这些东西通常都进了他的肚子——虽然免不了被扁就是了,但是他从未失败过。
夏油杰吐槽过他这一点,说悟你小学生吗干嘛老抢人吃的。硝子却在旁边补了一句:你问他为什么抢,他八成答不出来。但是悟,你就没想过,光绪她为什么留?
面颊上的温度隐隐又有升高的趋势 ...不,还是打住,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站在北川家的大门前,五条悟看着手里的那束花,折回街道旁边做成邮箱状的垃圾桶。他想不如还是委婉一点,刚抬起手,又再次在心底狠狠的唾弃了自己,几来几去,终究是没直接扔了。
不是他怂,五条悟怎么可能会怂。但是他这是有理由的,上一个和北川光绪表白的现在正在北海道流放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调回神川本家。五条悟自然不怕被她丢到某个山旮旯里去,他怕他说出口,她拒绝,就绝对没办法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怕她告诉他不可能,她宁愿蒙着眼睛盲点一个不知道该形容为幸运儿还是倒霉蛋的家伙下嫁。那样他就要失去她了。
她会冠上别人的姓氏,被沉重的华服锁死在庭院深处,他们一年内仅有的一次见面都会隔着幕帘,她开口也不会唤他的名字,而是说:“五条先生。”
……神他妈五条先生,那种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让他破坏欲几近爆表。如果他那时还像现在一样喜欢她,他可以想见,无限术式会摧毁周围的一切,带着霉味的古宅和几百年历史的垂帘灰飞烟灭,把所有束缚她的通通毁掉,然后问她:要不要跟我走。
这样看起来他不太像拯救公主的勇士,而是把人掳走的恶龙也说不定。区别只在于她是否愿意。如果她自愿把自己封存在神川家的神龛上,五条悟也束手无策。无限术式正反叠加可以扭曲一切物质,却扭曲不了她的意志。
真是没救了。
五条悟坐在北川家门口的台阶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发现一个令他感到有些窒息的事实:追北川光绪,和开发无限术式,前者比后者难上一百倍也说不定。
暮色渐渐冷了下去,风沿着街道呼啸而过,庭院里已经一片叶子都不剩下了。城市的灯光纷纷亮起来,直到照亮夜空,五条悟脑内乱七八糟的念头滚过几轮,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快进到北川光绪大概会是个好母亲,然后又被他从脑海里一一扫干净。
直到夜色已经暗的连路灯都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直到五条悟饿到发现他今晚什么都没吃。
北川光绪还没有回来。
五条悟皱了皱眉,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如果那男人说的是真的,那航班下午就该到了。所以这是弄得哪一出,半路被咒灵截胡了?他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正盘算着是不是给她打个电话,就听到街头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他刚从台阶上站起来,下一个声音就让他僵在了原地。
“你手好凉啊,不会冷吗?”
“...有吗?到冬天我一直是这样的。”
是夏油杰。
对话还在继续着,熟悉的声线在他耳边激起一阵轻微的耳鸣。
“今天晚上…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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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是——美智子阿姨来过了?”北川光绪蹲下身,查看家门口放着的纸袋子:“好消息,杰,我们晚饭有了。”
“唔。”夏油杰沉默了一瞬,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庭院深处,随即低头笑了笑:“那可真是遗憾,我还以为能够吃到你新学的菜谱?”
“...等我做熟了,会的。”北川光绪沉痛的说。
房门声吱呀,打开又关上。
风继续呼啸着,未曾停歇。雪花自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洒了一地,将褐色的土地、斑驳的邮筒和红色的碎花瓣一一掩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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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剧情比之最恶俗的下三滥小说还要糟糕上许多。
五条悟平躺在宿舍床上,突然想笑。
奈何他就是因为这种烂俗剧情大半个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一直熬到凌晨,然后跳着看完了三部电影,每部导演都是傻逼,电台的歌循环到他想吐,买来的书也看不下去。最后竟然是假期作业带他安详入眠,在快天亮的时候睡了一个好觉。
睡着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想,一觉起来就当昨天没发生过,一切照常。
结果醒来却还是失败了。
五条悟看着自己手指尖电火花一样的咒力,决定去找夜蛾接几个任务。他很烦,想杀人,得抓几个倒霉蛋拯救一下东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顶着一头炸开的白毛套上高专的制服,眼镜都懒得拿就准备出门,宿舍门一打开,眼前出现的却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场景。
“Merry christmas.”硝子小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面无表情的和他说完这句祝福语,随即开始吐槽:“这句话我为什么要说两次。”
“Merry christmas.”夏油杰从门框的另一边冒出来,推了推挂在他胳膊上睡得半死不活的北川光绪:“喂,醒了醒了,悟他起来了。”
北川光绪睡眼朦胧的抬起头,从怀里摸出一块方形的东西,一把塞到他手上。
“Merry christmas.”
五条悟看着手里那块包装精美、十分之眼熟的CD,一时失语。
“上次你和我,说过的,想要的专辑,”北川光绪子插着腰,朝着旁边两个人各指了一下:“我们仨,拆了一晚上盲盒,给你拆出来了。”
“还不快谢恩。”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扬了扬下巴。
“碰——”
下一秒,北川光绪在门板上碰了一鼻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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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又闹什么脾气啊——”
“我觉得,可能是你没告诉他你回来了。”
“……本来就是想吓他一跳啊,而且你们不都告诉过他了吗。”
“…这大概不太一样。”
“…………………”
“五条悟你给我开门!再不开门我踹了!杰你松开我现在就去揍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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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背后,未来的最强咒术师、此刻不过是十七岁少年的五条悟,缓缓的蹲了下去,坐到地面上。
他听着背后少女近乎娇俏的叫骂声、友人哭笑不得的劝解声、硝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哨声,单手捂住脸,然后骂了一句脏话。
喜欢的女人好像和挚友在一起了怎么办?
...当然是,微笑着祝福他们啊!
是的,这就是五条悟长达十年的暗恋长跑的开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