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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天子一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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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香香带着包袱跟程碧云一同走出了山岚苑。
刘复生看了一眼陆香香,意味深长的问道:“三姨奶奶身边这个可是苏府送的。”
“是。”
外面传言说保善广纳美人,去岁寿辰各地都有表示,唯有苏府送的美人最为出众,袅袅娜娜犹如一朵人间仙株。
如今见到了真人了,一等一的美人,却并不是给了保善,而是三姨奶奶身边的一个使唤丫头而已。
世间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有的人做了坏事,别人偏偏不信;有的人没有做坏事,偏偏众人都看他像是坏人。
“三姨奶奶是要带陆姑娘也入宫么?”
刘复生见她们二人形影不离,此刻陆香香并未有任何退下的意思,不由得多问一句。
“请刘大人成全。”
程碧云觉得这是艰难的,但还是愿意开口以试,若保善是重罪,她是保府贪墨财物的保管人,罪责亦难脱。
她进宫也符合办案的流程。
刘复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并不是他擅作主张,因为在查抄之前,上书房里主子有特别的嘱咐,要他留意陆家那个苏府送的丫头,名字要叫陆香香。
事实上程碧云陆香香跟着刘复生自东侧门入宫,却并没有立刻得嗣皇帝召见。
大行皇帝的丧仪只是到了第十一天,平日并不上朝,处理军国要务只在上书房或者军机处。
这是刘复生早就想到的,事先已经叫人递了消息给宫里。
当值的太监和宫内的姑姑将程碧云陆香香带入后宫,也不带旁出去径直就送到了皇后娘娘所在的坤宁宫。
大行皇帝的梓宫在乾清宫停放的时间不能太长,一般在葬入陵寝地宫之前,还要奉移到殡宫暂安一段时间。
她们入宫的时间早了,各宫嫔妃公主皇子都来皇后宫中请安,之后由皇后娘娘带着去大行皇帝灵前行礼。
程碧云如今是罪臣家眷,只能在大殿之外跪候皇后娘娘的传召。
陆香香就紧挨着程碧云身后跪着,宫内宫女太监往来皆穿素服,诸事匆忙,皇后归来传召她们二人已经是午时,两人的腿都跪的麻了。
皇后娘娘是瓜尔佳氏,三十多岁,生的四方脸,敦厚严肃,余者贵妃妃子没有敢看。
“皇后娘娘,三姨奶奶已经跪了一上午了。”
皇后左手一个素服少年妇人忽然开口说道。
她形容尚小,头发头梳起来,发髻上旗头上只簪了珍珠的钗,肤色与宫中女眷的苍白截然不同,是均匀的小麦色,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声音亦翠翠的有了气力。
这种话若是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但是现在她又觉得开口没有那么艰难了,就算说错了又能如何呢?
“敏慧公主既然说了,起来回话吧。”皇后娘娘冷淡的开口道,敏慧是她的小姑子,又是先皇圣宠的小女儿,便是皇后亦不肯轻易驳她的脸面。
程碧云磕头,起身的时候顿了一下,生怕一个起不好就栽过去,陆香香在她身后跟着行礼跟着起身。
“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才瞥见程碧云身后的陆香香,身材纤细匀称,皮肤白里透红,五官精致眉目含情,好一个不施粉黛的美人,连刘贵妃算上满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的。
这算什么?
正要问话谁知道嗣皇帝就到了,皇后使人带程碧云主仆回避,然后率领众人忙起身恭迎圣驾。
程碧云与陆香香被安置在一个侧间之内,等候发落。
“主子,不是说要你入宫核对账本么?怎么绕了一大圈把咱们弄到内宫里头了。奴婢瞧着这事情越发奇怪了。”
抄家诸事一来,女眷素来悲惨,入宫也不过是能缓一时,不是下狱便是流放,家中奴婢多半发卖,如今直接把她们弄到内宫之中,多少透着诡异。
程碧云一向警惕,向门外张望之后确认宫内诸人都在远处并不能听到她们二人的秘语,这才低声道:“皇帝是天子,他能丧仪未完便发落老爷,就可以把我弄到宫里来。只怕以后诡异的事情更多。”
“我不怕。”
正在这个时候宫里有人来,原来嗣皇帝已经传召了。
他选择在坤宁宫查问程碧云,取其光明正大心胸坦荡之意。
皇后瓜尔佳氏愚钝古板,又懦弱胆小,嗣皇帝无论做什么她亦不敢有任何意见。
两人被宫女带到皇后坤宁宫的偏殿,偏殿之内除了当值的太监并无旁人。
程碧云带着陆香香跪拜行大礼。
从前的八阿哥如今的嗣皇帝伸手叫二人平身,并叫管事太监给程碧云赐座。
皇帝赐座,这是从前宝中堂经常享受的待遇,如今程碧云一个罪妇却可以享受顾命大臣的待遇,程碧云不惶恐,陆香香不懂其中的轻重,两人安之若素。
“刘复生说保府的金银珠宝是你主动上缴的?此间并无外人,你只管如实说来。”
嗣皇帝一开口都带着偏袒,似乎刻意要替程碧云脱罪。
“回圣上,这些金银财富,多的不可胜数,凭一己之力谁敢妄谈拥有,不过是保府代为保管而已。刘大人来查抄,奴婢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程碧云也答的爽快。
这句话说的嗣皇帝心里极其舒服。
他记恨保善,先皇在的时候一再叮嘱他,保善乃是能臣,要他重用他,不要轻易杀之。
当时他答应的很痛快,但心里却并没有放过保善的意思。
按道理说,要动保善总不急于一时,天下都是他的,大可以等到大行皇帝丧仪完毕,体体面面得处置他。
但是他等不了。
每日见保善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那一张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意,没有对他的忠诚,没有臣服,新仇旧恨就像是油锅将他的心煎的欲炸裂。
国库空虚,就大行皇帝的丧仪所需银两亦要东拼西凑,还要宫里缩减用度,各地赈灾银子,官员的俸禄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支。
而保善呢?
掌管着内务府,吃穿用度都奢靡异常,他也是钱眼所见的。
第十天,他觉得若是不动保善他便不能再活下去了,不顾众人劝阻直接在先皇灵前抓捕了保善和福康安。
痛快当然是痛快了,可是心惊后怕后悔亦时时刻刻将他包裹住。
今日到大行皇帝灵前上香,他的腿都是软的,就像是他这个一国之君贪图保府之财,一刻也忍耐不了似的。
无颜面见先皇。
而此时此刻程碧云这一席话立刻就解了心结,程碧云说保府只是代为保管,那他是新皇帝,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取回都无可厚非了。
“你可知道这保府替朝廷替朕保管了多少银两?”
嗣皇帝的语气明显更加和善了,这并不是审问,而是一种话家常的问答。
“保府所存之物,银两只是其中之一。想来圣上并不是问银两有多少,而是问保府所有财物折价之后值多少银两。奴婢想的可对?”
程碧云料想嗣皇帝这么着急下手一定跟国库空虚有关,他又绕这么大的弯子把自己弄到宫里问话,一定是想最快的手段知道保府的钱财到底值几何,到底能不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不错,朕听刘复生说,财物之多,便是集齐了户部的人去清算,最少也要几天的功夫。你既然管着账本,想来心里有个大约的数目。”
嗣皇帝此刻面对程碧云终于有了一种上位者的全面压制性的气势,说话就不似从前那样字斟句酌了。
“若是按照市价折算,总有十一亿一千万,若是变卖得当只会多不会少。按照本朝现下每年约四千万两白银的税赋收入来算,这份家产可以供朝廷三年的花销。”
这个数目是在程碧云心里过了千百遍的,这个数目就连保善都不知道的。
宝中堂知道的只是每项账目的多少,只有程碧玉将所有财产都做过评估,并且把评估过后的数据前前后后加了许多遍。
就连评估的作价的东西她都有妥善的保管,等的就是这样一天,有了她的作价,变卖的时候就不能从中取利。
这一下轮到嗣皇帝沉默了。
数字是冰冷的,当程碧玉说总价数目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可当程碧说可当朝廷三年的开销,他被震惊了。
“保善最该千刀万剐!”
因为震惊他才意识到这个保善竟然贪墨了这么多钱财,与国争利!与民争利!
他若是不死,这天下何来公道?
“圣上英明。”
程碧云立刻起身跪在地上。
保善罪该万死,那么她其实也是帮凶。
若嗣皇帝有一丝丝为百姓着想,他确实应该痛恨保善,痛恨贪官污吏。
但是谁了给了保善权力和机会,让他有机会成为这样的巨贪呢?
所以罪恶的根源并不在保善,他只是洪流中利欲熏心的一个人而已。
“程氏,你可知道如今国库空虚,就连先皇的丧仪都要处处节俭。每年的例税都减少,他作为首席军机大臣不思为国效力,却巨额敛财谋私利益,包藏祸心!不除不足以正朝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天子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