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53、第 53 章

　　若香回到葳蕤殿下处便去换衣服。
　　娉婷当值回来正好碰到，就亲亲热热的说道：“若香，你这是要出去么？”
　　若香连忙做了嘘的手势，然后低声道：“小姑奶奶，你这是生怕人不知道是不是？”
　　娉婷会意立刻四下打量一番，好在下处此刻没有旁人，正是当值的点。
　　“你是跟努管家出去采买，谁能说个不字不成。光明正大的，不必避讳人。”
　　若香是个奇特的人，说是从内务府拨过来的，跟她们一样都是使唤丫头，其实她是游离在公主府规矩之外的人。
　　其实在跟娉婷同在苗圃的时候，若香每过一段时间也会在夜里消失。
　　但她都是等娉婷睡着了再走。
　　是娉婷半夜醒来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偶然发现的。
　　到了葳蕤殿，荔枝这边接了府里的庶务，她夸下海口说要做荔枝的内务府，要做内务府采买是必不可少的。

　　是她偷偷摸摸出去习惯了，竟然忘记自己如今可以大摇大摆出去了。
　　“小美人姐姐就是聪慧，亏的你了。你想要什么好动悄悄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若香上去就揽住娉婷的腰，流里流气的问道。
　　娉婷思索半晌道：“府里的衣裳都是一样的，倒是发饰可以自己出花样，你帮我带一支步摇。以前宫里不许宫女花心思打扮，偶尔得的步摇实在不好看。”
　　“你在家乖乖的替我看着主子，我去去就回。”
　　若香一溜烟似的朝外走，却听到身后娉婷叫她留步。
　　“哎呦，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昨个晚上主子她们玩五子棋倒是快活，只是宫里规定多，冬天夜里长，主子晚饭不和胃口并没有吃的多，玩了一会就肚子饿了，手边竟然没有现成好吃的。”
　　既然到了葳蕤殿，这娉婷一心也只有伺候公主这件事，她本就眼明心慧，公主略微有什么愁容她都要揣摩许久，此刻说出来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了。
　　“姐姐不但人美，心还善，眼睛还亮呢。今晚我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若香素来粗枝大叶的，这些细微之处她是注意的不到了。

　　采买自然都是现成的，铺子里的掌柜的任凭她若香驱使，皇城脚下，有了银子那还有买不到的东西？
　　再者三姨奶那路子何等通达，便是洋人的洋玩意，只要殿下喜欢，没有搞不到的。
　　她手里握着公主府每月的奉养银子，实在丰厚的吓人，足够殿下过的痛痛快快的了，眼下府里过日子的东西要什么没有什么，能花的必然都要花掉。
　　努达海见若香是这样的小丫头，不由的微微一笑道：“若香姑娘好本事，今个要去置办年下的东西了么？”
　　“怒大叔休要取笑我了，奴婢也只是依着主子的意愿行事，如今荔枝姐姐得了这个差事，已经愁的寝食难安，奴婢看姐姐这样愁苦，少不了要分担一些，只是咱们到底两眼一抹黑，以后还要仰仗怒大叔指点。”

　　眼下还是要稳住努达海的，不能内外一并结仇，公主嫁妆大头实际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五十顷良田、八间尚好的京城铺面、四套三进宅子、两套五进宅子、六个田庄。
　　这些每年的收益都是用来供养殿下的，但实际上大部分都入了努达海个人的腰包了。
　　每月他把嫁妆的收益银子入到公账，几个嬷嬷再扒一遍皮，真正用到殿下身上的不足百分之一。

　　努达海看见若香卑躬屈膝的小模样，料定她只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小泼猴，只能在内宅之中逞能。
　　内宅供养银子就那些，到底漏给嬷嬷们还是漏给公主还是漏给了这小泼猴都无所谓，他只冷眼瞧这些人狗咬狗，越是闹得厉害，她们的眼睛就越是绑在了内宅的一亩三分地里，根本分不出一丝一毫来关注他。
　　她们如何也不会注意到他在管理嫁妆上做的手脚，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发大财了。

　　两人各怀心思又心照不宣。
　　出了公主府若香借口带着卓方便下了马车，那努达海也乐得放她出去。
　　“你自己先看才买，朗格嬷嬷们平日里去得地方也是内务府介绍的，倘或有什么难处，今个先看看行情，明个再来也是一样的，不急于一时的。”
　　“多谢怒大叔指点，奴婢一点小心办差。”
　　努达海觉得该说已经说到了，他自己另有消遣，跟人约了去看新来唱曲的姑娘，懒得与若香耽搁时间。

　　若香的行踪被荔枝偷偷看在眼里，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到葳蕤殿。
　　“回主子话，前头她不是说要做奴婢的内务府么？这会跟着怒管家去采买了，一个人不方便，把卓方带去了。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敏慧低头想，若香既然是三姨奶奶暗中派过来的，自然事情都有三姨奶奶那边帮衬，并不是孤身对抗，她悬着的一颗心略微归位了。
　　如今几个嬷嬷每日的巡视不过走走过场，全然不管她了，她倒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取些花样子我来描。”
　　荔枝立刻去取若香拿来的花样子，找了一直笔来给公主描花样子。
　　选来选去选了一株兰花草的花样，瞄好了又让乌苏里和麻布尔去配线，还说配线要鲜艳的。
　　“主子今个怎么有兴致了？前头不是嫌弃这事琐碎。”
　　“外头怪冷的，不如做这个打发时间。”
　　“主子，这个绣好了要做什么？”
　　“做一个荷包吧。”

　　公主午睡未起，若香就已经回来了。
　　东西源源不断送入府中，那些掌柜的自账房结了账又一个个从侧面离开，井然有序，各得其所。
　　东西由账房管事源源不断的送到葳蕤殿，然后余下的送到各处，由嬷嬷们进行分派。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只是采买换了人了。
　　嬷嬷们拿到各处分例一如从前，年下要置办的东西她就出去一趟就买的七七八八了。
　　“成色如何？”钱嬷嬷先问众人。
　　“我刚才已经点检过了，所有东西只好不差，今年冬天分例的料子比先前内务府的不知道厚实多少。这上面还真挑不出错来。”卓嬷嬷爱唠叨，做事也格外仔细。
　　“果然一直这样，那咱们也认。天长日久，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若不是为了财，何故断咱们的生路。既然都是为了财……”格朗大嬷嬷也看过分例的东西，着实很好。
　　都以为内务府进贡的东西就好，其实真不是。
　　内务府里真正的好东西都上赶着给了圣上和宫里得宠的娘娘了。
　　内务里的采买都是包衣，江山做了几百年了，家奴早就翻身把歌唱，包衣都富得流油了，如今都以包衣为荣耀。
　　采买之间猫腻甚多，克扣银子不在少数，他们到下面办差，花钱酒地必不可少，羊毛出在羊身上，银子不到位任凭谁也难弄来真正的好东西。
　　不过是弄一些像样子的糊弄一下圣上，余者分下去，谁敢说个不字？
　　“那晚上？”
　　“晚上只能见机行事了。如今倒要看看她肯不肯放咱们一马了。”一直不说话的海嬷嬷忽然开口了。

　　若香给娉婷的是一支银绞丝镶嵌玛瑙的步摇，刻意用一个锦缎包着的盒子装好了揣在怀里，等到四下无人悄悄的塞给了娉婷。
　　娉婷看盒子就爱不释手，打开一看步摇样子真是活泼鲜艳，是她生平得到最好的头饰。
　　兴奋之余不知道该如何感激若香，想到因为若香她也如愿进入了葳蕤殿，步摇她不过一说，她便真的给她这样好的东西。
　　也顾不得许多，趁着若香不备，在若香的侧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若香摸摸自己的脸颊，湿哒哒的，似乎还有一点点香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快活得不得了，被人亲是好事。
　　看看桌子上放着的大纸盒子和一个布包，这才想到殿下此刻做什么呢？是该去给殿下请安了。
　　她将一个布包打开，里面躺着两个锦缎盒子，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
　　若香的衣裳宽松，轻而易举就将一大一小的盒子揣到了怀里。

　　敏慧殿下午睡刚醒，正坐在床上发愣，长发披散在腰间。
　　“主子，若香回来了。真是神奇，她就只出去了半日多，这个月的东西都置办齐了。连奴婢们冬日里做衣裳的分例都一并送回来了，针线那边的人说衣裳的料子极好，又厚实又保暖，比内务府的料子好的多。”
　　与自己利益相关，荔枝自然也十分开心。
　　“内务府的东西不是最好的么？”殿下听说比内务府好，多少有些诧异。
　　“这奴婢哪里知道，过几天上身了主子瞧瞧？”

　　乌苏里在门外低声道：“主子，若想姑娘求见。”
　　荔枝要请若香进来，谁知道殿下却连忙摆摆手道：“让她稍后。”
　　“是。”
　　公主立刻起床，让荔枝替她梳妆打扮，衣服选来选去穿了一套天水碧的。
　　等一切妥当了，对镜自顾，这才轻声的说道：“叫若香进来吧。”

　　若香已经等的有些心急了，这才听到寝殿殿下的召唤，巴不得一声就抱着一个大盒子进去了。
　　见了明艳照人的公主有些微微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奴婢若香是不是扰了主子歇息，主子万福金安。”
　　“免礼。”
　　“谢主子恩典，奴婢给主子带了一件洋玩意。”
　　敏慧早就看到若香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进来了，盒子上的百花鲜艳欲滴，像是真的花落在上面一般，也不知道这个猴儿有鼓捣了什么稀罕玩意。
　　想到昨个五颜六色的五子棋，心里生出了许多的好奇来。
　　荔枝一看公主的神情，立刻上前去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奉给殿下。
　　“这是？”
　　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裳，料子样式都是没有见过的。
　　“这是一套洋装，这衣裳比大氅保暖，穿着这个行动便利的很。主子要不是试试？”
　　三姨奶奶程碧云喜欢洋装，若香也喜欢洋装，尤其喜欢裤子，跑跑跳跳都不碍事。
　　“使得么？”
　　“主子是天之骄女，主子穿什么都好看，穿什么都使得。”

　　荔枝伺候殿下去帷幔之后换了洋装，又蹬上那双红色的小皮鞋，踩在寝殿的石板上，哒哒哒，哒哒哒。
　　慢慢的从帷幔之后走出来。
　　“哎呦呦，不是奴婢嘴甜，主子穿这套实在好看，比大不列颠的女王还精神呢。”
　　“满嘴胡说，难道你见过大不列颠什么的颠的什么女王？哪里有女人还做王的。”荔枝觉得若香太过夸张了，油滑的不得了。
　　“荔枝姐姐有所不知，我虽然不曾见过大不列颠的女王，我却真真切切的看过她的画像。咱们主子穿上这套真真的比她还精神的。”
　　若香说的煞有介事，引得主仆二人都信了，忍不住往下追问。
　　“既然是女王，那便是女人做圣上么？”
　　胆小如鼠的敏慧再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能问出这样的话来，换了洋装，听着若香的夸赞，浑身舒畅，那双小皮鞋又软有轻便，比花盆底舒服太多了，样子也好看。

　　“听人说在西边，男人跟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西洋人更看重血统，西洋人的王位生女儿就传给女儿，生儿子就传给儿子，反正就一定给自己家人就是了。再者那个西洋人女子寿命长，所以女子做女王国家更稳定，大不列颠什么的的女王最多的。”
　　若香也是听程碧云说起过，她自己添油加醋加上自己的理解跟编故事似的讲给公主和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