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48、第 48 章

　　公主心里气馁，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自幼受的教育就是要有气度，凡事不能着急，说话要四平八稳。
　　眉眼低垂看到跪在地上的若香，若香微微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这双眼睛不只是美，还有很多的勇气，有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灵动。
　　这就是没有入过宫，也没有正经在内务府磋磨过的人的眼睛，只有宫外的人才有这样活泼明亮的颜色。
　　但是她是公主，金枝玉叶是荣华富贵，也是遍身枷锁。
　　若香捧住公主的手，公主的手柔软无骨，手指纤纤，嫩白如玉。
　　“殿下是不是不信？奴婢来府上三个月可没有闲着，几个嬷嬷是什么样子的人，府里的事情奴婢也打探了七七八八了。三姨奶奶说来，奴婢一人可顶军万马。”
　　若香知道别的都是后话，首先她要让公主把她调到身边，只有到了公主身边，她的本事才好施展出来。
　　荔枝眼圈红红，在宫里跟端贵妃，端贵妃虽然不得宠，也是从宫女一路爬上去的，到底有几分厉害，这些嬷嬷们约束公主却忌惮端妃娘娘，亦不敢太过放肆。
　　出了宫一切都不同了，她是个立不起来的六品官，打小入宫，宫规熟门熟路，外头的宅子里的内务一概不通。
　　心有傲气，却施展不开。
　　想想三公主，还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姑娘，出嫁的时候陪送的人也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就这样二十出头也就没有了。
　　她荔枝是立不起来了，还没有盛放的公主眼看着就要渐渐枯萎。
　　想了半晌也跟着跪下去道：“主子，叫若香姑娘试试吧！再坏也就这样了。”
　　若香的人看着瘦瘦的，她的手却很有力，她捧着公主的手，公主觉得自己也像是有了力量。
　　公主看看若香，又看看荔枝，点点头道：“我信你。”

　　“若香，嬷嬷等会就会过来，咱们现在要如何做？”
　　每次要跟嬷嬷对抗，荔枝都是打好腹稿，要如何说如何回复，只是事到临头舌头就打弯，什么话也憋不出来，看着嬷嬷言语上占据上风，自己怄的一肚子气。
　　她受了委屈不说，连累公主被嬷嬷们说教。
　　说教的声音跟咒语似的，叫人烦不胜烦，每每在说教里一点点的退让，到了如今公主都像是软禁在葳蕤殿里一般。
　　细想起来日子过的比宫里憋屈多了。
　　“公主和荔枝姑姑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我和娉婷都要到葳蕤殿里，我到了葳蕤殿里当差，一切才能名正言顺。”
　　若香市井出身，底层混前门大街的混子是要讲江湖义气的，她利用娉婷见到了荔枝，如果她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那娉婷就要倒霉了，那些细碎折磨人的功夫她受得了，娉婷那些的女娇娃如何受得了。
　　所以事情要办就办的体面一点，要一个也是要，要两个都是要，把娉婷也弄过来，放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能任人欺负。
　　“这——”荔枝为难了。
　　因为公主府里进人出人自开府以来都是大管事努达海说了算，努达海是上三旗的包衣，子孙也在内务府当差，颇为体面。
　　府里的管事嬷嬷朗格大嬷嬷，跟努达海这一枝沾亲带故的，家里都是吃皇粮的人，在府里说一不二。
　　除了公主从宫里带来的荔枝六人，余者谁能来葳蕤殿，谁能去花房，谁要到下处公主说了通通不算。
　　“办不到么？”若香问道。
　　“咱们府里没有这样的规矩，自来都是朗格大嬷嬷调派人手。”
　　荔枝一脸窘迫，她不是不想争，实在是争不过，外事有管家，内是有朗格嬷嬷，他们二人又是珠联璧合的，旁人的手休想插的进来。
　　“那我且问一下，这府里到底是公主尊贵，还是大嬷嬷尊贵？”

　　若香有点怒其不争，一个公主，一个六品的宫女，竟然叫人拿捏到如此地步？
　　怪不得三姨奶奶常说世人胆小如鼠，都是圈养的牛羊，凡事都任人宰割，只有若香这头狼崽子可以救公主于水火。
　　“尊卑有别，公主是金枝玉叶，大嬷嬷是包衣奴才，如何能跟公主相提并论？”
　　荔枝异常气愤，觉得若香怎么能问出这样藐视公主的话来？
　　若香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尊卑有别，公主是主子，他们都是奴才，主子要哪个奴才伺候都是理所当然的，哪里有奴才骑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理是这个理，可是府里的规矩……”
　　规矩分有形的和无行的，不管那一种都是不能轻易被打破的，打破规矩的人会被规矩无形的反噬。
　　别说公主了，在宫里的时候，哪个宫里有哪些奴才伺候也不是宫里的主子说了算的，要说厉害只有老太后活着的时候厉害，她宫里的宫女都都要她过目的，除了老太后旁人都没有这个特权，就是皇后也不行的。
　　断断没有哪个主子说相中哪个宫女叫过来伺候的，每年应选进来的，都是调/教好了分到各宫各处，去哪不去去哪都是命运使然。
　　就是万岁爷相中了谁也不能立刻就调到身边，若是分位极低的人想要侍寝，那都是有一定机缘的。
　　荔枝说到这里心里扑通扑通的，每一句话都斟酌再三，说过就一遍遍的后悔，她今日的话说的太多了。
　　话多麻烦就多，祸从口出，这种警示时时刻刻在耳边提点着她。
　　“规矩是人定的，我们三姨奶奶说藩篱亦结亦可破。殿下是尊荣无比的固伦公主，嫁的又是当今独一无二宝中堂的独生子，咱们有这样的家事撑腰，何必受这样的委屈？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公主不该过这样的日子。闯出去别有天地非人间，闯不出拿奴婢的贱命去挡刀。”
　　若香说的诚恳而坚定，要用这份诚恳和坚定来驱走荔枝和公主的软弱。

　　“那，这事照你说该如何办？”
　　敏慧公主轻声询问，她确实被说动了。
　　都说公主短命，而她身子骨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不如信若香一次。
　　其实也不是信若香，而是信三姨奶奶一次。
　　因为程碧云从无失手。

　　“在宫里头，各宫主子都是如何发号施令的？”若香问道。
　　“这……”
　　荔枝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仔细想想端妃娘娘似乎从来没有发号施令过，宫里规矩森严，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什么分位什么待遇，宫女太监谁在哪当值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谁安排的？
　　老祖宗就这么传下来了，姑姑带新入宫的小宫女，老太监带小太监，从中间挑选机灵的接替自己。
　　圣上已经六十多了，老太后去世很多年了，宫里剩下的主子都是圣上的嫔妃，她们的起居坐卧都是围着圣上安置的，也都明明白白的。
　　若香感觉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的主仆二人谈下去了，第一步都这样艰难，怨不得在自己的公主府也过的这样憋屈。

　　“好好，我来问。殿下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固伦公主，封公主有什么印信么？我记得六品县太爷都是官印的，见印如见官。”
　　若香自己也是个二把刀，她之所以懂这事情，是来之前三姨奶奶都细细跟她说过，给了她锦囊妙计。
　　荔枝看到公主对她点头示意她可以说，这才开口问道。
　　“这，这个是有的。殿下有公主金印，公主不做官，不上奏折、不见外客，这个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那就好办了，公主有这个东西，奴婢才好顺顺利利的到公主身边的。”
　　若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三姨奶奶的消息果真可靠，只要有金印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奴婢请公主速速取金印来，另外要烦请荔枝姐姐取笔墨纸砚来，我来说你来写。”
　　有了金印，公主可以不开口就发号指令。
　　有了金印，那些狗奴才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她若香可以。
　　有了金印，她就可以带着娉婷顺顺利利的搬到公主的葳蕤殿来了。
　　呔！天无绝人之路！

　　荔枝看着公主一脸沮丧。
　　“若香，金印可以立刻就拿过来。只是荔枝不会写字，这里也没有笔墨纸砚。”
　　这次是公主开口替荔枝说话。
　　宫女是绝对不能识字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在宫里，一般的宫女地位比太监还不如，有的太监还能认字，宫女确实绝对不可以的。
　　这也是有由来的——宫中多机密，帝王之家无小事，皇帝的奏疏，宫中往来消息皆为文字，恐消息外泄，所以不许贴身伺候的宫女识字。
　　宫女也是没有闲着的时候，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做衣服改衣服绣花打络子，往往能练得一手好针线。
　　“奴婢斗胆，殿下也不识字么？”
　　“主子多少认识一些，要写只怕艰难。公主不是阿哥，不用早早进学。我们端妃娘娘不识字，所以主子日常不备笔墨纸砚，也没有多少识字的机会。”
　　公主主仆在若香的追问下都颇为窘迫。
　　好么，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步，这主仆二人都是睁眼瞎。
　　“嗨！怨不得我们三姨奶奶疯了似的逼着我写字，原来为了这一遭。这里没有笔墨纸砚，额驸住在何处？额驸那边总该有笔墨纸砚吧，取过来一用就是了。我的字就算丑也是字呀，也能派上用场！”
　　若香痞相毕露，一副无赖的样子，大手一挥就指挥起荔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