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47、第 47 章

　　这话难免不叫人多想，几个门口的嬷嬷都以为这个丫头都是荔枝的旧相识，原来这狐狸精不仅惦记额驸，还要攀扯公主殿下。
　　娉婷一听若香开口，心里捧着的一块石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腿也软了，脚也走不动道了。
　　心里暗暗骂自己，跟着殿下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一盒胭脂就猪油蒙心，这下可好，轻则挨罚，重则挨板子。
　　荔枝一转头看见一个水蛇腰瓜子脸的丫头，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生的颜色极好，几乎要将公主府的所有宫女都比下去了，很是面熟，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
　　“你是——”
　　“哎呦，姐姐这个六品官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是若香。”
　　生怕荔枝想不起来她是谁，好容易逮到的机会就又要溜走了，刻意强调六品官这件事。
　　正在这个时候两个管事嬷嬷走过来厉声呵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大呼小叫的！不是早跟你说过叫你在花房不要乱走么！”
　　娉婷连忙走上来道：“今日是给葳蕤殿送花的日子，旁人都不得空叫若香跟我来的。”
　　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惹恼了管事的嬷嬷，她呵斥道：“这也是胡乱分派的！先前是如何跟你说的。”
　　娉婷吓了半死，嬷嬷这样疾言厉色，等会回去挨罚是一定少不了的了。
　　想到要挨罚，她不由得扯了扯若香的衣袖，对着若香翻了一个白眼。
　　荔枝来不及细细追问若香，眼见这嬷嬷又要罚人，立刻上前一步道：“海嬷嬷，这里可是葳蕤殿，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姑娘不晓得，这丫头虽然是内务府拨过来的，照例分到了花房，上头有交代不让她接近葳蕤殿。”
　　海嬷嬷一贯都是不怕荔枝的，不但不怕荔枝，都不怕公主。
　　公主有什么可怕的，从小长在宫里，金尊玉贵，一问三不知的，糊弄拿捏她轻而易举。
　　向来只有她们用规矩拿捏公主的，哪里还能让公主身边的一个丫头拿捏了。
　　“公主府里的奴才哪个不是伺候公主的，我这边叫人来问问都使不得么？”
　　荔枝把这句话已经背了几千遍，终于对着海嬷嬷亮出来了。
　　海嬷嬷一时半会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病猫也要发威了么？
　　待要反驳却搜肠刮肚没有想出什么理由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荔枝把若香和娉婷带到葳蕤殿的偏殿去了，这是真的要去公主寝殿。
　　海嬷嬷与身边的卓嬷嬷相互递了一下眼色，忙不迭的去管事日常办事的前厅旁边的屋子里，那里是她们日常打牌赌钱密谋的地方。

　　娉婷迷迷糊糊的扯了扯若香的衣袖道：“你真认识荔枝姑娘？”
　　若香这个时候却显得沉稳起来，她给了娉婷一个严厉的眼神低声道：“跟着我总不会亏待你。”
　　事已至此，娉婷别无他选，只能跟着若香，反正挨罚要一起挨。
　　到了偏殿荔枝安排小丫头张淮带娉婷在前厅暂坐，她带着若香朝着公主的寝殿而去。
　　从正殿侧面进去，就是公主的寝殿，公主的寝殿都是有规制的，门是敞开着的，门帘是西北进贡的兰花纹织物，挑开门帘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殿内烧的红罗炭，暖烘烘的。入门就是一张华丽的榻，桌子上供着一个描花重彩的香炉，香炉里不知道熏着什么香，香味甜甜的，似花香又似木香。
　　皇室子弟的寝殿颇有讲究，都不甚大，寝殿大了不聚气，恐伤身子，公主年岁小身子若，这偏殿就比皇子的更小更私密一点。
　　重重的帷幕之后是公主的床，左右两侧都有侍女当值，见荔枝进来忙低声道：“公主还没有醒。”

　　按理说荔枝不该待若香直接来公主的寝殿，但不去寝殿能去何处？荔枝的下处？
　　哪都是不行的，这公主府里十有八九都是被嬷嬷们收服的眼线，公主起行坐卧都在嬷嬷的眼皮子底下。
　　想要说一些私密的话只能带到寝殿来，刚好对外声称公主传话有事要问。
　　这也是嬷嬷们的逆鳞，她今个算是把她们几个都得罪光了，不知道明个要如何来折腾的。
　　“你们到外头把门看好了。”
　　当值的两个宫女都是荔枝的心腹，闻言不问缘由立刻退出寝殿。

　　正在此时公主醒过来了，迷迷糊糊中叫道：“荔枝，何事？”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奴婢若香来给主子见礼了。”
　　若香见荔枝行事这样谨慎，磨磨蹭蹭的，心里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到公主醒了就立刻自报家门,然后恭敬跪下行大礼。
　　荔枝很是窘迫，想到保府设宴时候这个泼皮无赖那些叫人心惊肉跳的话，如今就这样无理的闯到府里来，一旦处理不善，要给殿下凭添多少忧愁？
　　她连忙挑起帷幕，端起早就温好的水，走到床边伺候公主更衣漱口。
　　公主衣服换好，梳了一个留仙鬓，略施粉黛，荔枝将床帐用金丝盘凤钩挂起来，寝殿的装饰皆为庄重的枣红色，看上去不是很奢华，倒是又一种垂暮之气。
　　看见公主穿了一身朱红色的常服，便是十八镶的金丝绣花边作配亦显得异常沉闷。
　　“若香是哪个？”
　　公主看向帷幕之外，见一个颜色极好却从来没有见过的宫女正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
　　人虽然跪着，头却抬起来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娇媚多情，通身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个极其聪明有不守规矩的人儿。
　　“咱们去保府，三姨奶奶身边派过来给咱们送吃食的姑娘。”荔枝小声禀告道。
　　一听是三姨奶奶派来的人，公主连忙伸手道：“原是三姨奶奶叫姑娘来的，快些起来，近前来说话。三姨奶奶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么？怎么不提前叫人递个消息过来。”
　　她与三姨奶奶程碧云非亲非故，正经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她每次都替她解围，处处维护她，能轻松的做成她想做又做不成的事儿，隔三差五叫人送体己东西过来，那份亲近不知不知就存在心里了。
　　她自幼就失了母亲，养母端贵妃待她也好，却总像是隔了什么。
　　只有三姨奶奶，她在她跟前就没由得的觉得踏实，像姐姐又像母亲，不由自主的心生依赖。

　　若香一点也不胆怯，大大方方的起身然后走到公主身边，微微弯腰抱拳行礼道：“回殿下，奴婢从内务府来府上已经三个月了，总算见着殿下了。若是再见不到殿下，奴婢就是失职了，到时候不知道三姨奶奶该如何惩罚奴婢的。”
　　若香行事处处都不合规矩，公主正是高兴，但荔枝怎么也不忍心纠正她。
　　“既然来了这样久，保府那边怎地一点消息也没有送过来？怎么又扯到失职上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主没有礼服妆点，就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声音绵绵软软的，毫无公主的威严，根本不会令人生出敬畏之心，确实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娇娇女。

　　公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姑娘，一点也不像个宫女，她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洒在公主的小脸上，与公主四目相对目光也不躲闪。
　　公主第一次被人这样望着，她自己都先羞怯了，本该立刻呵斥若香的无礼僭越，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因为这若香的目光有一种柔情，像是潺潺的溪水将她环绕住，温暖的、甜蜜的、轻柔的。
　　在这样的柔情里，她的一颗心怦怦跳，跳的她心烦意乱。

　　荔枝却看出了若香的无礼，待要呵斥却见若香已经低下头恭敬的接着回道：“回殿下的话，之前三姨奶奶就答应我们老爷要好好照料殿下您，只是您常住公主府，亦不方便常常过来，鞭长莫及。那日您去府上，见您日子过的辛苦，三姨奶奶便筹谋划策设法将奴婢从内务府送到这里来。要奴婢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到公主身边，护您以后周全。只是奴婢被容貌拖累，迟迟不能见到公主殿下，才拖延到今日。奴婢无能，还请殿下恕罪。”
　　荔枝深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过过额驸那笔账的，又有三姨奶奶筹谋，这个若香就不算是大麻烦，她也不算惹了大祸事。
　　公主一脸欣欣喜道：“你能来便是一片忠心。你家主子她可好？”
　　“回殿下，我们三主子一切安好，只是惦记殿下您。再者奴婢现在的主子不是三姨奶奶了，奴婢是正经从内务府出来拨到府上来的丫头，奴婢的主子是您。”
　　“你现在在府上何处？”
　　公主一时半会并没有完全理解若香的意思，只有一点她明白了，这若香是三姨奶奶走了路子，以内务府名义拨过来的，这样过了正路，旁人谁也挑不出理来。
　　“回殿下，她现在被海嬷嬷她们安排在花房。方才因为要带若香来见你还跟海嬷嬷有口角。”
　　与海嬷嬷起冲突就意味与府里的管事嬷嬷们有冲突，不用等到明天，等会她们知道公主醒了就会变着法子来折腾公主的。
　　以她们的个性，多半要强到把若香原原本本安在花房。
　　公主立刻显得有些惊慌，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楠楠自语道：“哎，这可如何是好。”
　　若香却豪气的很，走近两步跪在公主脚下，握住公主的双手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还能被几个老货辖制住不成？有我在，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为难公主和荔枝姐姐。放心！”

　　公主心想若香来了又如何，她不过是花房的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初来乍到，自身难保，如何能跟几个积年的老嬷嬷对抗？
　　人老成精，她们在宫里的时候都是极其厉害的，寻常的主子都要笼络她们，如今在公主府里更是呼风唤雨，动不动搬出祖宗规矩来辖制她，她身为公主都拿她们一点没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