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45、第 45 章

　　长思不爱穿厚衣裳，略微挂了一件棉袄就跑出去了，到了门口不由分说拉着陆香香到她屋子了去。
　　到了屋子里笑嘻嘻的说道：“你就是不来找我，我今个也必定要寻你的。”
　　“今日大奶奶不在么？”
　　“几个主子都去寺里上香去了，我没有跟着去，所以正是得空呢。”
　　长思说着话从柜子里抱出来一个香樟木的雕花大盒子，推到陆香香面前道：“这都是我攒下来的稀奇的好东西，我都没有舍得吃给你留着呢。想着你在下处没有好日子，我日日玄心。今日见你气色还好，我也多少放心一点了。”
　　盒子里放着太师饼、板栗酥、枣泥果子、鲜花饼、茯苓糕……
　　“难得你还想着我。”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她陆香香落魄至此，长思还一心一意为她着想，这份情谊最是难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报她。
　　“吃的都是小事，你自己的事情要好好谋划谋划了。”
　　长思起身将门关上，然后转身郑重的对陆香香说道。
　　“是要发卖我么？”
　　二爷这事还没有了却，倘或大奶奶这边又有什么动静，陆香香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原是要发卖的，偏那二姨奶奶说你原来咱们从苏府里要来的人，当时容特看的跟眼睛珠子似的，咱们巴巴的非把人要了来，来了府里养着就是了，如今发卖，要是让苏府知道了不定如何恨咱们仗势欺人太甚咧！”
　　长思学何二姑说话的样子学的惟妙惟肖，声音也捏着鼻子学的似模似样的。
　　苏府老爷跟宝中堂很是亲厚，一向唯宝中堂马首是瞻，这样的关系自然不好明明白白打人家的脸，便是真要卖，也要私下问问容少爷的意思。
　　再者老爷那边亦有话交代下来陆香香他另有安排，不想放在正院，旁的地方当差一下便是了。
　　所以卖是不能卖的。
　　陆香香见长思调皮，不由得莞尔一笑道：“如此说来，二奶奶倒是帮我一场。”
　　“她也不算帮你，其中另有缘故。你附耳过来——”长思一脸冷笑伸手让陆香香靠近点。
　　“我听人说二爷私下寻了她好几次，当年她自己的心腹丫头说给二爷就给二爷了，如今拦着你也不算奇怪。”长思说完就原把身子做正，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今日的陆香香让她想到了当日的香莲，那个清柔似水的香莲，她跟陆香香一样有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
　　这话落在陆香香的耳中犹如惊雷一般，正好证实了东来的话，二爷并没有死心，就算是有八爷的事情他也还是没有适可而止。
　　原来二爷已经使了这样多的手段，正在布置下天罗地网，让她插翅难逃。
　　陆香香过了许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将长思的话反复琢磨了几遍，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似乎又没有捕捉到什么，忽然眼前一亮。
　　“长思，你说二奶奶说过，我是咱们府从苏府要来的人，那为何要我来？那会我既不认真二爷，更不知道八爷是何人。”
　　“你原来并不知道么？”
　　长思一脸惊讶，因为这事情她们几个大丫头都是清清楚楚的，一直以为陆香香早就知道的。
　　“就是现在我也糊里糊涂的，好长思，你若是知道你就跟我说一声。”
　　陆香香当日进府何等雀跃，心里笃定是三姨奶奶程碧云将她弄入府中，如今反而像是雾里看花了。
　　“三姨奶奶屋里的梅子到了年纪要放出去，已经寻好了人家。这你是知道的吧？”
　　“这个我自然知道。这与我有何干？”
　　“主子身边的丫头都是有定数的，梅子去了，就要补人进去。偏偏三姨奶奶眼光高，要挑识字的还要能写会算，找来找去也没有合心意的。后来就说相中了你，硬生生的从苏府把你抢过来的。不过阴差阳错你到了正房，那——”
　　长思没有接着说下去，那是另外一段公案了，其中又有大奶奶跟三姨奶奶的陈年恩恩怨怨，并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更不能轻易对旁人说。
　　陆香香听到这里热泪盈眶，长思的话与东来的话相互映照，将她当日入府的来龙去脉还原的一清二楚。
　　她的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悔恨。
　　明明素日里数她最稳重，怎么就做出了那也鲁莽的事情，到头来有何脸面再去见三姨奶奶呢？
　　当日当铺之恩，救她出苏府，令她进保府，为了把她弄到身边，三姨奶奶已经竭尽全力，而她却在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陆香香的泪落在手背上，却滴在了长思的心里，长思拿出手绢替陆香香拭去眼泪，低声问道：“虽然没有去成三姨奶奶屋里，好歹你认识了我，也不枉在正房里待一场不是？再者，眼前正有一个机会，你若是愿意回三姨奶奶那边，我替你悄悄的找玉兰和梅子去说。”
　　长思看着陆香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心一意都扑在了她身上，所有的事情都恨不得替她安排妥当。
　　当年没有替香莲做到的，现在都要替陆香香做到。

　　陆香香心中愁肠百结，怎么回头，她还能回头么？
　　如今二爷逼着她走投无路，然后再去找梅子，再投靠三姨奶奶？
　　那她陆香香算什么人，又把三姨奶奶那边当什么地方了？
　　但如果不去，她如何能防得住二爷的纠缠呢？

　　“可是我当日——”
　　将玉佩退还，对梅子冷言冷语的事情她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跟玉兰和梅子都是一起长大的，梅子后天就要出嫁了，三姨奶奶那边正好缺一个人。”长思迫不及待的替陆香香打算。
　　“当日三姨奶奶想要我，现在却未必。”
　　“不试试怎么知道，咱们府里除了三姨奶奶那边二爷不敢乱来，旁出我哪里能安心。听我的，不管如何难，都要想法子去三姨奶奶那边。”长思握住陆香香的手给她鼓劲。
　　去了固然显得没有脸皮，但好过被二爷逼迫。
　　大不了过去好好当差，用余生伺候三姨奶奶。
　　因为想去，人就会给自己寻各种各样的理由，她想去见三姨奶奶，她想靠近她，长思这样说，她就默许了。

　　陆香香抱着樟木盒子回下处，想到自己将要去三姨奶奶那边，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夜晚躺在杂物堆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翻起身来趴在小小的窗户边沿上朝外望去，外面银装素裹，月色洒在银色的雪上，温柔的，晶莹的。

　　这边长思忙不迭的寻到玉兰，说了陆香香的事情。
　　玉兰一向温和腼腆，想了良久道：“我们奶奶原是想要她过来的，只是如今跟八爷闹到这样，把她要过来了，要如何向大奶奶交代？”
　　“这——”
　　这话把长思难住了，她思前想后竟然把自己主子给忘记了。
　　若没有大奶奶的首肯，陆香香就还要在下处熬着，那边二姨奶奶有管家权，三姨奶奶怎么会为了陆香香跟大奶奶和二姨奶奶闹翻？
　　就在这个时候梅子穿了一件石榴红的开襟袄进来了，刚洗过头，头发还湿漉漉的，拿一条月白色的长巾子裹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容颜姣好的脸，一双眼睛灵动却带着些许憨态。
　　她放下巾子看着长思道：“这话思思你要先去劝陆姑娘，我们奶奶原来挺稀罕她的，谁知道她倒是摆上架子了。这还没有进我们山岚苑呢，就敢给我们主子脸色看，将来可如何得了。”
　　“那原是误会，难道你还不知道她，温柔腼腆的，何曾与人红过脸？原来在正院当差也是勤勤恳恳的。要不是遇到这事，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长思见梅子出来了，就知道这事八成有戏。

　　就在此时翠平挑帘子进来道：“长思来了？玉兰，主子叫呢！”
　　玉兰放下笸箩跟长思示意便跟着翠平出去了，走到外头这才开口道：“主子不是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翠平一向老实只能低着头道：“还不是映冬的调虎离山之计，说你在屋子里头，梅子不好哄长思。到时候主子的事情又要起波折了，后天她就要出嫁了，要不把这事办了，花轿都上不踏实。”
　　玉兰抿嘴一笑，狠狠地点了一下翠平道：“谁说你老实，其实也坏的很。走吧，咱们那边去梅子预备东西，她要出嫁，咱们也尽尽心意。”

　　长思说了一篓子的好话，梅子假装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来也行的，先说好了，先前她惹得我们奶奶不高兴，屋子里的事情她可沾不了，先到我们小厨房去当差，日后我们主子气消了，叫玉兰想法子再调她到屋里来。”
　　上赶着不是买卖，一直由着陆香香性子来，恐怕在下处出了事情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如今府里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二房鸡飞狗跳，老刘跟老二，老二跟大奶奶，老六跟老八，老八跟老二……
　　直道而行阻拦颇多，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只能借力而为，推波助澜，然后从中取利，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姨奶奶说的对很对，想要办成事就要揣摩人心，人心清楚了，事情就好办了。
　　跟着姨奶奶学的本事，足够她受用一辈子。
　　总算是办妥当了，梅子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遗憾的是她不能一件件事情给陆香香交代，她就要出嫁了。

　　事情梅子应下来了，但办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牵扯到大奶奶，长思根本无法出面，不然静逸略微挑唆几句，大奶奶还以为她长思吃里扒外，那以后她在大奶奶身边就难做人了。
　　至于二姨奶奶那边，又是难缠的。
　　想到其中的艰难，长思心里七上八下的，暗暗的替三姨奶奶捏把汗。
　　最近府里本来就够乱的，几个姨奶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老二跟老六更是争的厉害，也不知道三姨奶奶如何下手？
　　那陆香香能不能在下处撑到三姨奶奶把她要到山岚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