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39、都是玉佩惹的祸

　　程碧云的酒杯空了，陆香香起身酙酒，不小心就桌子的筷子碰掉，下意识放下酒壶弯腰去捡，谁知道三姨奶奶也弯腰来捡，两人碰了个头对头，陆香香不妨往后一仰蹲坐在桌子下面，连带着桌子上的酒壶也撒了，酒从桌子上四散流下来，撒在了陆香香的脚面上。

　　程碧云顾不上生痛的额头，伸手揽住陆香香的腰一把将她半提起来，推她坐在椅子上。

　　然后对着陆香香的额头吹了吹道：“撞痛了吧！一双筷子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下可好，酒也撒了，人也撞了，鞋袜也湿了。”

　　程碧云呵气如兰，气息扑在陆香香的额头上香香痒痒的，哪里还有一丝丝痛，只有一颗心揪起来，七上八下，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刹那间脸红如霞，微微的将头低下去。

　　“姨奶奶也是个痴人，且不管自己痛不痛，只管问奴婢痛不痛的。”

　　“我素来结实，碰一下无妨。陆姑娘你可不一样，娇花软玉一般，果真伤着了，等会八爷瞧见了，可如何交代。”

　　程碧云见陆香香腼腆的模样，不由的笑出声来，伸手揉揉自己的额头，似乎并不是很痛。

　　程碧云原就生的不差，只是素日不爱笑一贯冷着脸，威严却难以亲近，此刻这样爽朗一笑，格外有感染力，使得在旁边的陆香香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原来还有些害羞，细细品味了三姨奶奶的话立刻泄气了，原来她的呵护只是怕八爷怪罪，并不是关切心疼她，刚刚温热的心，又凉了下来。

　　一切都好没有道理，忽而心花怒放，忽然阴云密布，胸膛里那颗小小的心像是随风而飘的蒲公英，高高低低上上下下，这情绪将人紧紧的攥住，无法挣脱，似乎也不愿意挣脱。

　　但捋一捋过往三姨奶奶做事说话没并没有错，倘或三姨奶奶没有错，难道是她陆香香的错么？

　　“姨奶奶也想要我去八爷府么？”

　　程碧云见她脸色红红白白，忽而抿嘴笑，忽而窘迫的低下头，娇憨有趣，正要回答，楼下却有了响动。

　　人未到，负责护卫八爷的侍卫却早早的过来了，为了不惊动左右，他们都是寻常人打扮，左右开道，四下探查，将三合居围的水泄不通。

　　侍卫统领先入三合居将里里外外肃清一遍，如此反复确认方才安静下来，装作来吃食的客人分散坐在一楼，因为心存警戒，一个个都背挺得笔直，刀剑不离手，无需分辨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人。

　　等到八爷带着阿鲁方过来的时候一切如常，程碧云已经微醺，众人都战战兢兢的行大礼，唯有她慢慢悠悠的站起来，漫不经心的福了一福道：“八王爷万福金安。”

　　八爷微微抬手叫起，余光轻轻扫过过程碧云的脸庞，眼眸之中藏着烟波浩渺的森森冷意。

　　阿鲁方带着众人躬身退出去，程碧云自动将自己归为闲杂等人，也跟着要退出去。

　　今日是她要见八爷，她陆香香是万万不能离开的，她只是乖巧的跪着，余光瞥向程碧云所立之处。

　　“程碧云这是要去何处？”

　　不料就在程碧云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八爷低声问道。

　　这一声“程碧云”就叫的甚是奇怪，八贤王什么身份，程碧云又是什么身份，声音实在严厉，称呼却有些过分亲近暧昧了。

　　“回主子的话，奴婢自然是退下去。”

　　程碧云不卑不亢，微微半蹲，低眉敛目，看似恭顺实则无所畏惧。

　　八爷背着手一言不发，目光直视程碧云，冷酷而有威慑力。

　　陆香香在八爷的目光里不自觉的背一紧，双手微微朝后一缩，这个王爷果真令人心生敬畏，只是看三姨奶奶的样子似乎全然不将这王爷当一回事，恭敬是表面的，不屑确实刻在骨子里的。

　　“奴婢告退。”

　　王爷不说，程碧云只当她是默认了，头也不抬的转身而去，裙裾沙沙响，只留给八爷一个翩然而去的身影。

　　见程碧云这般藐视八爷，阿鲁方想要呵斥却又生生咽下去了，此时此刻不能坏了主子的好兴致，真要申斥程碧云怎么也轮不到他。

　　等众人都退下去了，陆香香跪在地上的腿都有些软了，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今日这一搏是该还是不该，八爷肯来见她是福还是祸。

　　“下跪何人？”

　　“奴婢陆香香，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陆香香不敢抬头看，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一般，手心里沁满了汗水，这王爷与她所见过的达官贵人截然不同，譬如宝中堂，众人畏惧他尊重他也怕他，但并不恐惧他。

　　眼前之人身上有一股无名的杀气，他站在高出，你匍匐在地上，似乎随时可以被他碾碎，与他同室而居似乎有一种魂魄被拘的暗力，让人无处遁形。

　　“起来答话。”

　　“奴婢谢谢主子恩典。”

　　“你既要见我，想是有话要说。”

　　八爷微微侧身，将背着的手放下来，轻轻将蟒袍一掀，在阿鲁方搬来的圈椅上四平八稳的坐下来了。

　　陆香香此刻方才确认眼前的八爷就是那日在保府中偶然遇到的贵人，他身边跟着的侍卫也不曾换人，果真是那日一面之缘惹的祸。

　　“奴婢有幸与八爷有一面之缘，当日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八爷，还请八爷治罪。”

　　“不知者不为罪，况且当日言语爽利有趣，不算是越矩。”

　　“谢王爷夸赞。王爷可知如今府里要送奴婢去伺候王爷？”

　　陆香香见八爷完全顺着她的话向下说，心里的大石头就没有那么沉了。

　　“姑娘说笑了，我们王爷府多少人，什么人什么身份，一应都要经内务府筹办，人来之前样貌品行都是要细细考察的，保府要送人不会不会知道规矩，姑娘的事情王爷自然是知道的。”阿鲁方忍不住出言提醒，免得八爷不耐烦。

　　只是这一次阿鲁方却是猜错了，八爷对陆香香有足够的耐心——面对陆香香这样的美人，没有几个男人会没有耐心。

　　更重要的是陆香香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与他亦有一段故事。

　　“能入王府伺候王爷这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唯有叩谢天恩一心伺候主子的份。只是奴婢粗笨，为人处世一味莽撞，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非要赶鸭子上架，果真到了王爷身边当差不利，奴婢命如草芥原不值得什么，若是坏了王爷的事，那就是罪该万死。”

　　事已至此，陆香香索性心一横将心里打了千百遍的腹稿脱口而出，话说的好听，但意思只有一层，她去王爷府绝非自愿。

　　刚开始言语略微有些啃啃巴巴，话一出口，心里的惊恐也就渐渐小了，声音平稳起来，觉得这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你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能坏我们主子的事情？说来说去，无非是你自己不愿意过来伺候我们王爷吧了。这保府也真真可笑，自己院子里的事情都没有搞明白，巴巴的要把人朝我们王府送，打量我们王府没有人使？”

　　阿鲁方故意在陆香香面前排揎保府，这事成与不成错都是保府，一切与王爷无干。

　　陆香香此时亦很疑惑，事情真如这侍卫所言，那么一切都是保府为了攀附八爷弄巧成拙了么？

　　保府如今已经圣宠天下第一了，何须做这样见不人的勾当？

　　亦或者宝中堂无需做，冕公子却要筹谋将来。

　　将信将疑中不敢妄言，只能低头沉默。

　　“阿鲁方，你何须吓她。你果真不愿意伺候我，本王如何能勉强你一个弱质女流，强扭的瓜不甜，我八王府也不缺一个读书识字的使唤丫头。只是我若此时说不要你，只怕你在保府也没有了立足之地了。”八爷一反常态的温和起来，似乎一切事情都与他全然没有关系。

　　事情完全出乎陆香香的预料，她以为保府送她是无奈之举，毕竟都说八爷是储君，储君要一个使唤丫头而已，谁敢得罪储君呢？

　　如今听八爷的意思，是保府自作多情，并不是非她不可。之前预备的许多话都没有了用处，此时脑海里一片茫然，原来婉拒八王爷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奴婢叩谢八爷！”

　　求仁得仁，不去八爷府的承诺来的太过容易，唯有谢恩才是上上之策，只要她叩头谢恩，那八爷便难以反悔。

　　储君既是未来的皇帝，君无戏言，所以八爷不可能反悔。

　　想来八爷府美女如云，并不会将她的小小颜色看在眼中。

　　“只有此事？”

　　八王爷意兴阑珊。

　　“是。”

　　八王爷摆摆手，示意陆香香退下。

　　陆香香如临大赦，稳稳当当起身，退着走到门口，眼看就要出门去，却听到八爷指着她腰间的玉佩道：“这玉佩因何而来？”

　　陆香香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回答道：“回王爷的话，奴婢的玉佩乃是三姨奶奶赏赐。”

　　“去吧！”

　　八爷默然。

　　他瘫坐在圈椅中，目光萧索，像是一只战败的狮子。

　　阿鲁方跟着陆香香出了屋子，低声对陆香香道：“你遇今日一劫，皆是因为此玉佩而起。若不是当日在你腰间看见了此玉佩，我们爷当日如何会多看你一眼？这玉佩乃是我们主子给你们三姨奶奶的，原本就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往事，是我们主子的一块心病。你戴了这玉佩，我们主子以为是三姨奶奶的意思，要你入八王府，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