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37、真正的三姨奶奶

　　“三姨奶奶——”
　　陆香香实在是意外，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行为举止上难免有些怯怯的。
　　胆怯不知道从何而来，像是做错了事情，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坐吧。”
　　差事来的突然，几乎不容程碧云推辞。
　　当然程碧云也不想推辞，陆香香真是有趣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她见了八爷要说些什么。
　　把陆香香送给八爷的事情冯氏一直都是瞒着她的，临了了却推她出来，冠冕堂皇的说她常在外面走动，这件事她去最合适不过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是看不懂冯素素，你说她恶么？
　　当然不是的，她心软面软，却为了她还跟娘家人闹得不可开交，跟弟弟都不再往来了，她在府里从不苛待下人，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一辈子没有跟人红过几次脸。
　　她是个好人，也是这个好人用尽办法逼着她嫁给了宝中堂做妾室，现在她又故技重施要把陆香香送给八爷。
　　温良恭谦的大奶奶，苦口婆心的何二姨奶奶，为保家后路谋划的冕哥，大家都是盼着陆香香能一步登天的大善人。
　　“是。”
　　陆香香坐在程碧云的右手侧，却也不敢坐实，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藏青色的裙角。
　　“香香姑娘，你坐踏实了，马车也颠簸的很。”
　　梅子正坐在陆香香的对面，见她战战兢兢的模样便出言提醒。
　　“多谢梅子姑娘提醒。”
　　马车启动，马蹄声哒哒的响起来，一会马车就入了闹市，闹市熙熙攘攘，车内却是一片安静。
　　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三姨奶奶，她是她一盏灯，照亮了她的迷茫和荒凉，使得她没有仓皇出逃。
　　入府的初衷就是为了接近三姨奶奶，一切都事与愿违，入府以后成了大奶奶的奴才，二爷的逼迫，二奶奶的责骂，长思的劝慰，二姨奶奶的苦口婆心，他们形成了一股无边的暗力，把她的命运朝着不知道何处推过去，锦衣玉食的中堂府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之前拼着命要见八贤王的那份孤勇都消失不见了，当着三姨奶奶的面，她要如何跟那个冷心冷面的八爷恳求？
　　府里的人都说这个八爷是圣上几个儿子里杀人最多的皇子，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倘或她稍有僭越，会不会立刻被他拖下去治罪？
　　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顺着脸颊往下落，从前那些深深藏着的委屈一股脑的都涌出来了。
　　哭着哭着就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有一方手帕，月白色的绸子上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儿，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活灵活现招人喜欢。
　　她一眼就认得出这是她绣的。
　　陆香香接过手帕，擦干了眼泪轻声道：“三姨奶奶，奴婢失礼了。”
　　“姑娘在府里受了委屈么？”程碧云问道。
　　陆香香微微抬眼看了看程碧云，心里想道保府虽然大，但三姨奶奶一向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她要被送去和硕亲王府的事情。
　　她口气这样平淡的问，难道她也是赞同的？
　　想到这种可能，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一切都没有了转还的余地。
　　如果三姨奶奶当日的出手相助只是临时起意的一股善念，对于她而言府里能干的丫头多的是，并不是非她陆香香不可，那么她现在做的一切抗争都是可笑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八爷真的放过了她，她还是保府的奴才，一切皆身不由己，心中的坚定和稳重片刻间都坍塌了。
　　陆香香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帕发愣。
　　程碧云不知道陆香香心中这万千思绪，见她看帕子看的出神便道：“你是不是认得这帕子？你入府以后绣的东西都跟这帕子有一样的气质。”
　　“这帕子是奴婢的绣活。”
　　这帕子用的绸布只是寻常，若说别致只是她的绣样别致，三姨奶奶一直贴身带着让陆香香由悲转喜，眼眸之中立刻又有了光彩。
　　“这就是姑娘跟我们姨奶奶的缘分了，当日我天天去琉璃厂那边，就是为了等姑娘的绣品。”
　　二姨奶奶去那边收账，无意中看到老妈妈在绣纺里兜售绣品，料子都是寻常，绣工一等一的平整细密，难得的是绣样别致新颖、配色温柔甜蜜、走线细致灵动，有笔锋行云流水之态，实在是民间少有的上佳绣品，便悉数全部买下了。
　　不但全买了，还叮嘱那老妈妈这样子的她以后全都收了。
　　后来梅子每月都按时按点去收，只是收着收着就断了货，断了货念想也就断了，原有的那些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陆香香抬起头看着程碧云，剪眸如水，那是一腔幽微难言百转千回的绵绵柔情。
　　程碧玉接过帕子一抬眼就看见陆姑娘眼眸的中的柔情蜜意，像是一缕春日里的幽香悠悠而来，呼啦啦啦一下就钻进了她的心尖尖上。
　　等她再看，那姑娘已经低头敛目，藏蓝色衣裳里若隐若现的白月色小衣上绣着淡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煞是可爱，裹在小衣的那一段脖子又白又滑，像是苏杭最上等的丝光缎，叫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三姨奶奶喜欢，奴婢自当拿出最好的本事来侍奉。只是奴婢命如飘萍，明日亦不能断定身在何处……”
　　陆香香微微低着头，想到八爷之事难免沮丧起来，当朝储君，大奶奶冕哥牵头，便是三姨奶奶有心也是有心无力。
　　“八爷可是这世上难得的高枝，多少人求而不得，那些想走八爷门路的人都挤破了头。到了陆姑娘这里倒像是不甚开心。”
　　梅子细细观察了许久，此刻又听陆香香这样表白，已经料定她不是攀附荣华富贵之徒，她们家主子的一片苦心并没有错付，只是不知道她今日要跟八爷说些什么，便不肯立刻把话挑明。
　　“若是换了梅子姑娘，姑娘可愿意？”
　　陆香香知道梅子将要出嫁，显然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这——”
　　正在这时马车骤然停下来了，陆香香真看着梅子，忽然身子朝着车后飞过去，一头跌在了程碧玉的怀中，待车停住，她满脸通红，心里懊恼个不停，赶紧挣脱出来，在马车上战战兢兢的跪下去道：“奴婢该死，惊扰了三姨奶奶。”
　　程碧玉握住她的手一把拉了起来道：“快坐着吧！四平，近日赶车如何这般毛毛躁躁的。”
　　“主子安好？是康王爷家的马惊了，方才怕马冲撞了主子，这才勒马勒的狠了点 。请主子降罪。”那四平连忙解释道。
　　程碧云将车帘撩起来看康王爷家的小孙子，正在骑着马耀武扬威的殴打百姓。
　　“走，去看看。”
　　陆香香撞到她怀里，又香又软，本是一件美事，谁知道这小孙子这样为非作歹的，实在有些扫兴，既然碰上了，难免要替他爷爷好好教教他如何做人。
　　“主子，他虽然混账，到底是康王爷的嫡亲孙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梅子一看三姨奶奶的这架势便是要出手了。
　　谁知道程碧玉却一点也不理会梅子的劝慰，将裙子轻轻展了展就掀开车门帘跳了下去。
　　陆香香所见的程碧玉皆是从容有度贵妇人，凡下车必然有婆子丫鬟左右伺候搀扶伺候，一举一动文雅之致。
　　今日这一番举动，果敢泼辣，有几分话本里女侠的风度。
　　“好姑娘，你且去替我劝劝我们主子，近日行事越来越没有章法，若是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要如何收场！”
　　梅子看到陆香香一脸惊讶，自己心里吓得扑通扑通的，她自己的主子她最清楚不过了，她若是随性起来，只怕康王府的小祖宗没有好果子吃。
　　陆香香将来是要补她的缺，此刻她若是能站出来去为三姨奶奶着想，她才能真正的放心。
　　陆香香未置可否，只是跟着梅子一块下了车，朝着三姨奶奶站着的位置跑过去。
　　四安四平已经跟着主子冲过去了，四槐四道这边正在安顿车马，那边不断有人围过去，吵吵闹闹的听不清楚什么事情。
　　梅子带着陆香香往里挤，那马上的小霸王双眉飞扬，似笑非笑的看着程碧玉道：“哎呀，这时哪家的姑奶奶，也敢来管小爷我的闲事，你知道我是何人？”
　　“管的就是你，你若是乖乖的下马磕头赔罪，今日便要你少吃些苦头，如若不然，也叫你过几个月清闲的日子。”
　　程碧玉心想反正都抄家革职发卖，富贵权势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索性放开胆子在京城闹个天翻地覆，再也不用整日小心翼翼，由着性子快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
　　“多管闲事的小娘们，吃小爷我一鞭子！”
　　一马鞭子就抽过去，陆香香跟着梅子刚挤到程碧云身边，鞭子呼啸而来，卷着陆香香的大辫子，辫梢的绳子一下就散了，玛瑙珠子也掉了，乌油油的头发散开了。
　　陆香香吓得身子一缩，程碧云一把搂住她，把她朝着身后一护。
　　那小霸王见程碧云身后的美人唇红齿白，披头散发，可怜兮兮的躲在那里，别有一番楚楚的惹人怜爱的姿态。
　　“主子，这太危险了，咱们别掺和了。”
　　梅子见状又要劝阻，只是熙熙攘攘的人将这里团团围住，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海里。
　　“四安四平，好好收拾一顿，总是不要打死就好了。”程碧云见此刻人越聚越多，陆香香又受了惊吓，索性速战速决。
　　四安四平一挥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两队人马，将这个马上的小霸王团团围住，瞬间讲小霸王的家仆远远的隔开了。四安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套锁，伸手一扔就讲小霸王牢牢套住，再用力一拉就将他送马上拽下来了，这一摔就摔得鼻青脸肿，哇哇直叫。

　　最近加班加到崩溃~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