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31、说客

　　长思应大奶奶的吩咐去小厨房置办宵夜，冯氏一向身子弱，到了晚上自然喜欢清单的，但要照顾刚结婚的儿子，全素又扫了保冕的兴致，思来想去亲自动手做了虾子笋尖、鸭汤粳米粥、蒸一个酒糟鱼、白灼山药，现成的枣泥山药糕、栗子酥装了两盘子，用金丝楠木的食盒装上，叫了辛妈妈提上跟着。
　　到了正房见御风正在带着小丫头收拾，就低声问道：“冕哥出来了没有？”

　　入秋了，御风穿了一件绛紫色的比甲，轻轻走了两步上来低声道：“虽然不曾出来，这会你进去却是不错的。”
　　长思从辛妈妈手里接过食盒，故意加重脚步道：“奴婢是不是回来晚了？”
　　大奶奶冯氏笑着道：“冕哥早就饿了，可不是回来晚了？快些拿进来。”
　　长思摆桌子，冕哥的话头也就彻底收住了，等到略微动了几筷子，喝了一碗粥，便辞别了母亲前往别院而去歇息了。

　　冕哥走了，冯氏却难免入眠了。
　　“长思，你过来，我且问你，那陆香香也搬到你屋子许久了，人人都说她稳重知礼，到底如何？”
　　事关重大，想要办的处处妥帖，她自己出面有失身份，总要把老爷的寿辰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料理完了，静下心来才能谈陆香香的事情。
　　事有轻重缓急，八爷要陆香香，其他人的再有念头也只能靠后。
　　当年因为程碧云与八爷翻脸，扫了八爷的面子，依然可以风光许多年，那是当年。
　　今时不同往日，保大人可以忠心侍主，一条路走到黑，保冕要低头，要放下身段，做娘亲的便不能挡他的路。

　　“回主子的话，奴婢瞧着她这个人看着柔弱温顺，骨子里却很有主意，并不是一味的顺从。”长思这样说自然是另有所指，家里的五姨奶奶模样生的好，家世背景也都很不错，正经高门大户人家的庶出小姐，诗词歌赋都很通达，到头来却给老爷做了第五房姨太太。
　　宝中堂不是一般人物，给他做妾也并不会太过委屈，只是五姨奶奶自己，真真的叫人叹气。
　　平日里太过温顺柔弱，略微有些口角便要暗自伤神，泪洒花间，不但姨太太们瞧不上她，连自己屋子里的妈妈们都辖制不住，要不是大奶奶看她实在立不住，给了她一个厉害的丫头楚儿，帮着她管着屋里头的事情，也不知道日子能过的糊涂成什么样子。

　　冯氏也见过几次陆香香，为人做事中规中矩的，除了样貌生的格外的好，并没有可取之处。
　　再者她原是正经读书人家的姑娘，生的又是一等一的容貌，便是靠着亲戚也该早早寻个差不多人家，拖到快二十，家中落魄任由亲爹发卖，可见并不是个真正有主意的。
　　能去伺候八爷，那是天大的气运。
　　若真的了八爷青睐，得个一儿半女，整个陆家都会跟着风光，人生的命运，后代的地位都会从此改写。
　　只要心思灵巧的，就该知道窝在中堂府与去八爷那边是有云泥之别的。

　　这事想要办好，只需找个能说会道的人把事情一点一点的说透，本是一桩美事，若是能化解了保家与八爷的旧怨，那更是神来之笔。
　　找谁去说动陆香香，让她心甘情愿的答应这件事，欢欢喜喜的去八爷府呢？
　　这个人身份要合适，必须是府里的体面人，说话要有分量，便是不成也能把事情圆过去。
　　在冯氏心里，第一合适人选自然是程碧云，只是事关陆香香，只怕难以请得动她，冯氏豁出这张脸去找程碧云，果然嘴上应下了，心里不肯真的出力也是枉然。
　　程碧云不行，自然就要让何二姑出面了。
　　想到这里觉得极其妥帖，何二姑如今握着管家权，说话办事很有章法，劳师动众让何二姑来说是给陆香香体面，表示府里的重视。

　　当然跟何二姑说之前必定要跟老爷说一声，毕竟老爷的意思是把陆香香给老二，他是一家之主，最后主意还是要他去拿的。
　　但宝中堂自己不肯低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未见得会阻止保冕去讨巧。
　　再者何二姑说话之前，总要有人去探探陆香香的口气。
　　女子羞于谈终身，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心思曲曲折折的，不肯定轻易吐露，去探口气的人必须要信得过稳住，要有分寸，还要跟陆香香相熟。
　　静逸倒是稳重也信得过，但她实在有些迂腐，遇事不太知道变通，只怕说不通脸一板，好好的事情没有转换了。
　　唯有长思可靠也灵活，只是长思太灵气了，怕牵扯出别的事情。

　　“怎么有主意了？”冯氏问道。
　　“咱们家二爷日日去书房，她总是有法子搪塞过去的。或者错时辰，或者把叶儿提出来挡着，从来也不跟二爷单独见面，偏偏叫二爷挑不出一点错来。”长思口气里都是对陆香香的赞扬。
　　府里的丫头多半都是死契，保府仁慈善待下人，可是一个主子看重了丫头，得手的机会多的是。
　　从前二爷相中了何二姑的大丫头香莲，香莲因为二奶奶厉害不愿意，还不是躲不过二爷纠缠，有一次何二姑派她去给二房送东西，回来的有些晚，就叫二爷骗到屋子里得了手。
　　她们是丫头，又不是正经人家的闺阁小姐，没有三贞九烈那一说，不是给主子做通房，就是被主子指给府里的下人，被人得手了，二姨奶奶顺水推舟就给了二爷。
　　二奶奶是容不下的，怕做的太过了，叫外人说闲话，只能心里窝着刺，明里暗地收拾香莲，香莲满腹委屈只能苦熬着。
　　要不是家生子就是被父母老子卖进来的，一应身家性命都是府里的，天地茫茫，除了府里可以容身，再无可去的地方。
　　不久香莲就怀上了，不但怀上了，还一下子怀了两个，可是把二爷高兴坏了。
　　谁知道孩子到八个月上没有了，香莲也差点没有救过来。
　　香莲虽然没有死，但伤了身子，头发一把一把的掉，眼泪一宿一宿的流，面色蜡黄，整个人就像是要枯萎的花朵。
　　长思跟香莲她们都一般大的，偷偷的看了几次，跟着抹泪伤心了一把，仅仅是认命而已。
　　二爷一出门，香莲就被二奶奶找了不详的借口打发到庵里去了，是死是活，再也没有一丝音信。
　　唇亡齿寒，都是做丫头，一起学规矩伺候主子长大的，香莲聪慧又清秀可人，最后被赶到尼姑庵里，长思也替香莲不公道。
　　她嘴上厉害，她紧紧的抱住大奶奶的大腿，就是不希望落得跟香莲似的。

　　如今二爷又看上了陆香香，闹得沸沸扬扬，府里好些人都知道了，她都暗暗的替陆香香捏把汗。
　　不软不硬跟二爷周旋了几个月，是个厉害的，就陆香香这进退有度她是佩服的。
　　保家老二从武，常年在外，二奶奶实在也太厉害了一点，为着争风吃醋害了几条人命了。
　　当年为了香莲的事情，闹了一场又一场，到底是二奶奶占了上风。
　　长思倒是提醒了冯氏，要想稳住老二，不能让他得手了陆香香，到时候如何让保冕去交代？
　　“长思，眼下有一个顶顶的好机会。我想要你私下探探陆香香的意思。”静逸不行，长思虽然跳脱，还是知道轻重的。
　　“是关于陆香香的么？”
　　长思敏锐的感觉到，陆香香的遇到麻烦了。
　　要不说红颜祸水，长的太好的人，没有人护着，最先祸害的就是自己。
　　“是。”
　　“请主子明示。”
　　长思跟着就是心一颤，那种不详的黑雾将她的身心笼罩起来，香莲最后一次哭诉如在眼前。
　　“八贤王府上到了添人的时候了，特意跟内务府说今年要选个样貌出众能写会算的。在旗的女子识字的都很少，更不要提能写会算的，我瞧着陆香香就很不错，不过总要她自己愿意才行。”冯氏淡淡了提了一句。
　　长思虽然是丫头却也知道，八贤王府里早就有福晋和侧福晋，寻常汉人女子到了王府便是的了王爷喜欢，也是不能有名分的，至多新鲜两年，往后的日子也知道如何熬。
　　但这些话提都不能提，不但不能提还要欢欢喜喜的去做说客，去办好这件差事，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奴才而已。
　　“奴婢私下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可行奶奶再找人提就是了。”
　　“你素来机灵，如今又跟她一个屋子，你悄悄的问问她，也不必把话说死。有什么第一时间来回我。”

　　等到春雨换了长思值夜，回到住处见了陆香香，长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谈了。
　　想到大奶奶那边宵夜几个菜和粥都没有怎么动，连着食盒都提回来了，正好热一热，又取了上次静逸给的荔枝酒，有酒有菜才好深谈。
　　陆香香因为在路上遇到的外男，并察觉对方不是寻常人，不由的有些后怕，自然难以入睡，正好借酒压压惊。

　　两人略微谈了一会，长思喝了几杯，觉得此刻也算是恰到好处。
　　“香香，你见过几位贝爷么？”
　　长思琢磨，不会无缘无故的把陆香香往内务府塞，一定有什么缘故，如果是非陆香香不可，那就一定是见过的。再者她还在苏府待过一阵子，听大奶奶说起来，苏府跟贤王府素有走动，当日遇到相中了也未可知。
　　陆香香摇摇头道：“入府之前，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也不过是都统夫人，还是个续弦。我爹虽然是秀才，不过是个虚名，无官无职，寻常人家从哪里能遇到达官贵人。还是来了府上才长了见识，不但见过各样的达官贵妇人，就连公主也见了。”

　　年前实在太忙了，没有想到天天加班，只能抽空更新了~大家攒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