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雁双飞》鱼行

20、各有各的盘算

　　若香往后站了两步，两只眼睛四下看一遍，见并没有人关注这里，这才笑着说道：“瞧姐姐说的，公主金枝玉叶，多尊贵的人，别说我们姨奶奶，天下谁不倾慕？我就是一无所有，也愿意当牛做马奉养公主，剜肉剔骨都成。”

　　荔枝也笑笑不再多问了，这个若香胆大却鬼的很，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乱转，套话好听话张嘴就来，根本分不清楚她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哎呦呦，姐姐不信呀？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若香若是不说话，也是杏眼柳眉的小美人，一开口满是市井无赖的样子，总叫人觉得不是很正经。

　　“姑娘可真是有趣。”

　　“喏，这就是你们这些体面人说的话，坏话也能说成好话。

　　这些就叫有趣了？我入府以前的日子才叫有趣，当年我还就是前门大街上数得着的泼皮无赖，无父无母，横行霸道，生死无人问津。有一次因为抢地盘被人打得半死，以为终于要见阎王爷去了，真要好好问问阎王爷到底是哪两个王八糕子生了我。哪成想遇到了我们三姨奶奶，非要把我这无赖救回来。救回来也就罢了，不拘扔到哪出当差就是了，我们姨奶奶偏偏舍不得，把我拴在身边。我这样的乌龟王八蛋我们三姨奶奶都愿意拉一把，殿下那样金尊玉贵的可人儿，她做多少都不算过，我姨奶奶才是真正的活菩萨。”

　　若香见荔枝一惊一乍的，小脸吓得苍白，诚心逗一逗这六品的姐姐，宫里出来的女官，腻胆小怕事。

　　她越是怕，她混不吝的话越是说个没完。

　　“好好，姑娘再别混说了，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我听了也就忘记了，旁人听见可要当真的。”

　　荔枝确实被若香吓到了，再者中堂府什么样子的地方，所有丫鬟都需要身家清白，果真是混不吝，也不能踏进中堂府的门槛里。

　　“当真就当真，有甚可怕的。”

　　见荔枝躲躲闪闪的，若香觉得怪没有趣味，便也不再胡说八道，跑到花厅里偷听奶奶太太们说话。

　　大奶奶隔着屏风朝里望了望，这娶回来的不是媳妇，这是祖宗，一辈子都要敬着拜着，也不知道儿子这是什么命！

　　偏二奶奶喝几杯桑椹陈酿话多，在她耳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嫂子，说句真心话，我可不是你这样好像与的，家里凭白养那么多妾，二爷要是敢想东想西，为了狐狸精不顾我体面，我非要拿那把清风宝剑，砍他个遍体鳞伤，杀他个千刀万剐。”

　　二奶奶说完又自斟自饮的喝了两杯，胸脯一起一伏，一腔的怨气都憋在这胸膛里了。

　　“老二家的，好端端的说什么死要活呀的，怪吓人的，可别喝了点酒就浑说。你杀了二弟，你可如何是好？”

　　“到那时我还活着作甚，不过一剑了结了自己而已。”二奶奶张氏说到愤恨之时，眸光狠厉，语气颤抖，就好像已经把二老爷斩于刀下了一般。

　　“二奶奶太刚烈了，难道不知道太刚容易折，你若是去了倒是痛快，你的一双儿女要谁替你照拂？”

　　大奶奶虽然觉得头蒙蒙的，心里烦闷异常，却是轻易不肯说难听话的人。

　　“大嫂你倒是温柔，所以大哥美妾七八个。至于我家的那两个孩子，他们可是保家的子孙，自有大哥去操心安顿。”人醉话不醉，二奶奶心里可是打得好算盘。

　　大奶奶被噎的心口疼，气的撇撇嘴，你整日这样说，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吓唬吓唬二老爷而已，活的好端端的，谁会轻易赴死？

　　因为公主奶妈管教嬷嬷都喝醉了，早被人拖到妥善的地方安置，自然无法启程回公主府。

　　再者宝中堂觉得公主再尊贵，也是他的儿媳妇，偶尔留宿家中并无不妥当。

　　公主驸马夫妻二人如愿以偿的住进了家里原来给大公子预备的院子，衣裳鞋袜，铺盖帐幔，家具陈设，古董字画，丫鬟仆妇……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

　　四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再也没有嬷嬷的阻拦，今夜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

　　安顿了大公子和公主，大奶奶回到院子见老爷正在等她，忙迎上去。
　　“老爷今日不去别处了？”

　　“正院难道容不下我，我的大奶奶要赶我不成？”

　　“瞅瞅爷说的话，快服侍爷进去坐着，你们一个个平日伶俐，此刻都木呆呆的了。”

　　宝中堂伸手握住大奶奶的手，二人并肩入了内间，静逸也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长思带着小丫头们把洗漱的东西端进去伺候，梳洗完了都快步退出来顺手将门一带。

　　今日静逸守夜，她把铺盖搬到了西边去，半夜奶奶叫人使唤能听的到，却不至于扰了奶奶和爷的兴致。

　　老爷常常来正院，几乎每日都来，但留宿却非常的少，仔细算起来总有一年多没有住在大奶奶屋子里了。

　　不管如何养尊处优，岁月还是在大奶奶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一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以后，静逸以为老爷再也不会来大奶奶这里留宿了，她满心欢喜，满是期盼，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大奶奶身上。

　　此刻却觉得欢喜落空，无边的夜那么凉，那么冷，那么孤单。

　　宝中堂与大奶奶一番亲热之后方才转入正题。

　　“素素，今日正有一件事要跟你商议。”

　　这才是宝中堂留下的真正意图，二老爷要的是冯氏身边的大丫头，不知道冯氏是否愿意割舍，这种私密之言，总要床笫之间说才显得更加妥帖。

　　素素是大奶奶的闺名，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了。

　　忽然听见老爷叫她素素，心里还是一阵雀跃，雀跃还没有品完，他就说有事情要跟她商议，她的一颗心哗啦啦碎了一地。

　　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事情商议他也不会留在正房过夜，就算她保养的足够好，他还是嫌弃她不够鲜亮了。
　　女人一波几折的心事是宝中堂没有办法体会的。

　　“老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了。”

　　大奶奶心里不痛快，言语上虽然温顺，多少还是有些赌气的味道。

　　“二弟常年在外征战，身边一直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弟妹着实霸道了一些。我想给二弟寻摸一个可靠的人放在身边照料他的衣食起居。”
　　宝中堂也许感知到了冯氏的不悦，但他没有宽慰她，而是直接把事情抛出来，他对付女人总是有办法的。

　　“老爷要给二弟纳妾？”

　　冯素素不快还是不快，只是这不快中又有一丝快意。

　　二奶奶今日说的什么来着？

　　她说她可不像自己这样好像与，绝不允许二老爷想东想西的。

　　现在老爷要给自己的弟弟纳妾，二奶奶张氏也无法在她面前张狂无度。

　　她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拿着清风宝剑斩杀他的丈夫！

　　真真是夸嘴的就要现世报。

　　“是，二弟也需要一个温柔知礼的女子帮衬着，他总不能一直在外挣军功，咱们保家已经够煊赫了，普天之下，除了皇家，还有谁能比得过咱们。该想想别的了，只是事情未成之前，先不要张扬。”

　　宝中堂知道张氏的性子，若是她预先知道了，哭闹撒泼，只怕是要失了保家的体面，喜事变坏事。

　　“我自然不会说与她。只是今日宴席之上，酒醉之后她曾对我说，若是二弟有异心，非要杀了二弟再自杀，留一双儿女给我照料。真真是吓死人了。”

　　冯氏不喜欢张氏就像张氏不喜欢她一样。

　　冯素素不喜欢张氏那张嘴，有事没事挤兑她，张狂的不得了，处处在她面前显示她的优越感。

　　张氏不喜欢冯素素，她觉得这个嫂子两面三刀，一味的装柔弱装贤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贤惠之名，过的畏畏缩缩的，一辈子没有快意过。

　　相互不喜欢的两个人一辈子暗暗较劲。

　　“她不过是爱逞口舌之快，到时候木已成舟，她还能闹出什么水花来？她娘家如今也都不行了，他叔伯已经卸任两广总督，父亲早已经辞官在家，家里也没有像样的人出来。以后还不是要仰仗二弟提携，她有什么资格闹？”

　　宝中堂也不喜欢张氏，张牙舞爪，实在不是个贤妇，但这门亲事又是他自己当年替弟弟说的，所以这么多年从来不愿意说张氏半个不好。

　　现在弟弟熬不住了，做哥哥的造的孽，做哥哥的就要自己收拾。

　　“老爷说好便是好。老爷想给二弟说个什么样子的？”

　　冯素素心里想着张氏那样厉害，不论谁到了二房去做妾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都跟了她许多年，主仆一场，一定让她们有个好归宿，绝不能让她们去二房做妾。

　　家里丫鬟多，各有各的想法，保不准有许多想攀高枝的愿意去。

　　“二弟看上了一个，就怕你不舍得。”

　　“谁？”

　　冯氏心里护着自己的丫头，听宝中堂这样说就料定是自己屋子里的，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不停的往下沉。

　　要是碧云还在身边就好了，她最有主意，凡事都有办法化解，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回绝老爷。

　　“你也不要这样着急，不是静逸，也不是长思。”

　　“他要是敢要长思，我倒是愿意给他。长思跟碧云学了一些，处处都厉害的紧，整个府里也没有谁能在她这里讨到便宜，到了二房那边还能跟弟妹平分秋色，不至于太吃亏。旁人都是要被治死的。”

　　冯氏跟宝中堂几十年的夫妻，知道宝中堂不是个狠毒的人，不会白白送个丫头过去受罪的，索性说开了。

　　“不是长思，若是长思二弟岂不是早说了。听说你这本新来了一个大丫鬟，我尚未见过面，听二弟说是秀才的女儿？”

　　“老爷说的是陆香香么？她也不行，她我已经有安排了。”冯氏一听是陆香香，立刻就拒绝了。

　　陆香香这个姑娘多好，识文断字，温柔知礼，这样的姑娘正适合在儿子身边帮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