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有鲛人》月非月非

5、被俘

　　每日酉时训练结束之后，是魔卫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从被选择成为魔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活得很累，而且每次执行任务都抱着一去无回的死志，所以大部分人喜欢在自由时间去酒馆喝几口，在半醉半醒的状态里让酒带走身上的疲惫。

　　今日也是如此，他们勾着肩搭着背，走到门口时例行公事般询问还在练习身法的鹤衍:“今天也不跟我们一起吗？”

　　“嗯。”鹤衍回答他们。

　　“那好吧，我们走了。”

　　每日的对话都是这样，鹤衍等他们离开之后，去了城墙上。

　　老实说除了被安排来守城墙的士兵，压根没人喜欢到这里来。魔族的领土十分之九都是戈壁和荒漠，城镇全部修在巴掌大的绿洲里，站在城墙往外看，满眼都是黄色，让人觉得很压抑。

　　鹤衍谈不上喜欢这里，只是习惯了，所以每天都会过来看看。看的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正出神，耳朵听见有铃铛声，余光里看到一抹艳丽的红，于是一点没迟疑地向来人弯腰，恭敬地问候:“属下鹤衍见过五长老。”

　　魔族长老院的十位长老里，最惹眼的就是五长老荆穗。这个“惹眼”是字面上的意思，她生得美丽，又喜好着红衣，手环上头有个小巧的铃铛，走路时一定会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荆穗挥了挥手，说:“免礼。”

　　两人一起站在城墙上，谁也没动。鹤衍有些局促，他与荆穗的接触少之又少，只是听其他魔卫议论过:她是大长老荆渊的义女，和公认最厉害的三长老荆禾是师兄妹关系，本人不仅是十长老中唯一一位女长老，而且是长老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长老。

　　“你每天在这里，都看到了什么？”

　　听到问题，鹤衍并没有揣测荆穗想听什么，只是很诚实地说:“黄沙，黄沙，还是黄沙。”

　　荆穗听了直笑，说不上对这个答案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伸出右手摸了摸被风吹过来落在石砖上面的黄沙，眺望远处快被地平线吞没的夕阳，“我以前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生活在大漠里，目之所及是漫天黄沙、荒凉的戈壁，水是一点不能被浪费的。直到后面义父带我去充州，我才知道还有那样的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他跟我说曾经那里属于我们。”

　　“您是说……七百年前？”鹤衍谨慎地开口。

　　“是，我一直觉得君上是盖世英雄，是我们魔族的神，只有他才能带领我们走出这片没有尽头的大漠。为了迎接他的苏醒，我们魔族等待了整整七百年，所以——”荆穗突然回头看着鹤衍，眼神和声音冷得像最北边飞云峰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令人骨头里泛起寒意，“如果你这次任务失败了，我们要等待又一个百年。”

　　魔族人的寿命不长，甚至实力越强寿命越短，这是因为他们修炼瘴气，操控着瘴毒，这种霸道的力量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使用一次则生命减短一分。从来没有魔族人能够活过百年，荆穗的话仿佛是在说没有完成任务就别回来。

　　“属下明白。”鹤衍回答。

　　也就是抱着这样的死志，鹤衍带着两个身手不错的士兵赶在拍卖会开始前来了浮歌城，他们决定在拍卖会快结束的时候动手。

　　鹤衍以一种近乎迟钝的速度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扔出去时却比离矢之箭还要快上几分，瞄准的是那双端着托盘的手。幸而邀月楼的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女子耳边捕捉到风声，堪堪避开，尽管她竭力稳住了上半身没让托盘和盒子滚出去，下半身却一下子失了重心，后背正好撞在楼梯左边的扶手上，痛得表情扭曲了一瞬。

　　还没等她缓过来，那两个魔族士兵已近至眼前，一个举着剑像是要杀下来，一个手朝着盒子伸去。

　　“铛”的一声，那剑被迅速行动的鎏商拦下来，紧随其后的碧娥越过他二人，一脚踹中魔族士兵的肩膀，一边借身体的惯性一把抓住盒子，站在楼梯上。

　　此时整个大堂已经乱套了，龙族安排的守卫想出来帮忙却被慌乱的人群冲散，一步都前进不得，维持秩序的声音更是被此起彼伏的尖叫掩盖。鹤衍见有人搅局，单膝跪地，双手撑在地上，释放出一大片黑雾似的瘴毒。

　　这毒的霸道从不断有人倒地昏迷可见一斑，容绡踩着桌椅飞身上前，手里的鞭子异常灵活地缠住鹤衍的手腕，向后将其拽着往前移动几寸，算是停止了他对瘴毒的释放。

　　鹤衍的反应也快，反手抓住鞭子往自己的方向带，余光瞥见左手边的桌子，借着起身的力道将桌子踹出去。容绡见状手上的力道稍微放松，身体翻过去，落在鹤衍的背后，后者放开鞭子重获双手自由，随手抓了个离得最近的人，卡住这人脖子不知喂了什么进去，一掌把他拍向手拿着盒子的碧娥那边。

　　容绡就瞧见被喂了东西的人双目瞬间失去光彩，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奇特，很像是中了什么蛊。然而鹤衍根本没给她时间细想，他双手蓄着瘴毒，以极快的速度近身袭击，容绡自然与他来回缠斗起来。

　　这时候，先前弥漫在大堂的黑雾不仅没散，反而全部涌上二楼，逼得在二楼雅座里的客人不得不跑下来卷进大堂的混乱中。慕容衍从楼梯上下来时，正遇到争抢盒子的碧娥和魔族士兵，这二人同时出手击中对方的胸膛把人逼退，盒子飞出去，慕容衍想也不想就跳起来把盒子拿在自己手上。

　　他这一下当真是把仇恨全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魔族三人、容绡三人不约而同地向他所在的地方围过去。幸而他们互相制约，慕容衍倒也能够勉强应付，只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这六个人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变得奇怪的人缓慢地走到了自己的背后。

　　等肩膀上被搭了只手，慕容衍恶寒的同时反应过来，想把这手从自己肩膀扒下来。然而这手的主人看着弱不禁风，力气却大得惊人，慕容衍竟动弹不得。

　　容绡这边一直注意着慕容衍的动静，发现他自由受制，想起有种蛊虫能让被寄生的人半盏茶内力大无穷，然而半盏茶之后此人会口吐鲜血毙命。旁人若是沾上了此人吐出的血，无异于中毒，而且是没有解药的那种剧毒。

　　从鹤衍喂下蛊虫到现在差不多是半盏茶时间，容绡心里只犹豫了一瞬，就调转方向往慕容衍那里去。她怕来不及，鞭子甩出去想把困住慕容衍的手拉开，结果硬是没拉动，没办法，她蓄力直接把慕容衍撞开。

　　恰好这时候被喂了蛊虫的人吐出血，大部分落在了地上瞬间变黑，零星的落在了容绡的面纱上，她赶紧把面纱摘下。另一边下了楼的喻修宸看到这张脸，立刻和画像对上号，他看到鹤衍预备偷袭，提气去拦，不曾想后者竟防备着，本该打向容绡的那一掌回身袭来。

　　喻修宸接下这一掌，却不想鹤衍趁他不备竟又抽出把匕首，又快又狠地在他胳膊上划拉出条伤口。这些都只是眨眼功夫发生的，容绡没想到有人替自己挡伤，心情微有些复杂。

　　鎏商和碧娥见状立刻撤回来，也正是这功夫，鹤衍抢走慕容衍手上的盒子，和另两个魔族士兵毫不恋战地往外面跑去。容绡虽发现后立刻去追，可双方速度不相上下，有个时间差在，总是差一点。

　　眼看鹤衍三人即将逃之夭夭，不知何时从里面走到门口附近的白镜出了手，凭着出其不意，他那点三脚猫功夫竟是让鹤衍着了道，一个踉跄。

　　鹤衍生怒，摸出个黑不溜秋的丸子，卡着白镜的脖子给他喂下，又把他推到一边去。

　　正是白镜阻拦拖延出的这点时间，从楼上飞出把铁扇来，直袭鹤衍。鹤衍用黑布把盒子裹好后抛给一只脚已经跨出大门的士兵，抬脚把本就按回型轨迹飞旋的铁扇踢回它来的那个方向。他发觉容绡他们要去追已经脱身的士兵，双手合拢又是放出大片的瘴毒，以此阻拦。

　　黑雾弥漫，为防中毒所有人不得不暂时闭气，自然遂了鹤衍的意。他正欲利用这个机会离开，那扔出铁扇的人却现身，着一身似雪白衣在黑雾中任意穿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鹤衍往后退，却快不过这个人。只一个呼吸他就近了鹤衍的身，双手反制住鹤衍的手，抬起膝盖往鹤衍小腿上一顶，就让鹤衍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后者挣扎，却因这个举动让被铁扇抵着的脖子被划出伤口，渐渐地停下动作。

　　几个忙着救人的守卫终于赶过来，齐齐在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偏生有些威严的人面前恭敬跪下，诚惶诚恐地说:“见过族长。”

　　龙陵看了眼他们，只说:“过来，把人好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