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惹》丨鹿鸣呦丨

5、求救

　　我满心欢喜地捧着神鸟羽毛赶回了玲珑阁，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寝宫内跪着一大片婢子。屋内不断传来器物的破碎声和元泱公主的怒骂，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平日里和我关系不错、帮我找过几次羽毛的浣衣婢采云拉我跪下，我立刻学她垂头低目，一言不发。
　　跪到腿脚酸痛屋里才消停下来，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青鸾神色幽幽地走了出来，叮嘱道：“这几日主子心情不好，你们凡事多留意三分，月半过了再说。”
　　我揣着满肚子疑惑，回到寝宫躺在被子里才敢拉着采云悄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玲珑阁的那位不能在关雎盛会上跳舞了，可不得生大气么。”
　　我心头一颤：“是因为我吗？我今天刚把神鸟羽毛找回来，五彩凤翎裙马上就可以补好了！”
　　采云揶揄道：“你就算能补好一百件五彩凤翎裙，那位也去不了了。听说天帝把关雎盛会全权交给了瑶璧夫人筹办，那位和我们主子积怨颇深，今天下午喜林苑所有夫人都收到了请帖，单单我们这位没有。”她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可怜我们这些下人，最后这些气还不是撒到我们身上。上次因为得罪了瑶璧夫人，我们这位被禁足一年，杖毙了三个婢子。这几日可要千万小心。”
　　听了采云的这番话，我刚刚些许同情元泱公主的心霎时间都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这些下人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发生些许差错，没想到祸事还是发生了。这天青鸾不在，采云去送衣裳，被元泱公主叫去更衣，指甲不小心划破了公主的手臂。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采云已经被夜叉压着，跪在内院里剥掉了两片指甲。我们躲在远处胆战心惊地看着。
　　听着她惨烈的叫声，我的心脏仿佛被人揪住了，痛得说不出话。我又记起那日被元泱公主逼着去找羽毛、误入九天阙的恐惧，一步步踏入深渊，好不容易爬出来，却发觉人命如蝼蚁，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随意践踏，无论是元泱也好，瑶璧也罢……
　　耳边是其他侍女絮絮叨叨的议论声和哭声，“采云这次在劫难逃了，公主发话要把她十片指甲都剥掉！”
　　“之后还要施行拶刑，采云的手肯定要被废掉了……”
　　“变成废人后还是会被赶出去的，一样还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对我们……”
　　没有人能解答这些问题，我们就像森林中的兔子看着同类被猎人绞杀，无能为力，无法动弹。
　　我不禁脱口而出：“没有人能救救她吗？”
　　有人说：“谁能救她，又有谁能救我们？这天宫里哪里还有那爱管闲事、把我们的命尚且当回事的好心人？”
　　我嗫嚅着：“爱管闲事，当回事的好心人，爱管闲事，当回事……”忽然灵光一现，我想起了一个人，采云可能有救了！我拔腿就往外跑。
　　“砰砰砰！”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影照天的大殿外，一只手撑着膝盖喘气，一只手急促地拍门。
　　不一会赭红色的大门开了一个口子，一名约十五、六岁的童子探出个脑袋，气急败坏地说：“急什么，急什么，能不能让人喘口气了。你打哪里来，来干什么？”
　　“我，我从玲珑阁来，想……”话还没说完，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我一头雾水，只得接着拍门，“砰砰砰！砰砰砰！……”我绝不放弃，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到玥申。足足拍到我手掌通红，大门才再次打开。我连忙扣住门板，怕它再次合上：“为什么无缘无故关门，不让我把话说完？”
　　谁知这次他却毕恭毕敬地朝我鞠了一躬：“小弟顽劣，请姑娘见谅。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阿烟，是玲珑阁的浣衣婢，到这里来有要事找玥申天主，劳烦通传一下。”
　　“做梦！”忽然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我们这里不欢迎玲珑阁的人，你赶紧给我滚，不然绝不给你好果子吃！”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不出话来。他们俩一个和气谦虚，一个飞扬跋扈，偏偏这两种表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显得十分诡异。“你们，你们是双胞胎！”
　　从未给我好脸色的那位童子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口气，待我比较友善的童子则耐心解释道：“我是哥哥川谷，这是我弟弟川乌。我们影照天素来和玲珑阁无甚交集，敢问阿烟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我的好朋友采云正在受公主责罚，我想请玥申天主救救她，能不能让我见一见玥申天主，我怕再晚一步她就没命了！”
　　“姑娘认识我们天主？”
　　“我前几日和天主有过一面之缘，他救了我一命。”
　　“姑娘，这边请。”川谷替我引路，我感激不尽连忙跟上。川乌在旁边愤愤不平：“现在倒好，老好人做到天边去了，连玲珑阁的破事也要管！”川谷教训他：“人命关天，你莫再胡闹。”川乌只好闭上嘴。

　　川谷径直把我领到了寝宫，玥申正倚在榻上看书。“天主，玲珑阁的婢子有事求见。”
　　“不用跪了，请来吧，你有什么事。”
　　我站起来，把元泱公主无法参加关雎盛会迁怒于采云的原委连珠带炮说于他听。至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从那卷书上挪开半分，我焦急地等着他的回复。
　　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说到底，这是玲珑阁的家事，我们外人是管不来的。再说，元泱的性子，我很清楚。”话音未落，他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谈话已然结束。
　　川谷过来，请我出去。我站在原地，脚如千钧重，无法挪动半分。看着川谷无奈的神情，川乌脸上的不屑，我汗水涔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咚咚咚咚……”
　　我不住地哀求着：“求您救救采云，求您救救采云，求求您了……”有人在使劲拉我起来，但我拼命地挣脱着，试图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最后我还是被兄弟俩挟了起来，我想忍住眼泪，但泪水早已控制不住湿了面颊。
　　玥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我：“你可知，你自身难保。”
　　我抽噎着说：“我，我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救她？救了她又能如何？”
　　我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知道我们都是贱命一条，可是我不想她死。我不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我不想每天晚上做噩梦，遭受良心的谴责。我知道有一天可能我也会和别人一样，视生命如草芥冷眼旁观，但现在的我真的做不到，我也不想做到。我们再怎么卑微，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玥申静默地看着我，终于说：“玲珑阁的事我管不来。但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救你朋友一命。不回此事危险可能搭上你的性命。你是否愿意一试吗？”
　　我毫不犹豫：“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