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惹》丨鹿鸣呦丨

3、初见

　　去的路上，弱水告诉我元泱公主住在喜林苑的玲珑阁里，她早年曾是天帝的宠妃，现在不复当年。善见城地占上万由旬，主要有殊胜殿、善法堂、如意池和四苑等处所。殊胜殿是天帝的寝宫，善法堂是仞利诸天集会议事之所，如意池汇聚八功德水，行祭礼仪式。四苑分别是掌武器的众车苑、掌兵马的粗恶苑、掌玩乐的杂林苑，以及天帝的后宫喜林苑。
　　弱水最后叮嘱我：“元泱公主对宫婢管教颇严，你若想安稳度日，就要谨言慎言，严于律己。”
　　我心生感激：“谢谢姐姐的一路照顾。”
　　她把我领到玲珑阁大厅，有宫娥出来接应。这位宫娥柳叶眉，含情目，笑起来柔中带水，标致极了。妙的是她说话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般，娇娇滴滴。
　　“弱水，麻烦你了，还亲自把她带过来。宫里人口少，我这两天也忙得团团转，多亏你了。”
　　弱水似笑非笑：“青鸾，你这谢字我可承受不起。你主子的脾气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改改，日后再发生那样的事，你也不消来找我了。缺德事做多了，我怕遭天劫。”
　　她又指着我道：“这可是最后一位。”
　　青鸾面露愧色，一路作揖哈腰送她出去。
　　我一肚子问号，没有半点头绪。青鸾的主子可是元泱公主，她做了什么，弱水说怕遭天谴。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天我并未见到元泱公主。
　　青鸾仔细交代我宫里的规矩，我一一牢记于心。我顶的是浣衣婢的差，平日洗几件元泱公主的衣裳就可以了。头几天，青鸾怕我出错，手把手教我怎么洗，要注意不要搓掉丝线，泡久了会染掉颜色，还有千万要把每一块布料熨平……我生怕出现什么纰漏被责罚，每天都提心吊胆。没想到最后还是躲不过。
　　这天，我被带到元泱公主的寝宫，一进门就被人扣住头跪在地上。
　　头顶有个陌生而不失威严的声音悠悠传来：“这就是那个洗衣婢？”
　　我听到青鸾的声音：“是的，公主。”
　　“抬起头来。”
　　我紧张地抬起头，就见元泱公主穿着金线暗红底莲花踞裙斜靠在美人卧上，头发耳朵脖颈手腕都挂着各色玛瑙翡翠，配上她那妖娆艳丽的面容，自是端丽无双。只是那双眼睛望了让人心惊，不敢直视。
　　“就是你，把我那件五彩凤翎裙给洗坏了。”
　　“奴，奴婢不知。”
　　她猛地大喝一声：“好一句‘不知’！你可知那件裙子是天帝送我的定情信物，我交给你时还是好好的，现在上面少了一根羽毛，你叫我以后怎么穿出去。那些羽毛都是从成年的摩呼罗迦身上拔下来的，一根可值千金。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毙！”
　　飞来横祸，我内心恐惧，差点昏厥过去。
　　青鸾在我旁边跪下，磕头请罪：“娘娘息怒，是我管教无方，导致娘娘爱物有损。请娘娘收回成命，由我替她受罚。”
　　元泱公主说：“青鸾，你起来，平日这点小事也就罢了。再过一个月就是百年一度的关雎盛会，我要穿这件五彩凤翎裙给陛下献舞，这妮子坏了我的好事。我决不能轻饶。”
　　“可，可是，上次弱水和我说天帝最近提到了您，想必是记挂着您的，可能近日会来这玲珑阁。若杖毙之事被他知晓了，只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迁怒于公主。这就得不偿失了。”
　　元泱公主猛地喜上眉梢：“天帝，天帝真的提到了我，弱水还说了什么。”
　　“弱水说，她说天帝一直记得您，您以前的样子。”
　　她眼角霎时染上了一层冰霜，哀容满面：“以前，我以前的样子。只怕连我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青鸾哽咽着说：“奴婢一直都记得。”
　　“你，你也忘了罢。”
　　过了良久，元泱公主说：“事已至此，只要你把那根羽毛补回去，我就不再追究。否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累了，都下去吧。”
　　“是。”
　　青鸾搀扶着我回到卧房，临走时与我说：“公主本性不坏，只是太痴情了。希望你不要记恨于她。”
　　待她走了，我埋进被子里泪流如柱。现在终于明白弱水的意思了，依元泱公主如此暴烈的性情，在我之前，必定已有不少宫婢死于她手。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被遣回凡间，待在这吃人的地方，整日里心惊胆战，不啻于置身地狱。
　　我哭到眼睛发干才爬起来。明白还是得想办法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连着三日我把玲珑阁一砖一瓦都翻了不下五遍，看不到半根羽毛的痕迹。后来才想到，那羽毛是神兽身上拔下来的，轻盈非常，只怕风一吹就飘到院外了。就得了青鸾的批准到院外来找。
　　但喜林苑方圆千由旬，找起来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日我到花园角落的一处假山缝里摸摸爬爬，只希望那根羽毛能从某个角落飞出来。我看得眼睛发昏，预备趴在石头上小憩片刻，猛地被架了起来。我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那两个举着铁戟、长得凶神恶煞的夜叉只是不理我，一路九转八弯，进了一座恢弘的宫殿，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内阁才把我丢到地上。

　　我震得全身发麻，蜷缩在一起。就听一道稚嫩的声音喝问道：“你这贱婢，在我们娘娘的宫殿鬼鬼祟祟做什么？想必是元泱那个贱妇派你来的！时至今日，她还不死心？”
　　我内心惶恐，刚想抬头看看，一个巴掌过来，我又被打得伏在地上。
　　“贱婢，我们娘娘的容颜也是你能窥探的！”说完她犹不解气地在我身上猛踹了几脚。
　　“忘忧，过来，给我梳头。”一道冰冷的女声从窗边传来。
　　“是。”那婢子这才放过我，朝梳妆台走去。
　　我此刻才知道这是瑶璧夫人，记得青鸾说过，喜林苑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瑶璧夫人，其次是她的婢女忘忧。
　　我缩在地上，侧着身子，只能看到碧瑶夫人银灰色的头发尾垂于地，把她拖着的那件黑底银丝边牡丹睡袍比得硬生生失了颜色。她的一束头发已生得这么美，不知脸庞又是怎样的惊艳。
　　据说阿修罗族一直是六界中的异类。阿修罗女貌美，阿修罗男丑陋，故阿修罗女是六界争夺的瑰宝。阿修罗族自出生就与众不同，有着一头白色的胎毛。他们与人界、天界不同，年纪越长发色越黑。而今一千余岁的碧瑶夫人是一头银灰色的头发。
　　我悄悄抬眼，就见她侧身倚着桃木软椅，眉心点着的一抹胭脂，似在一方浑然天成的白玉脂上晕开，无需半分雕琢修饰，自是清丽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