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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季荣华 ...

  •   一连好几天,小山都没能再见到元初。她跑到宫里,题花却冷冷地把她赶出来。

      “陛下不见你,赶快回去。”题花道,“陛下要你来,你就来;要你走,你便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往昔你不是明白得很吗?如今把自己当什么了?轮得到你来寻陛下吗?”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位女官吗?小山大惑不解,她弄不明白题花对自己的敌意是哪里来的。她当然弄不明白,纵使她天资聪颖,情情爱爱,也不会无师自通。何况这个中弯弯道道何其复杂。

      皇帝不召她,她就不能去。而她的委任状也没下来。寿喜楼里的才女走了七七八八,小山却只好在家干等着,十分焦灼。叔父还以为小山是听了自己的话不在这伪朝做什么劳什子女官,十分欣喜。

      小山心里的话没个人说。元初帝召她入后宫,这是秘辛,她也知道。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搞明白了,如今看来,依旧是不明白。陛下若是想要她,为何已经躺在床上,却毫无动作?莫非是自己太生疏,不解风情,让陛下不悦?或者,陛下觉得自己刻意谄媚……

      说到底,陛下是怎么想的?小山想不通,越想越想不通。她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将以某种方式不得善终,粉身碎骨。她朦胧知道,自己早就僭越了,但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不由她的意志而开始,也不由她来停止,痛苦和欢乐都无法拒绝。

      这天张家的乘珠来找她,大出小山意料之外。那日在寿喜楼的花园里,她决意进宫,大大地放了张公子的鸽子;后来元初帝吻了她,当日回来她就写好了退婚书递给张家了。这事做得绝,她跟谁都没商量,叔父得知后气得厥过去,张家那边更是大骂不止。自此,两家不说是断交,至少也是闹僵了。小山无所谓,本来婚约就不是她定的,她也没指望者靠攀亲求前程。可乘珠还过来,她也确实没想到。

      乘珠心直口快,十分爽朗,道:“嗨,我家人都迂得很。姐姐你要嫁过来,说不定还要逼着你出嫁随夫、回岭南去呢,白白耽误了姐姐的大好前程。要我说,既然一天到晚喊着什么伪朝、什么女子主政国不宁,干嘛还要在大庆科举做官嘛!”

      “状元姐姐别管这些了,我带你去见识一位奇人,你去不去?”

      “奇人?”

      “哎,走吧走吧,我就知道状元姐姐感兴趣。”

      又是半劝半拽,乘珠一气把小山拉了出来。转过一个巷子,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站在墙根下等着,脸蛋白得像雪。小山看他,情态很不同于常人。那小少年见她们一来,朝乘珠点点头,便转身给她们带起路来。

      “这是奇人的侍童,名叫蝴蝶的。”乘珠低声道。原来几天前她在京中闲逛,恰巧这位蝴蝶儿迷了路。乘珠自告奋勇为她带路,结果两人双双迷路。但这样一来二去,她和小侍童倒是熟络了,也就和那位奇人搭上了线。

      “那位是最近才回京的,你若看了就明白,那真是仙人一样的人物……”

      “乘珠,”小山道,“那位奇人,到底是谁?”

      乘珠道:“状元姐姐博闻强识,为何不猜一猜?这人曾经也负盛名的。”

      “这哪里能猜得到。”小山说着,心中却从来不信世上有什么仙人道法。

      蝴蝶把两人引到一处别院,小山一进去就感觉清幽无比,精神为之一爽。曲径通幽,花木深深,白墙壁瓦掩映其中,一方小潭,仿佛映出红尘纷纷,人心幽幽。一人立在潭边,蝴蝶小步跑到她身边,乘珠道:“季大人。”

      平静谁家院,花开见荣华。

      季大人白衣鹤氅,身影仿佛融入修竹之中。她转过身来,满头的白发如雪,却是年轻的眉眼,清和更兼雅正。是寻常的打扮,浑身却清气逼人,恰如华亭之鹤、乱山之云。

      “此不复似世中人”,这便是元初帝对此人的评价。

      “状元姐姐猜出来了吗?”乘珠道。

      如何还猜不出来。光明欺积雪,白发如梨花。天下奇人无千无万,只有这一个,可称是元初帝的旧友。昔日与元初帝关系之密切,一度引出坊间许多传闻。自己虽是甲等第一名,但若与此人相比,仍是云泥之别。

      百岁如流季荣华。

      “女科状元周小山,”小山道,“拜见季荣华大人。”

      “我无官职,你去拜元初就好。”季荣华的声音也清冷如碎玉,“季荣华是我的祖母,我是孙女。”

      “……孙女?”

      “无妨。我也名唤荣华。”

      “也是啊,那位季荣华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嘛。”乘珠掰着指头算道,“陛下的旧友,幼年相识,今年冬天是陛下大寿……那位怎么说也得年过半百了。”

      季荣华一笑,这边周小山却强烈地觉得不对: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孙女之说太过无稽,何况那哪里是一个寻常年轻人的眼神!不过,她心里在意的更多的,却是季荣华和元初那相似的口癖。

      季荣华把两人请进去。乘珠极力地逗着蝴蝶玩,季荣华就侥有兴味地看着小山,忽而笑了,仿佛她身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就算这人真有什么玄机,也不该堕了陛下的状元的身份,叫人小看了女科。小山终于不想落在下风,逆着季荣华的眼光,用一双清澈锐利的眼睛看回去。

      季荣华微微一笑,回头吩咐蝴蝶上茶。她对乘珠说:“别太欺负她,她不是奴婢,是好人家的出身。”

      “好人家的孩子?”

      “嗯,争家产被后母赶出来的,恰好又遇上海难,被我救了。”

      季荣华说得轻飘飘的,乘珠叹息不已,心里觉得日后要对蝴蝶更好才是。小山却不由心里发毛:这个季荣华,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这个侍童之奇怪,哪里是这几句话能草草带过的。再说,蝴蝶不言不语,乘珠早认定了他是个哑巴,然而照她看,却未必如此。这对主仆,处处透着诡异!而她又是陛下的密友……

      “不愧是元初钦点的女状元。”季荣华冷不丁说道,“别担心,我从不说谎。”

      “也不会对元初不利。”

      和元初帝一样,她仿佛能看透人心。只是元初笑而不语,季荣华却锋芒毕露。小山心中一凛,又是一酸。乘珠凑过来,叫道:“你们二位又在打什么机锋啊?状元姐姐,这可不行,明明是我先找到这位的,你们却弯弯道道地说话,就是不让我听懂!”

      “我又哪里听得懂这位上人的机锋。”小山勉强笑道,“季大人祖母既与陛下相交菲浅,您与陛下也曾见过吗?”

      “何止见过。”

      “你与陛下是……”

      “嗯,是什么呢?”季荣华反问道,“你,又是元初的什么呢?”

      “我——我是陛下的女状元。”小山说着,却不像上次那样笃定。我是陛下的臣子?还是爱人?抑或都不够格呢?她心中隐痛。

      “对啊,您可也别小看状元姐姐!”乘珠叫道,“她可是学富五车、胸有丘壑,况且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呢。当初殿前授宫花,就是陛下亲自给状元姐姐戴上的!”

      季荣华笑道:“这样,那么是我轻慢了。才女勿怪,我已多年不在中土。”

      这一下,话就被岔开了。此时蝴蝶端上精致的茶具,小炉水声滚滚,季荣华执起紫砂壶来:“两位也试试我的茶吧,看看手艺退步了没有。”

      茶烟袅袅升起,雾气对面,季荣华的白发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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