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凰兮》青丘子

24、李题花

　　皇帝又吐血了。宫中灯火通明，整个太医院都忙着。题花差人去找季荣华，却一无所获。

　　这已经是第二次。已经有人在私下里想着嗣位会是如何的状况，看来是只能让不成器的陈王上位了。偏偏值此多事之秋……

　　黑夜无风，烛影自摇。屋内太医会诊，题花守在长春殿外，一道黑影自檐上掠过。

　　“谁！”

　　人影倏忽出现在题花面前，却是当日殿前受宫花的才女之一。剑目星眉，英气满身，题花愣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位姓甚名谁。黑衣女子道：“殿下莫惊！”

　　腰间一柄紫云剑，这是苏紫琼！题花一个激灵：岭南苏家的女儿，在逃的叛贼，竟趁乱潜入宫禁！

　　“来人，有……”

　　紫琼一把捂住女官的嘴，黑夜里慢慢道：“殿下莫惊，臣女为迎殿下而来……”

　　金雀花王女的船队即将入海之际，小山随前来搜捕的人而去。元初早有命令，不得折辱伤害，这群人也不敢造次。是以返京的一路上，小山只是跟着他们，不带枷也没有镣铐，只是有人时时监视，并未受什么磨难。她甚至还有点归心似箭，想早些见到元初。

　　这天一早就起来行路，小山看着春日盛景，花开满路，正想着陛下该会喜欢，忽然觉得胸中一痛。使者见她忽然愣在马上，客气地问道：“周才女，怎么了吗？”

　　胸中的痛楚渐渐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小山一点点松开缰绳，茫茫然望着春花，道：“无事……”

　　只是没来由地心悸。一路到了晚上，刚刚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进了都城，在官驿中住下。如此，明日就可进宫了。小山愣愣地盯着烛火，陛下为何不直接让人带她进宫？灯烛猛地跳了一下，随即熄灭了。

　　小山霍地起身，却听身后有人说：“状元姐姐，莫惊。”

　　这是苏紫琼的声音。小山觉得手心粘腻，背后出满了冷汗。她慢慢转身，借着月光看到房中有两个人。

　　“……紫琼？”

　　另一个人是……

　　题花松开了苏紫琼的手，月光下她满面冷意。看着震惊的周小山，题花扯出一个微讽的笑。

　　紫琼向小山道：“状元姐姐，请向珠玑公主见礼。”

　　珠玑……公主？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小山试图冷静下来，隐隐感到有什么在月华之下涌流。她似乎已经抓到了。

　　小山试着问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题花道：“我是李文治的妹妹，李题花。幼年聪颖，口吐珠玑，故名珠玑公主。”

　　紫琼道：“我已放倒了官差，请状元姐姐与我一同逃出京城吧。”

　　碎片连缀了起来。小山问道：“陛下呢？”

　　题花看着她，道：“你果然聪明。”

　　紫琼道：“姐姐莫称妖后为陛下。”

　　小山厉声道：“陛下呢！”

　　紫琼震了一下。题花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冷漠地说：“静王被逼自尽，元初帝吐血了。”

　　紫琼的家人造反了，紫琼在逃。我的父亲是反贼。他们想捧的是静王，静王死了。静王是李文治的哥哥，题花是李文治的女儿。静王死了，他们必不甘心，他们找到题花了。

　　陛下吐血了。

　　小山轻微地摇晃了一下，题花目光闪动了一下，想要去扶她，但却没有动弹。小山往后退了一步，稳住身体，轻轻道：“说清楚。”那一瞬间题花以为是元初帝在说话。

　　“说。”

　　“那我就让你明白一下。”题花道，“我是李文治的幼妹，大梁建国时年方四岁，即封珠玑公主。元初篡国，杀我二哥，囚我长兄，伙同季荣华一道封了我的记忆，将我当做宫奴圈在身边。我一直苦苦思索，陛下为何不肯亲近我，为何赞赏我，却不把任何事情交给我，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什么胸罗锦绣，口吐珠玑，原来不过是她欺我二十年！如今元初还借刀杀人，逼死我长兄。若不是紫琼寻到我，解开记忆，我恐怕还呆在仇人身边！”

　　不可思议。小山立刻把情况接受了下来，转向紫琼道：“如今你们要？”

　　“妖后滥杀无辜，逼死静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收拾力量，奉公主为君，与妖后血战到底！”紫琼道，“状元姐姐无辜却遭缉捕，同受妖后迫害。姐姐或许还不知道，尊父周游、夫家张家都在义士之列。事不宜迟，快和我们走吧！”

　　“可我听说张家已不愿再蹚浑水，父亲在苏家大势已去后就复又准备泛舟海上。”

　　“妖后滥杀太过，已遭天罚吐血。张家若不动作，迟早变成砧上之肉，世伯已经求与我们联系，趁此良机，再作一搏。周游军师原本准备远逃海外，忽闻静王惨遭毒手，如今已经下定决心要为静王报仇。”

　　“当初各位一鼓作气，仍不敌陛下，如今只剩残兵游勇，又怎么能成事？”

　　“当初妖后设下陷阱，如今她已吐血昏迷。何况公主在我们这里，行动再不必束手束脚。”

　　“……若陛下吐血，不过是如当初那般引蛇出洞？”

　　“公主当时在妖后身边，看得真切。妖人季荣华受召入宫，也束手无策。”

　　小山的手心泌出汗珠：“我们将到哪里去？”

　　“燕山一带。张世伯已暗中带人前往，周游军师要在那里会见戎人，他们亦苦妖后已久……”

　　“紫琼，别说了。周小山在套你的话。”题花冷不丁开口，“她没想着跟我们走，你真呆。”

　　紫琼一愣：“为何？状元姐姐，你父亲在那里啊。”

　　“你还不懂？她要站在元初帝那边。”

　　“不错。只有陛下能开女试、选百花。天下有识女子自当奉她为君。”小山凛然道，“我倒想问问你们。苏紫琼，你家食君之禄，你深受君恩。李题花，陛下护你二十年。一朝反叛，有何忠义道理可言？”

　　紫琼立刻想起父亲的话：“我虽在伪朝参试，却是大梁的闺臣……”

　　“你是大庆的臣子！”小山厉声道，“我倒想问问，哪个大梁会允许女子登朝为官！”

　　“这……”紫琼一时语塞。题花冷笑道：“周小山，别讲大道理，不过是你喜欢元初帝罢了。”说罢拉起紫琼，“此行劳而无功。送我下去，我们走。”

　　紫琼听闻，轻轻托住题花的腰肢，从窗口一纵而下。小山冲到窗边，黑夜里只有题花的声音飘来：“我当日放走了你，如今，你也得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