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凰兮》青丘子

23、静王之死

　　元初帝晚上睡的是不太安稳的。小山还在的时候，抱着她，女帝可以睡得很好。然而现在她的小爱人不在了，偌大的宫殿里，鸳鸯瓦冷，翡翠衾寒。

　　到后半夜，元初才勉强有了点睡意。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得有一个年轻女孩坐在自己床边。皇帝说不出话来，只好看着她，觉得这女孩眉眼很是可喜。女孩看了她一会，忽然便流下泪来，看得皇帝心里刀绞一般的痛，想抬手为她拭泪，然而也做不到。女孩俯下身来，慢慢地、很悲哀地亲了元初一下。明明是一个吻，却让元初心胆俱裂。

　　“陛下，我走了……”

　　你要到哪里去？元初猛地想起来，这哪里是幻景，这分明是那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她的女孩来的时候，她并没有醒。那之后她就收到了那封信，每个字都像是用血写成的。于是她决定要让她的女孩回来，她的爱人回来。你要到哪里去？元初在心里呐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如果陛下有事，那我也……”

　　为什么总是让她担心自己呢？明明我才是年长的那一方。她知道小山要说什么，但是她没有让她说出来。她不想让她们的关系变成这么沉重的东西。她是一只年迈的老龙，总有一天会被贝奥武夫杀死。在这场命定的表演里，她唯独不想再把那孩子牵扯进来。“如果陛下有事，那我也……”她说这话，就好像是在说——

　　“或许有一天，陛下会逼死那孩子也说不定。”

　　季荣华从不说谎。

　　元初猛然惊醒。她开始咳嗽，惊天动地地咳嗽。题花每日早早地起来侍立在外，只为了元初一醒来就能侍奉左右。此时听见里面巨大的动静，连忙入内道：“陛下！”

　　元初满身冷汗，喘着气道：“周小山……周小山人呢？”

　　题花一愣：“陛下忘了吗？昨日晚间在景津渡口前截获了她，不日就能押到。”

　　“她……怎么样？”

　　“听说并没什么大碍，只是瘦了很多。按陛下谕旨，并未苛待她，请陛下宽心吧。”

　　元初慢慢地冷静下来了。一个梦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想是自己关心则乱。梦都是反的，她的小山很快就能回来了，她再也不会让她离开。梦里的记忆渐渐消散，元初问题花现下是何时了，得知时候尚早，便复又躺下。

　　这次她睡得还算安定。一清早起来，觉得外面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原来是昨夜微微下了些雨，花落了一地。元初想去御花园看看，却有宫人来报，说几位阁老正在御书房等着。

　　什么事情让那些老臣一大早就过来？元初愣了愣，连忙让题花伺候穿衣，连早饭也不吃就向御书房去。

　　几位阁老腿脚已经很不方便，女帝御驾一到，纷纷颤颤巍巍地要下拜。

　　“免礼赐座。”元初心中有不详的预感，急急问道，“何事？”

　　“陛下，”几位阁老互相看了几眼，一位老者站出来说道，“静王在宅中畏罪自尽了。”

　　“静王？”元初就像被一记重锤击中，猝不及防，“李文治的……哥哥？”

　　“正是梁伪王的长兄。”

　　“畏罪？”

　　“正是。岭南道起事，本奉静王为正统，加之静王见与他有关系的人多遭批捕，恐怕引火烧身，累及家人，已于昨日悬梁自尽。”

　　“悬梁……”

　　挂上去的时候，就会有耳鸣，眼前闪过明亮的形体。随后身体会痉挛，双手双脚开始抽动，身体也开始颤抖……

　　眼球突起，呼吸停止……

　　是很痛苦的死法。那个喜欢种花读书的废柴会选择这样死？

　　这个人可以说是她的同伴。平心而论，他一早就投靠了她这边。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野心，她没有想过逼死他。

　　元初只觉得胸中沉闷欲呕，耳旁听见一些大臣们说话的声音，被自己的心跳淹没了。老迈的心跳，这颗心也曾经年轻过。

　　季荣华总是在为别人求情，莫名其妙地求情。

　　“求你做事三思，不要把人逼死。”

　　“或许有一天，你会逼死她……”

　　我已经逼死了一个……我曾经派人去抓过周小山吗？她原本要从我这里走开……

　　元初感到似乎咳出一些东西，头沉重地低下去。题花在旁边一把扶住。

　　“朕……没有想着要杀他……”
　　“陛下！”

　　“是我……做得太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