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凰兮》青丘子

16、休憩

　　找个借口辞别乘珠，小山就匆匆进了宫。元初连日不上朝，只在宫中见几个机要心腹，确实是乐得清闲。小山进来见她，她就把手头的事情放下，让小山过来说话。元初问她过年回家怎么样，小山先谢了元初的恩，半晌又道：“叔母、叔父待臣都极好，只是臣觉得，即便没有臣，他们也过得很开心。”

　　“唔。朕放你回去，倒让你想起这种事来了……”元初慢悠悠地说，“这么说，还是和朕待在一起更好了？”

　　小山轻轻答了一声“是”。

　　这就让元初愣了。她的年轻的爱人如此坦诚，可不多见。于是一时情动，把小山推在榻上，先亲了个嘴。

　　小山胡乱挡着元初的手，叫道：“陛下，陛下！臣进宫是有要事禀告……”

　　“什么要事比得上朕的事情。”

　　“陛下，真的有要事……”

　　元初乱摸的爪子被挡下。和年轻人比力气，可不是她的长项，然而小山也不敢多么用力。元初心知她若坚持，自己的小爱人是只得退让的，然而终于放开小山，道：“说吧。要是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朕可要罚。”

　　小山红着脸把衣服穿起来：“是……”

　　小山把今日听说的事情原本说了一遍。元初点着头，说道：“原来如此……季荣华的侍童泄露消息，来日再找她算账。那人向来喜欢留人一线，这次也是她故意也说不定。苏紫琼……你觉得她行状可疑，那是因为她家本就在岭南起事。看来她也参与其中。”向小山道，“你能来告诉朕，很好。”

　　小山抗议道：“我是陛下的臣子，陛下难道觉得臣会有所隐瞒吗？”

　　元初宠溺地笑：“好，是朕错了。”

　　“消息泄露，不会影响陛下的计划吗？若让叛军得知……”

　　“你觉得，”元初道，“这次事情，到了哪个阶段了？”

　　小山一愣：“刚刚开始？”

　　“不，”元初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眼神幽深。在华丽的袍服内，整个人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剑。她轻轻说道：“已经结束了。”话音回荡在绘彩斗拱上，如同平地惊雷。小山听着，不由脊上一寒，继而崇敬之情接踵而来。

　　元初收敛了声势，笑道：“待此事了结，我们去江南游历如何”

　　当日元初把小山折腾了一番，闹得小山次日起来，觉得腰酸背痛，就要出宫。元初无可奈何，自己呆在宫里，想道：休息够了，也该上朝了。

　　自此，皇帝展现出了她的雷霆手段。即位之初的血雨腥风的恐怖，有些人终于又想了起来。小山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晚间入梦的全是元初年轻时的戎马英姿，那个天下无双的女霸王。

　　从这时起元初开始上朝，女皇驾崩的流言不攻自破，岭南自乱阵脚。小山进宫时，有时元初还在内阁议事。她不想打扰陛下，就在御花园转转。就是在这时，她遇到了那个声名在外的陈王。陈王素喜拈花惹草，被他染指又抛弃而被软禁在冷宫的宫女不知有多少。幸而题花在小山的事情上提调过他，他本人在元初吐血后有一门心思地黏在“花妹妹”身上，故而并没怎么招惹小山，只是态度十分倨傲。按他想：周小山是元初的状元，也就是元初的奴才；而他陈王，是元初的大侄子，如今唯一的继承人。对奴才，自然是不必有什么敬重，因此他遇到议事归来的内阁重臣，也是一副鼻孔出气的样子。倒是题花这样骄傲的人每每侍奉左右，十分恭谨。

　　就是陛下本人，对臣子也不会这般轻视。小山内心叹息，这个陈王既没继承其父的勇武，也未受到元初的熏陶。继承人这般荒唐，无怪乎元初时而焦虑、朝野人心浮动了。对这个问题，她倒比元初还焦虑起来。

　　“怕什么？”元初逗弄小山，“你给朕生一个就行了，一定和你一样聪明。”

　　“陛下不要闹了。”小山无奈地说。在元初苍苍的白发之后，她越来越感到一颗未老的心。这个女人，十余年戎马征战，十余年用于火器和远航，又花了十几年开女科，哪一件事不是震惊天下？而这样的人夜晚就睡在自己身边。比起□□，她更喜欢和皇帝睡在一起，在寒冷的夜晚，裹在同一条锦被中，她偷偷去拉元初的手。

　　元初有时醒了，但是任由她的爱人去拉。有时她不做声，有时则给予她的女孩突然的惊吓和逗弄，正如殿试的那一天，皇帝意识到这女孩在偷看自己，于是在她耳旁揶揄地低语：“好看吗？”，为她戴上一朵宫花。

　　世上人以为帝王之爱难求，但元初总觉得，是自己幸运，能得到小山的爱。全身心的爱与奉献与尊敬，她可以和这个女孩睡在一起，无论□□或者不做，诉说她的前世与今生，那些压抑已久的话语。小山有时不能理解那些话语，但听到词语背后流淌的生命之流，如元初深黑的眼瞳一般使人沉溺其中。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在她纷乱的前世与今生中，最终找到了一个可以说出一切而无顾忌的人，她在她面前很年轻，越过了刀光剑影的一切，一个她愿意与之同下江南的人。梦醒了，元初过去的一切都归结在小山身上。

　　天色是刚蒙蒙亮，元初觉到一点早春的气息。每年这个时节她不叫人在室内点香，因为想嗅早春的清寒之香。小山也喜欢这种感觉，就让她更开心了。在皇帝旁边，小山还未醒，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声“陛下”。

　　元初俯身亲了亲她：“还早，你继续睡吧。”小山也就在清香之中又沉沉合上眼皮。

　　元初走到外间，才让人为她更衣。题花抱怨她不该只想着宠溺周小山，反冻着自己，指摘了小山很多不是。元初只笑着，说，朕最近身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