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凰兮》青丘子

14、年关相聚

　　元初和小山说话的时候，题花就只能默默地退出。她到现在依然觉得，周小山有什么好的？

　　她连陛下向她自称为“我”都没注意到。

　　她从里面退出，外面的宫女有些奇怪，道：“花姊姊？”

　　题花强打精神，笑道：“无事。陛下大好了，我也可以休息了。”

　　自那以后小山就一直留在宫中，早上与皇帝一同起来，一同吃饭，晚了便在灯下说话，睡在一处。安逸中晨昏交织，日月相连，就这样到了年关将近。

　　元初完全不想放小山回去，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能昏君到这个地步。她问过小山家中的事，小山回答说父亲据说在南海登仙，但她完全不信。过了几年，母亲也郁郁而终。她与叔父叔母住在一处，还有个堂弟，家人们都对她很好。

　　周游的问题元初知道，如今看来小山并不知道，但她也没打算告诉小山。情人的父亲和李家结拜过，这种事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徒增烦恼而已。再说她穿越过来，本来就不信血统论那一套。周游过去和李家交好，这和周小山有什么关系？

　　到了年关，元初放小山回去，顺带派人送了一大堆东西。往昔她没送给小山多少东西过，因为她觉得自的女状元即使收到再华美的礼物，也不会因此动心。然而如今不同了，私库里的宝物任小山挑选，元初还亲自挑了一件白狐裘替小山披上，规格十分逾制。

　　小山不愿，但元初非要她穿，说：“这件暖和，不要把你冷着了。这东西明摆着是朕赐的，你看看谁敢说话，大不了朕去下道特诏。”小山只得依了。

　　这件狐裘确实暖和，出宫时，小山觉得心中都暖烘烘的。她留在宫中时就捏了个理由，跟家中说有段时间不能回去，然而呆了这么久也是始料未及。与元初待在一起非常开心，但她自小被叔母拉扯长大，几乎从未分开这么久，此时回家心中也颇为高兴。

　　元初派的轿子，一直把她送到门前。佳节将近，还未进门就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一片暖融融的景象。下了轿子，只听里面笑语阵阵。小山站在门外，忽地感觉有些萧索，紧了紧元初赐的狐裘。

　　在叔叔家呆了几天，叔叔、叔母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叔母依然温柔贤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叔父照旧喝下二两酒，就开始指点江山，大骂女主临朝。然而如今小山没法再听这些话，要是留在府中，会忍不住和叔父争论。

　　堂弟飞速地长大了，已经羞于再跟着小山玩，而是和同性的朋友到处斗鸡走狗。昔日的女友们大多中了才女，远赴地方预备上任，而没考中的就嫁作人妇，也不能如往日一样游戏。小山和母亲说了几句话，母亲照旧是呆呆的，只是沉默。小山出来到街上，忽然顿觉孤单。她祖居南海，但到京中也有十余年了，今天走在熟悉的檐下，却忽然觉得疏离陌生。宫中深红的斗拱在心中一晃而过，反觉得更温暖可亲。

　　至于夫家，早就退婚且闹掰了。不知为何，张家家眷还留在京中，迟迟不归，但和小山还有来往的就只有女儿乘珠了。乘珠性情活跃，在京中只呆了不到一年，就结识了不少朋友，大事小事无不知晓，对京中的玩乐之所知道的比小山还清楚。如今她拉着蝴蝶出去玩，再也不会迷路了。

　　今日乘珠拉了紫琼来寻小山，在巷子口就碰上了孤身一人的小山。紫琼便是才女大宴寿喜楼时，在堂中舞剑的女孩，一副英姿飒爽之气。

　　三人又到寿喜楼，落座后，紫琼不由叹道：“我们在此聚会不到几个月，没想到就这样时过境迁！”

　　小山也想着，曾几何时，自己还在殿前偷窥陛下，而如今……她不由一笑。可她觉出紫琼这话说得奇怪，于是道：“这话却是为何？”

　　“只不过是想到大家各奔东西，有些伤心罢了。”

　　小山笑道：“各奔东西，是为陛下分忧。我们是大庆的才女，就是在这里聚一辈子，又与各人有何好处？与陛下有何好处？若果然金玉其质，冰雪其心，那么他日琼楼金阙，必能重会，何必伤心？”

　　紫琼勉强一笑。乘珠道：“状元姐姐还看不出来吗？什么姐妹之情，紫琼这是久别家人，思乡心切啦！她不愿意说出来，抬出姐姐妹妹们担个虚名罢了！我们俱是岭南人士，但我全家都在此，紫琼却孤身入京，年关佳节，当然伤心。”

　　这一层小山却实不知，惊讶道：“原来如此。但紫琼妹妹何不回乡？再说虽是陛下体恤我们，序官已毕，特准明春上任，但如今期限已近，二位为何还不动身？”

　　乘珠是个大嘴巴，知道的多，吐出来的也多，紫琼哪里拦得住她。乘珠压低声音道：“状元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们全家离开岭南在京不回，是因为有一件大事！”

　　“大事？”

　　“谁都知道今年陛下大寿，原本我们家是准备让哥和状元姐姐你完婚，等到寿节过后就归岭南。谁知道寿节过后陛下却……我爹便要在京中静观其变。人都说陛下是不好了，但我知道……”

　　乘珠说到这里，更看看四周无人，她吊着人胃口，非要等人催她才继续说。小山大概知道了掌珠的消息是什么，紫琼却十分关心，连连催促，求得乘珠大大满意，才说：“我只告诉你们俩！听说，陛下吐血本是做戏，为的就是引蛇出洞，收拾各地的叛逆之人，借此再清理一次当年的伪朝残党！这不，最近各地不安，这就是上钩了……其实陛下早有安排！岭南道也不太平，所以我家才继续留下。紫琼妹妹留在京中，我看也是免去了麻烦。”

　　她所说与实情已经相去不远，小山心中一凛：此事当是秘辛，乘珠如何得知？

　　不待她旁侧敲击，乘珠就自己说出来了：“怎么样，这事，连状元姐姐也不知道吧！你们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吗？”小山顺着她追问，没几下乘珠就得意道，“状元姐姐还记得季神仙身边的蝴蝶吧？季神仙让咱们常去玩，我再去找时那别院却没人，连蝴蝶都不在。寿节后有一天，季神仙忽然领着蝴蝶出现在我房中，托我照顾蝴蝶。这时候太巧，我当时就怀疑。后来我磨着蝴蝶，她渐渐就把事情告诉我了。原来这事季神仙也参与其中……”

　　原来如此。小山默默记下，笑道：“你和蝴蝶待着，倒比和我们这些人还开心。”

　　“哎呀，状元姐姐，季神仙也说了，蝴蝶是好人家的孩子。再说，他多可爱啊。我现在倒有点希望季神仙不再回来，我就和蝴蝶在一处……”

　　乘珠说得兴起。小山拿眼光一溜，只见紫琼脸色苍白。于是问乘珠道：“你别只顾自个高兴，把我们都撂下。我问你，紫琼妹妹平日独来独往，今日为何来找你这个话篓子？”

　　“哎呀，还不是紫琼妹妹一个人在京中呆的无聊，也来找我打听点新闻嘛。”

　　小山笑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