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凰兮》青丘子

11、权力

　　元初伏在床边，断断续续地呕血。太医正战战兢兢地切脉，题花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别怕……别急。”元初在床上吐出微弱的声音，又向太医道，“你也别急，好好地诊脉。”

　　季荣华已经不在室内，是守在门外的宫女飞奔去叫题花的。女官此时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唤人问道：“陈王为何还未到？”

　　太医院几乎全挤在这里，切过了好几次脉，正商量着拿方子。这时陈王才赶到，满屋子的人又哗啦给他行礼。

　　“怎么回事？”陈王面色紧张。

　　几个太医对视了几次，却是题花上去，道：“殿下怎么才到？陛下……陛下吐血得厉害，刚刚又昏过去了。奴婢哪能弄懂这些？太医们说的，奴婢都听不懂。殿下，怎么办啊？”她说得抽抽噎噎，陈王看她花容月貌，此时梨花带雨，身子早酥软一半，跑过去大声责问太医。

　　题花冷眼旁观。知道此事的宫人，她已经控制住。但更大的决定她根本没有权力下，非得有人来才行。陈王身居高位，脑袋又蠢，要控制事态，非借他不成。

　　陈王又跑过来，道：“花妹妹，确是吐血不错。”

　　题花用手绢拭泪：“可是陛下虽有时龙体不豫，但从前并未有过吐血之症啊。”她微微抬头，望向众太医，“大人们说呢？”

　　“陛下确无吐血之症，臣等也不知为何。”

　　陈王大怒：“废物！皇姑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得陪葬！”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太医们面如土色，题花赶紧道：“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此番也定能平安，陈王殿下，奴婢想得对吗。”

　　陈王一下又变了面孔，端出笑容道：“花妹妹说得不错，况且有本王在这，妹妹不必担心！”

　　“诸位太医也听到了，殿下说得不错。”题花道，“谁要是治好了陛下，自然是重重有赏。可是要是有人想动什么别的心思……诸位都是宫里的老人，不会不懂该干什么、怎么干。”

　　题花控制住了场面，渐渐把陈王拿捏在手里。陈王本就是个草包，遇到这种事一点主意也没有，几乎就是任题花摆布。题花引着他，在背后提起什么，陈王就说什么，几乎还以为是自己的意思。

　　“皇姑母突然吐血，这事突然，要本王说，朝廷里的臣子终究不是皇家的人，这时候肯定靠不住，不如叫……”

　　“殿下说得对。陛下龙体关乎天下，此事断不能让外朝臣子知晓。太上皇年老，也不宜惊动。要是为此惊扰了诸位贵人，陛下醒了还不知要怎么生气呢，陈王殿下真是深晓陛下心意。”

　　陈王本是想招武家皇族进宫，题花却既不信大臣、更不信武家。当年就有不少人想向李家交权，即使元初让他们富有天下，也有不少人觉得她终究不该女主临朝：既然长兄的儿子已经成人，就该归还大统才是。逆臣，元初当初没少杀；对于武家，却始终感到束手束脚。陈王本就没什么主见，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出来，就被题花抢先，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下令了。一经借他的口下令，题花雷厉风行，一时间长春殿内外瞒得铁桶相似。

　　太医们都是宫内老手，多年来深知皇帝身边的这个女官的厉害，如今更是看出端倪，不敢造次。众太医拟了一张方子，推出一位资历老的上前。题花接了方子，老太医又道：“花女官，如前所说，陛下并未呕血之症。臣等以为……”

　　“说。”

　　“臣等以为，此番恐怕是陛下……花女官可知道，陛下近日吃了什么来路不明之物？”

　　老太医支支吾吾。陈王还未明白，题花已经听得眼皮直跳。他这分明是说，有人向陛下投毒！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陛下呕血之前，不就和那个季荣华在一块吗！

　　陈王大骂道：“老东西，这种时候你还遮遮掩掩，是何居心！给本殿下说清楚，不然要你们人头落地！”

　　他还是不说话更让人安心。题花心里轻蔑，也幸亏这陈王是个草包，不然她此时还要多防着一个人。

　　一位年轻的太医血气上涌，出列道：“殿下，这分明是有人向陛下投毒，殿下明察！”太医们纷纷跪下，叫道：“殿下明察！”

　　季荣华的事迟早要被人知道。季荣华是陛下信任的人。题花叫道：“是王太医！”说罢紧紧咬住嘴巴。

　　陈王大惊，此时抓住题花，百般抚慰，让她不要害怕，把事情说清楚。

　　“是王太医……前几日陛下偶发风寒，方子便是他开的，药也是他煎的。太医院、长春殿均有记录，此事干系重大，若无证据，奴婢也不会乱说……”

　　王太医真是百口莫辩，此时在地下抖如筛糠，早有人把他紧紧按住，陈王大叫道：“好胆大的奴才！拉下去……”

　　“但太医也未必是恶意投毒，当时的方子并无甚大问题。说不定是用药猛了些，冲撞了陛下而已。”

　　“拉下去，关起来！”

　　待得陈王离开，题花才慢慢扫视了一圈殿内诸人，着人赏赐。她什么也没说，但谁都知道她要说什么。长春殿内皆是机密，此次更是非同以往，三缄其口就可坐享荣华，但若走漏口风，那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得都不知道！他日时移世易，当天在场的已做了耆老，想起那日的光景，不由慨叹：“那时就知道那位非池中物！”

　　隐身在黑暗中的少女容颜娇丽，但眼神里却隐着妖魔，映出剑影刀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