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兮凰兮》青丘子

10、请求

　　“朕还能活多久？”

　　炉香袅袅，暖气融融，女帝横卧在锦榻上，问道。

　　季荣华先递给她一碗汤药，又说：“陛下要再活一百年，是要我挟泰山以超北海；要活到一百岁，却没什么问题。您只是跑马受寒、加之心思郁结而已，请快喝药吧。”

　　“哼……”元初心道，若真心思郁结，那也是因为你在朕的宫里、勾引朕的女孩。她还是依言喝了药，因为苦味而皱眉，又感觉这药有效，“不管怎样，你倒是比太医院里的那群家伙强多了。”

　　“这药是太医院里的王太医开的，我替他端过来罢了。”

　　“什么？”

　　“我在替陛下炼丹，哪有空搞这个。”

　　“……”

　　元初扶着额头，气道：“你何时才能炼好？”

　　“事勿忙，忙多错。陛下不必急着赶人。若是有不顺心的事情，那必然与我无关，是陛下自己的问题。”季荣华风轻云淡，“至陛下大寿，我就把药献上，权作寿礼。”所谓帝王之尊，于她确如浮云。

　　“……你出宫后去哪？”

　　“谁知道呢？或许仍留在京中吧，我带着蝴蝶那孩子呢，不好乱跑的。何况陛下的才女们却有些意思，我也想多加交游。”

　　“别留在京城了，你既这么闲，朕托你一件事。”元初阴沉沉地说道，“季爱卿，你不会推脱吧？”

　　“我不是陛下的朝臣。何况我带着蝴蝶呢。”

　　元初慢慢地说：“就这么定了。寿节后，你往岭南道去……”

　　这也算一件机密。交给季荣华，虽是一时兴起，但整件事元初早有想法。屏退伺候的宫女，只有季荣华坐在她身边，炉烟幽幽，室内亦真亦幻。

　　“这可是一件大事啊。”季荣华说，秉着她一贯的笑意。那笑，就如同元初的威仪，习惯之下让人看不清背后的真意。她把药碗收进托盘里，尽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白衣下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来。

　　“朕已经老了，你却还如此年轻……”元初不由喃喃。

　　季荣华看了一眼年近半百的女皇帝，向来古井无波的心中也不无慨叹。她也算是陪过这人的一生，从青丝到白首。虽说是桥归桥路归路，但也终究难得。

　　“陛下吩咐，我哪有不从……”

　　元初笑了，又开始抱怨寿节的麻烦。等到了那一天，宴会上她既没见到周小山，也没见到季荣华，礼仪又是一贯的琐屑，就让她更不顺心了。晚间的寿宴中不是亲王就是重臣，满室灯火辉煌，司仪报着礼单，女官依次捧上精美的礼物。

　　碧玉箱贮以开水犀，红珀盘贮以照夜玑。满目华彩，元初却看得腻味，随意赞了几句便叫停了，让把寿礼都收进库里去。

　　就像她想的一样，这寿节压根就不是让她开心的。一帮忠臣贵胄们借此表表忠心、比比财力罢了。元初给搞得格外疲乏，然而只有在回到宫中后才稍稍显露出来。

　　季荣华坐在桌边，看外面灯火万盏，延入天际。皇帝的生辰如节日，普天同庆，京城内外都在喧嚣，震得她脑袋都有点疼。寿节的主人并不开心，元初进来，屏退众人，懒懒地在对面坐下。

　　她给周小山牌子，自然是指望着她今夜入宫，但那孩子竟自不来，也太让人心伤。

　　“陛下想见她，就该宣她进来。”

　　元初听闻，颇愤懑地说道：“季荣华，你可知祸从口出？”

　　季荣华把金丝楠木的小盒子向元初推了推，里面有三颗药丸，飘出淡淡的药香。她道：“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吃到春天，陛下就该安心了。”

　　元初先吃了一颗，又道：“岭南道的事呢？”

　　“我明日启程。”

　　“好……朕知道你不白白做事，但荣华富贵你也不屑。药的事情与岭南道，朕一并报偿你。上次你说要想想，现在想好了吗？”

　　“我向您讨一个人的性命。”

　　元初看着她，忽然仿佛冷冽下来，道：“朕不会留逆贼性命。除此之外，你可说。”

　　“不是逆贼。”季荣华淡淡地说。

　　“你这人真是喜欢救人，从前也向我讨过题花的性命。为何？”

　　“从心而已。况且，我当初是看陛下喜欢那孩子，才求您留她一命。”

　　“哼……这次是谁？”

　　季荣华定定地看着她，说道：“陛下的闺中臣子，周小山。”

　　像被击中一样，元初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钝痛。

　　“你，为什么觉得朕会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慢，声音中透出一股压迫感来。

　　“我想，你们在一起，一个会害死另一个也说不定。然而周小山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陛下有事的。如此，就只剩下一条路。陛下既然喜欢她，我总得提醒一下您。”她盯着元初，“陛下是天下之主，但说不定有一天，您会逼死她。因此若真到那一天，还请您莫要逼迫，留她一命。”

　　季荣华的话像一把利刃，元初知道她绝无虚言，只觉得血气涌动，喉咙中一股腥甜味。扶着桌子，不由晃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要向陛下坦白。”季荣华此时说道，“这药里加了东西，我想，也该起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