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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流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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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二“咕咚”一声栽倒在地,连声呻吟也没发出。片刻之后他翻身爬起,眉眼间已经融入了另一个男人的神态。
“余老弟,原来你还会作法……上身?”军官惊异得合不拢嘴,不住地抚摸着眼前这个「何老二」的面皮,仿佛在试探这是否是种高明的易容术。不过余暮的原身还倒在一边不省人事,当他注意到这一点时,这份能力的效果就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何老二走过去躬身抱起余暮,将他交给身旁的江临峰,道:“「紅塵庇佑」的能力只有两个弱点,其中之一就是能力发动时我的原身会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需要有别人看护才行。”临峰刚想接口询问那第二个弱点,却见余暮颇为忌惮地看了军官一眼,随即拾起了何老二掉在一旁的砍刀,挥舞了几下后笑道:“是把好刀,可惜我用不惯。”
他此时背对军官,后者并无在意他的眼神,径自往柴房里去了。临峰暗叹一口气,他觉着这军官虽是官差,但为人也算忠厚,并非不可推心置腹之人;只是余暮来此不过月余,对此处人物俱留一手也是人之常情。
方才他们自山道上返回酒店,路遇何老二的巡逻队。余暮使用秘宝制住了领头的何老二,他手下的六七人被那军官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打倒,点了穴道。忆昔当年自己武功初成之时,临峰不禁感慨:武功若不修到天下第一,又怎么能放心行走江湖呢?念头一起,越发期望余暮的计策能够成功,好让自己能早日抵达元京,寻回武功。
后来他们到酒店寻不见魏大可,便将何老二与他手下的喽兵一个个搬运至酒店里。军官搜罗了他们的刀剑、弓弩,提议入夜后偷袭山寨。这一度在余暮心中掀起了波澜,他认为这项方案是可行的。按照军官的说法这山寨里的高手估计只有那对夫妻两人,只要他用能力控制其中的任意一个,另一个便也会被拖住。
余下之人,不足为惧。
然而在等待黑夜的过程中,他们却先等来了匆匆赶回的魏大可。
军官识得他面目,当即出手擒拿。没了那对夫妻,魏大可决然不是军官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军官制住,捆了个结实。余暮和军官轮流盘问他,尽可能地挖取一切有关山寨的情报。在这个过程中余暮了解到:那个仅与自己打了个照面就被秘宝夺舍的粗豪大汉居然就是山寨里的二当家,能在帝君手上拼个几招,武功绝不在军官之下。
“我已询问过那些盗党,与魏大可所言一般无二。”军官自他们关押喽兵的柴房中慢慢踱出,脸上仍有虑色,“只是裂风银龙夫妻二人武功俱都出神入化,你此番怎得在他二人眼皮底下行事?”
余暮微微一笑,随手捡起刚刚被丢至一边的红伞道:“我已问得他们的藏宝地点,与那大寨并非一处,只要你肯配合我演一出戏,包管马到成功。”又道:“即便他夫妻二人出现,以我这秘宝之力应对,想必也不会落败。”
「以我这秘宝之力应对,想必也不会落败」。
余暮正将这句话怀揣在心,手握「紅塵庇佑」冲向了陈可茜。他与后者的距离算不上远,陈可茜手里又连半支剑也无,只待红伞一开,便是金刚罗汉也要屈居于他的秘宝控制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可茜微微冷笑,将两手一分,居然主动让出门户。余暮也不收势,朝她中庭直撞过去,同时将那伞柄一竖;岂料就在这瞬息之间,陈可茜一个「脱袍让位」向后一退身形,双手间飞出一物,银光闪闪,直奔余暮咽喉而来。余暮打吃一惊,仓促间伞柄向前一递,众人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余暮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砸进了店前的泥地里,溅起了滚滚污泥。
陈可茜略一伸手,银光立刻在她的芊芊玉指间打转,晃得众人眼花缭乱,许久才看清那是一柄断剑。寻常的青钢剑长三尺有余,这柄却仅有不到二尺,且剑尖处尚留有断裂痕迹。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山寨诸人虽知她武艺高超,却不知她为何要用这短锋的断剑?
“你……也是秘宝师……”余暮以红伞撑着身体,从泥地中缓缓爬起,脸上挂着一抹吊诡的笑,“老天爷真喜欢和我开玩笑……碰上的秘宝师不是废物就是敌人……”
这番意义不明的话猛然勾起了陈可茜内心的好奇,她抬手制止了余暮身后随时准备扑上去扭绑他的喽兵,轻启朱唇道:“你所说的「秘宝师」……是何意思?”
“意思……唔!”余暮边说边奋力站起,忽然腿脚一软再次亲吻大地。原来那一摔已让他受了些许内伤,更兼两边肺部亦成了两个破风箱,说话都要漏风。饶是如此,余暮在喘息片刻后依旧紧盯着陈可茜,一字一句道:“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是你手上的那个玩意儿让你成为了秘宝师……”
“哦?”陈可茜道,“你这破伞接了我一剑居然不折,莫非也是那劳什子秘宝?”
冷汗混杂在泥浆里一滴滴划过余暮的额头,在这里都能碰上秘宝师令他始料不及。须知一件东西若成了秘宝,只要秘宝师不死它就绝难毁坏,这兵器秘宝落在武学大师手里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更何况对方此刻手里还握着一种他完全难以想象的特殊能力,秘宝之力到达这个世界寻找到新的宿主后,性质会不会改变?产生的能力是否会更强?亦或者赋予机制是否发生了改变?这些,通通都是未知数。
半晌,余暮喘息已定,直起身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已经败在了你的手下,这秘宝不能救我出升天,便如同废物一般,何必再问?”
陈可茜微微一笑道:“败便败了,你又焉知我会取你性命?”
余暮闻言一怔:“什么?”
“听你先前言语,好像颇知这秘宝的底细,是也不是?”
余暮心里暗暗好笑,这秘宝之力正是经由他手才能来此世界,仔细想来那些新晋的秘宝师也算是间接受了他的恩惠了。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讲出,毕竟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自己的小命可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呢!
心念至此,他也不敢再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故弄玄虚,只得老老实实答道:“是。”
“那好!”陈可茜柳眉一挑,“你划出条道儿,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他们不知大嫂究竟是因为何事才会将主动权让给对方,立刻就有人上前低声道:“大嫂,您想知道什么,何苦让他来划出道儿?让我们把这小子绑回山寨严刑拷打一番,再不济饿他个四五天,包管您想知道什么,这小子嘴里就吐出来什么!”
“不,那样难保他不是胡言乱语。”陈可茜摇头道,“想让他开口,就必先让他心服口服。让他自己划出道,输了也没话说,若他彼时反悔,再让弟兄们回山审他也不迟。”其实陈可茜自己也觑了个便宜:对面三人武功内力她心里有底,总是他三人齐上,又或者提出什么刁钻的条件,想来自己也都能应付。不想余暮只思忖片刻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与你比剑吧!赢了放我们下山,输了我便向你答话,如何?”
“比剑?”陈可茜差点没笑出声,手里断剑一抖,倏地挽了半朵剑花。“你可要想清楚!”她脸上仍旧一副严肃神态,内心却是暗喜不止。“不过,”余暮伸手一指,“我们只与你比三十招,你还得先将我那军官朋友还给我。”
他越说,陈可茜心里就越踏实。她暗想道:这小子全无半点内力,凭他自己莫说三十招,只怕三招也接我不住。思维一打转,疑惑之情却是更甚:他明知如此,为何却只开出这简单的条件?
“行,我答应你便是。”陈可茜丝毫不在意地上的军官,用脚尖一勾,军官笨重的身躯顿时自绳索中飞出,端端正正地落于余暮面前。还人的同时亦把绳子解了,此等功夫乃是半凭身法精妙,半凭巧劲儿。陈可茜抖露这一手,明眼人都看出是再向余暮等人示威,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想余暮似对自己开出的条件无比自信,只是蹲下身去瞧那军官。
这军官早先是从余暮那里领了一个制造骚乱的任务,在黑夜里以弓箭射伤议事厅守门喽兵,一者制造混乱,方便余暮溜出行事;二者威慑盗党,尽量拖延他们前往藏宝洞增援的时间。结果他本身在暗处,却不知怎地被陈可茜从背后制服,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揍。此时他尚是一副七荤八素的样子,右眼眶一圈黑紫淤伤,口中讷讷不能言,直愣愣盯着余暮。
“老兄,你也是够倒霉的。”余暮摇摇头道,右手撑开红伞,“不过事已至此,你这副身体不想借给我都难啦!”军官面色一变,也不知是要抗议还是怎的,早被余暮持伞当头罩下!
只听“扑通”一声闷响,余暮身躯好似一根苇草般倒伏下来,正迎着军官上升的脊背。后者轻轻拿过红伞,又将余暮的身躯掼倒在地,转身大踏步走向陈可茜。
陈可茜虽是早预想到他能力是哪般效果,但如今亲眼见过后仍是不胜惊奇。“你……是那小子?”她摆正手里断剑,低声询问道。“不错。”军官瓮声瓮气地答道,“如今便是我在操控这军官的身体。”
“如何证明?”
“为何要证明?”余暮不答反问,“反正方才我说的是「我们」与你比剑,至于三人还是一人,这一人是哪一人,难道不是由我们划道儿?”
陈可茜给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将剑一横,喝道:“既然如此也无甚好说,亮剑吧!”余暮恰逢着她话音刚落的当口,喝声:“剑来了!”只见恍惚间剑光暴涨,众人竟不知他是从何处拔出的利剑。陈可茜忽见满天剑光,却是不慌不忙,断剑平举老老实实往当中一刺。这一招看似平常,却正是从余暮电光火石间的破绽处闯入。余暮将身形一纵,两条人影当空交错,又在瞬息间分开。四周懂行的高手早已看出: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交换了五招,双方乃是堪堪平手。而余暮手中利剑他们也瞧得一清二楚:那是自伞柄里拔出的一把窄刃长剑,兀自闪着寒光,锋利程度似不在陈可茜的断剑之下。
五招已过,余暮用着这样一副疲惫受伤的身体,却丝毫不落下风。陈可茜看不出他用的是何门何派的剑法,只当他是凭空乱砍,乱拳打死老师傅,故此也不在甚意,微笑起手道:“再来,再来!”但她不知,余暮这五招能接下却大都是凭他本身使剑的「章法」,若然是这句身体的原神亲来操纵,早就不知道身中多少剑了。
余暮的这项能力由来已久,他在自己的世界时就已经操纵过无数具身体了。然而这个世界,这个武道世界的人们却给了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操纵何老二时没有拔过那柄伞刃,并不知道这些练武者的内力能给自己的剑术带来多少增益;但是此刻,籍由这名军官的身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差距。
他的能力也许能在这个世界里给他带来完全意想不到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