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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流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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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世界的存在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不合常理的。因为内力之类的东西归根结底是一种能量,通过修行气功等相对简单的功法就能从虚空中近乎无限地攫取能量,换做是余暮那个世界的科学家们听到这些估计会对他们投入一生精力所搞出的各种公式定理产生根本性的怀疑,但是余暮不会在乎这么多。
一来他不是科学家,二来他只想活命。
按他自己的感受与理解,这名军官的内力火候大约是在勉强挤进一流高手的水平,而何老二则在他之上。余暮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有接触过气功,顶多算是一个技法纯熟的剑术家,但在他接过军官的身体后,他便能自如控制体内的一股热流,使他的出手更快,更准,更有力道。
他想:这或许就是「真气」,它在运行过程中产生的能量则被称为「内力」。
念及于此,他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直接放弃何老二的身体了,因为那具身体能给他带来的增益显然更大,何老二本身就是一名使刀的高手。虽然这样的冒险行为可能会触发他能力的另一项缺陷导致严重后果,但余暮愿意试一试。
前提是他还能回到那个时候。
“当!”金铁相交之声昭示了第八招的结束。自第五招过后,陈可茜的动作慢了下来,剑身仿佛镶了个千斤重的铅块。只见她指南打北,每招每式都是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余暮却不敢再与她力碰。说来也怪,眼前这不过是个娇弱女子,然余暮每每与她交剑,便觉一股大力迫来,伞刃几乎要脱出手去。只听得“刷”的一声,陈可茜一招「玉女穿花」猛然将余暮逼退一步。余暮把心一横,矮身使个「凤凰夺窝」从下盘反占身位,一剑刺向陈可茜右肋。陈可茜焉能给她刺着?当下便施绝技,人动剑不动,纵使身形飘忽不定,剑锋却始终不离余暮上半身的几处要害死穴。
十五招一过,余暮气喘如牛,已快要招架不住。可那陈可茜心里却更为惊异:这小子剑招怪异,又能自圆其技,环环相扣,俨然是一套完整的上乘剑法。但观那小子原身却是无半点内力,天下岂有只练剑术不练内功的道理?凭她的惯有认知想参透这其中奥妙,实乃万难。
话虽如此,陈可茜的剑法倒是实打实的厉害。慢剑辅以极快的步法,偏叫余暮两下分心而又两难相顾。剑影中之间陈可茜倏地一招「夜战八方」,人分八影笼罩四周,手里的剑却直指一点,好似在那夜幕中织起一张大网,朝余暮搂头盖下!
余暮心中暗叫不妙,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原不懂什么步法配合,下半身跑位不过是与剑招自然同步而已。若在平时尚能相得益彰,但此时他已入绝境,剑招散乱,连带着步法也一齐乱了,却似那将死之人又病重几分,整一个雪上加霜!喽兵盗党们见此,个个难掩面上喜色,心想这小子若不赶紧弃剑投降,定会给连人带剑劈作九段。
陈可茜正是由于余暮所用的是军官身体,才会放心使出杀招,反正她所要的消息只在余暮一人的脑子里。可余暮却不似仅将军官身体当做工具使用,方才他有好几次拼着舍掉一条胳膊便能有效进招制敌的机会,然他都如蜻蜓点水一般带过。此刻他面对杀招后退一步,正好撞进头顶天罗剑网的纵横交接之处,眼看剑光一到,就要立刻身首异处!
众盗党几乎已要喝起好来,然声音滚到唇边,形势忽又大变。余暮不知使了什么手法,身形自剑网中一下冲出,反身一剑刺向陈可茜手腕。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高手们亦只看到余暮手里一团剑影闪烁,封闭四方退路的剑网旋即被破开。
原来余暮认准她影虽飘忽,到底只有一人一剑。八剑齐下不过是障眼法,实则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劈出八剑,既如此那口断剑定要连挪八个方位。于是他以自身劲力接下一剑后立刻变招,把伞刃闪电般往那剑路缝隙中一隔,便立刻在连绵不断的攻势中撕开一个口子,飞身脱出,同时回身一招「白虹贯日」直刺陈可茜执剑的那只手腕。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非是有极高的眼力与准头不能办到。陈可茜疑心更甚,但她到底也算是剑术大家,反应奇快,手腕一抖,剑光登时消散,却又在瞬间凝结,复成了端端正正握在手里的一把断剑。与此同时,余暮的剑尖也已到了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余暮只听她一声轻笑,迎面顿时袭来一股奇寒之气。恰逢他此时张口吸气,给这冷风一吹,舌头几乎都给冻麻。大惊之下他将剑锋偏拐,往断剑剑脊上一点,借力倒跃出去三丈,又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到此为止,正是整整二十招。
余暮定睛看处,对面陈可茜脸色如常,竟似丝毫未受那寒风影响,不由得一脸惊诧。
不光余暮心内诧异,陈可茜身边盗党亦是个个惊疑不定。原来那道寒风虽是直奔余暮而去,给他的剑气一荡,反向外扩散了一圈,吹得众人遍体生寒。功力弱的牙关打战,喷嚏不止;功力稍强的也免不了打几个寒噤。此时尚值秋初,纵然山间晚来风寒,却是断没有到此地步。
余暮认定那道寒气与陈可茜关系匪浅,但他尚不清楚那是她的本身武功还是某种厉害的暗器。此时距离他的约定期限仅有十招,如若是余暮只接不攻,接满三十招就算赢的话,那他已撑过大半,胜券在握了;偏偏他与陈可茜定的是三十招分出胜负,何谓分出胜负?余暮凭借从书里学来的江湖经验判断,除开斩杀对手,估计就只有其中一方的宝剑被击落了。
你道他为何一开始就要定分出胜负而非单纯接招?原来他自忖早先那一下偷袭被挡是因为没料到对方握有随叫随到的秘宝,自己正式亮剑之后想破她那柄断剑还不是轻而易举?谁知刚才交手之后发觉以军官的功力加上自己的剑术非但急攻不下,还数次反被她逼入险境,由此他方忆起军官早前关于陈可茜武功的评述之语,心中遂懊悔不迭。
那名押镖的军官与翁皓夫妻二人都交过手,而他最终是给翁皓打伤了的,与他人讲起时多说的自然都是那「裂风银龙」的种种利害之处。那「女子」虽也有以羽箭接快刀的那份足以惊世骇俗的功力,却给他三两句话就带过了,也难怪余暮记不真切。
然事已至此,悔之晚矣。陈可茜剑锋一闪,喝到:“二十招了,你当真要分个胜负吗?”言下之意是见余暮获胜无望,劝他不要再白费力气。她哪知余暮之所以肯在江临峰面前坦言身世与秘宝奥妙,只因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世界游历月余,忽逢着个境遇相似之人,只觉同病相怜,于是乎不吐不快,向他全盘倾诉;再者余暮亦留了个心眼:这少年痴痴傻傻,糊涂健忘,告诉他的事十能记得六七就算不错的了,更兼并非多嘴之人,故此余暮更加放心。可眼前这女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让她守口如瓶多半是指望不上的。秘宝相关情报如若传开,将极不利于他的寻回行动。故此余暮早已打定主意:纵然要冒险一试,也不能轻易给她迫出秘宝的奥秘!
心念一起,余暮抖擞精神,聚起这具身体里残留的真气,慢慢向陈可茜靠近。忽然间他出手如电,一把捡起先前激战时被他遗在场中的半截红伞。陈可茜吃他一惊,握剑那只手拇指微微上翘,紧挨着一块嵌在剑柄中央的蓝色水晶状宝石,脸上虽不变色,余暮却是瞧出了些门道,笑道:“比剑带剑鞘没问题吧?”寻常宝剑都有带鞘,一流剑法大多也是把剑鞘的施展算作一部分的,这点本毋庸置疑。然陈可茜的断剑是凭空抽出来的,压根没有剑鞘,让余暮使剑鞘就是让他占了便宜。陈可茜暗想道:我与他的剑法可能还在伯仲之间,功力却是远胜于他,让他一鞘料想也不妨事。遂开口道:“无妨,你要使便使。”
话音刚落,余暮道一声“承让”,即如狂风暴雨一般抢上前来,双手兵器齐出。他这手「伞鞘」不出则已,一展则似大江大河,借着其中的精钢伞骨,舞起来一道铁幕,伞刃在其中见缝插针,仿佛毒舌吐芯。陈可茜料不到他加入剑鞘之后居然使出了另一套完全不同的剑法,攻了几剑之后见他防守严密,忙从下盘低退半步,使一招「风卷残云」从两面侧袭。余暮脚步不移,伞鞘指东打西,只听“叮叮”两声,两剑都给反弹出去,余暮手里的剑鞘也在同一时刻飞上半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接连发生,众人看得应接不暇,数招式的业已呆了。陈可茜两剑得手,回势一个盘旋,左右圈转,来卷余暮仅剩的一柄伞刃。若然给她卷去,余暮就算输了!
陈可茜算得他已经精疲力竭,这一下必定成功。不料余暮大吼一声,双手执剑,往下用力一拽,从那断剑光芒里猛地脱出。原来陈可茜断剑终究还是吃了那一尺长度的亏,仓促之间锁不住余暮,被他手腕一沉,陡然反削。陈可茜剑锋一偏,伞刃擦着断剑锋芒而过,冒出一溜火星,她急忙横剑防备余暮再度反削,但她却没等到!余暮根本没有变招,剑势直直向上,迎头而来的正是方才被打上半空的伞鞘!
此时二人距离极近,余暮借着落势插剑归鞘,单手用力一扭,场中顿时绽放一朵硕大红花,铺天盖地地将陈可茜的人影裹住。“遭了!”陈可茜急急伸出拇指摁向剑柄上的宝石,余暮眼疾手快,舒掌一隔,抢先垫在了宝石之上。“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绝对不能让你得逞!”余暮咬牙向前推着红伞,此时他握伞的那只手也被陈可茜制住。双方骑虎难下,但他其实是稍稍占了上风的,因为他只要再把伞向前推一点,「紅塵庇佑」的能力就可以发动了……
陈可茜冷笑一声,那股寒气忽然又扑面而来。余暮大吃一惊,只见那断剑豁口处白光闪烁,一道银蛇也似的纤细白线在那里探头探脑。陈可茜猛喝一声:“去!”那白线如有灵性般,径向余暮脖颈处缠来。距离之近,避无可避。余暮眼见红伞亦马上就要盖覆对方头顶,不愿功亏一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施压。两个人的衣袖,都已给源源不断的内力吹拂得鼓如风帆。
群盗只看得触目惊心,无人再去管甚招式多少。只有场中两人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手交锋,就是三十招里的最后一招!
“「紅塵庇佑」!”
“「流霜」!”
“你们都住手!”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暴喝,紧随着二人的呐喊,恍从夜空里打了一个霹雳,震得在场诸人个个心惊胆战。余暮的真力消耗殆尽,给他一喝却是再经受不住,“哇呀”一声横飞出去,倒地不起。说来也怪,响声一起,那原本要捆余暮的白线也就寂然不见了。再看陈可茜,饶是她内功深厚,耳鼓亦自嗡嗡作响。正待她惊心时,半空中落下一条人影,隔在她与余暮中间。众盗一看,不由得欢呼雀跃,来的正是陈可茜的丈夫,他们的大哥——「裂风银龙」翁皓。
只见他面朝余暮施礼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以致误会频生,稍后我会向镖头说明清楚的。”说罢又回头对陈可茜道:“小茜,你也不可再动手。”
在场百十人等连带陈可茜并余暮在内,俱是一头雾水,不知他话里的缘故。有道是:廿年孤身逢甘露,三载余情别故友。而今一片诚心意,却教余郎引剑求。